寒风如刀,贴着山脊横扫而过,卷起漫天飞雪。
黑暗从阮初眼前消失,目光重新聚焦,她的呼吸却因此刻的场景而滞,自己居然站在一座山峰之上。
天色阴沉,呼啸的寒风吹过她的脸畔,积雪已经将脚踝掩住,天地间皆是惨白。
唯有前方,一棵光秃秃的老树孤零零地伫立在风雪中,枝干苍劲挺拔,无声地抗议着恶劣环境。
阮初又冷又惊,忍不住内心发怵,她这是又被梦境带到哪儿去了?而且这容楚……怎么一直定定地站在风雪里,动都不带动一下?
就在她浑身血液感觉快要冻僵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唤,声音压得很低,却温柔至极:
“容儿……”
来人语调缓慢,却饱含深情,像是藏了很多话未曾说出口,最终只凝成了这短短二字。
阮初随着容楚的身体缓缓转过头去,只见风雪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快步向她走来。
那人披着一件厚重的墨蓝大氅,领口被一圈白色绒毛紧紧围住,走动间可以隐约看到内里柔黄色的锦裙。
她并未戴帽兜,只用一根素色发带将乌发高高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风一吹便扫过眼角。
她的面庞清冷,肤色被映得有些苍白,双眼略微红肿,冷静的情绪中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慌张:
“为何在信上说,这是最后一面?”
她声音不高,在寒风中轻颤。
阮初从容楚的胸腔中猛地感受到一阵短促却强压着的心跳,却又习惯性地快速按下。
容楚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却停留在陆昭带着责问意味的双眼上,半晌才低声应道:
“阿昭,天色已变,日子要越来越冷了。”
陆昭拧眉,神色凝重起来:“此话何意?发生什么了?”
容楚目光微动,不自然地避开了她的注视,转而继续开口:“回去吧阿昭,待在公主府上,有百名暗卫在,那里绝对安全。无论外界发生何事,你都不要迈出大门一步。”
“你这是…在准备跟我说遗言了?”陆昭的声音陡然变冷。
容楚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但语气依旧坚定:“快回去吧,越快越好。”
阮初几乎能感受到容楚心里有一道闸口正在裂开,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内心在低声说:“不能将禁咒之事说出,否则陆昭一定会阻止我,那她就要有性命之忧了……”
可容楚却什么也没有再说出口。
陆昭没有答应容楚的请求,脚步却在一寸寸地靠近。雪落在她的肩膀,也落在容楚的眼睛里。
阮初已经感受到了对方靠近的温度,一股炽热在风雪中穿透寒意,朝着容楚涌来。
令阮初意外的是,这一次容楚没有再退却,她站在原地,神情哀凉又温柔。
她抬眼看着陆昭,盯着那双令自己心动的眼睛,目光从眉眼到鼻尖,从唇角到下颌,一寸寸描摹着,仿佛要将对方整个人刻进骨血中。
“陆昭。”容楚轻声念了一句,嗓音在寒风中微微飘曳,“王上已经与蓝翎私下通信,只要蓝翎军取了我的性命,她便愿将边关三城拱手相送,不再出兵。”
陆昭听后并未露出太多震惊的神情。
她只是垂眸站着,像是在听一件早就预料到的事。片刻后,她抬眼望向容楚,目光沉静中带着点讥讽:
“她向来如此。”
女子声音很轻,顿了顿继续说道:“母王的为人一贯是这样,她从未当我是女儿,只觉得我是个威胁和麻烦…八岁那年把我扔去寺庙,却在五年后假惺惺地接我回宫,也只不过是为了堵住那些流言蜚语罢了。”
陆昭语气平平,但阮初却听得心口揪着疼。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聪明的女儿。”陆昭慢慢道,“她只想要一个听话、能操控的继承人,只可惜,我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孩子。”
容楚看着陆昭,眉眼间闪过一丝心疼,她伸出手想要轻抚一下陆昭的肩膀,却在靠近时停住,最终僵硬地收回手臂。
陆昭眼神看向别处,没有注意到容楚的举动,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语气中夹杂了一点哽咽:
“所以她才会百般袒护那个从小带在身边、因一场高热而烧坏脑子的妹妹。”陆昭叹了口气,抬手擦去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痴傻、无能、易控制的女儿,才是母王心目中完美的继承人。”
语罢,陆昭轻笑一声,风吹动她发间的雪花,“为了堵我的路,她现在甚至不惜卖国也要毁了我的心腹,杀了我的爱人。”
她的语速很快,像是一口气便将内心的怨怼全部吐出。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
陆昭停顿片刻后开口:“我会护好自己,”她再次看向容楚,语气里带了几分急切,“可若不在你身边,我便无法护你了。”
容楚心头一震,眼神变得更加柔和,但她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开口道:
“昨夜我就察觉军中有异,”容楚语气沉稳,眸色晦暗,“粮仓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起火,必是有人暗中策划。”
她看向远处茫茫白雪,“如今粮草大损,援兵未至,蓝翎又步步紧逼……我不知部下将士,还能否再撑一场硬仗。”
说到这,容楚回头看着陆昭,语气坚定起来:“我手里还有一万人,都是只听我号令的士兵。无论王上在军中做了什么手脚,只要这一万人不乱,我就会坚守城池到底。”
陆昭听到这话,神色迅速暗了下去,半晌才道:“我去给你借兵。”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两人便听到山脚下猛地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远处风雪中,竟隐约泛起橘红色火光,战鼓声混着喊杀冲破了白茫天色。
“……不好!”容楚看向山脚,神色骤变,低声喃喃道,“战火又起了。”
她急忙转身走向陆昭,心中情绪澎湃,下一刻便泪眼朦胧。
她的声音苦涩,几欲被风雪埋没:“阿昭,护好性命。”
