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幽深如临水境,绿息茵茵,涤荡的溪水悄然带着溪水。
宗红叶下意识地避开宗礼,也许……是她想岔了。
他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可她,也有她的道理。
各自有道理,但也得说通。
杀意陡然而至,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宗红叶率先动手,手中灵力流转,散发出的魔气化成利刃如飞叶一般,顺风而飞过,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蔓延四周。
草丛里传出重物倒地的声音,宗红叶站在原地,目光谨慎地看着前方,严阵以待。
肃杀的气氛在四周散开。
宗礼往前走了一步,越过宗红叶,仿佛已经完全融入到“柳左使”这个角色当中,不悦地挑起眉头,不耐大喊道:“是谁?不想活了是不是?”
“不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他拂了拂衣摆,厌烦地往四周瞟。
窸窸窣窣的声音骤然响起,比这先出现的是两道延长的魔气,划出一条路,长着魔角的黑衣人施施然来到面前。
他的面容青白,四肢干瘦,像是从棺材中爬出来的靓尸。
草丛里横着几具尸体,宗红叶目光微顿,很快移开。
“柳左使,别来无恙啊。”
来人语气阴冷。
“魔主让我