陆昭还来不及回应,容楚已经抬起头,毫无预兆地吻上了她的唇——
容楚的动作急促笨拙,却小心翼翼极了,就像对待一件至贵至重的心爱之物。
这只是一记短暂的亲吻。
唇角冰凉,呼吸碰在一起的瞬间,漫天飞雪霎时磅礴起来,好像在为这场告别安静谢幕。
容楚的唇很快抬起,紧接着便迅速转身离开,风雪卷过她的身影,吹散了她眼角滑落的一行清泪。她再次抬头看向前方,眼神变得冰冷凌厉。
阮初整个人都愣住了,久久回不过神。
两片唇瓣贴合的刹那,她甚至感知到彼此气息交叠的微妙,一种奇异的悸动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她还从来没有亲吻过任何人……二十几年来,阮初连场恋爱都没谈过,她一直觉得亲吻这种事遥远又陌生。
可如今,她却在别人的身体里,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吻”,虽然一触即分,但也足够震憾。
明明是她的第一次,却不真的属于她。阮初心头一酸,情绪没来由地低落起来。
而且亲吻对象的那张脸,又与陆执是如此相似,她就像体验了一场被命运刻意安排好的幻觉,只是那人,却根本不是陆执。
是啊,不是陆执,也更不是她阮初的人生。
阮初恍然间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原来陆执已经悄无声息地在她心底留下了这么深的悸动,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念。
她无法厘清脑海中的想法,但她只知道自己此刻突然好想从这个梦境体验中脱离出去,去见现实中的陆执。
可这梦境仿佛偏偏要与她作对。
阮初刚刚升起一点“想回到现实”的念头,眼前便再次猛地一黑,熟悉的失重感骤然袭来。
“又来了……”她心中暗道,咬了咬牙,任由意识渐渐模糊。
下一刻,梦境世界再次出现,场景也自然变换起来。
阮初发觉自己正骑着一匹黑马,疾风呼啸而过,耳边尽是战马嘶鸣、蹄声震天。
她又到了战场。
刺鼻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眼前不再是白雪茫茫,而是黄沙滚滚,地面上到处都是破裂的铠甲还有数不清的箭簇,身穿成启军服的士兵尸体被随意丢弃在土地上。
此情此景,陌生却又熟悉。
阮初借着容楚眼睛的余光,瞥到自己身穿着一件黑金软甲,她心头倏地收紧,恍然间记忆回笼——
眼前的景象不就是之前她做全身体检时,在性格特质测试中,第三个场景里的画面吗?
那岂不是意味着,容楚她马上就要为陆昭挡箭而死了?
阮初心下一慌,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即使就在容楚的身体里,却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依旧无能为力,甚至还要去切身体会濒死时刻。
身下的黑马穿过血流成河的战线,疾速向前奔着,容楚没有拉扯缰绳的右手还在继续挥剑斩断箭矢。
就在不远的前方,一抹柔黄色的身影突然出现,是陆昭来了。
阮初霎时万念俱灰,她知道一切都会按照既定的流程向前推进,任谁也无力改变。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箭头冒着寒光的箭矢狠辣迅猛地朝着黄衣女子的方向射去,破空之声快要刺破阮初的耳膜。
“砰!”一声闷响,容楚从奔驰的骏马上一跃而下,及时地挡在陆昭身前,完美地用自己的身体将这一枚暗箭彻底拦住。
阮初立刻便感受到了一阵铺天盖地的痛苦从心脏传来,疼得她完全喘不过气,全身的骨髓和血液都在抽搐打颤,感触真实无比。
少女此刻甚至无法言语,一股接着一股的甜腥血液从她嗓子眼里不断向外喷涌。
“容儿——!”
陆昭整个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中途还被裙摆绊了一跤,但她却无暇顾及,连摸带爬地到了容楚身侧,将她拢入怀中。
“别、别死,你撑住…撑住啊!援军我找来了!”她崩溃哀嚎着,双手哆哆嗦嗦地按在容楚的胸口上,妄图将汹涌不停的鲜血堵住,但却徒劳无功——
箭头上已然淬了毒,又正中心口,她们都心知肚明,容楚是回天乏力了。
容楚艰难地握住陆昭的手,从胸口中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小枚黑漆虎符,将它塞到陆昭手里,吐了一口血:
“拿、拿着它,继续斗争下去……”她的唇边沾满黑血,颤抖着说道,“别放弃阿、阿昭,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容楚!”陆昭哭着喊她的名字,声声颤抖,“我不许你死!求你了……”
躺在地上的女将军缓缓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陆昭的脸,像是要把她最后的模样牢牢刻入心底。
“你会成为好王的……不是她那样的王……”容楚的视线开始倾斜,沙土落在她的睫毛上,天地万物开始支离破碎。
最后,她艰难地张了张唇,尽力道出:“阿昭,我——”
声音便戛然而止。
一切又归于沉寂,阮初也随之一同陷入黑暗。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在大脑中撕扯,阮初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仿佛是一位溺水者重回岸边。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白色天花板,两侧的屏幕显示着梦境疗法运行平稳。
她回来了,是真的重新回归于现实世界了。
阮初缓缓坐起身,将太阳穴两侧的金属圆片摘下,第一次梦境疗法内测,正式结束了。
第一世剧情结束。[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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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跳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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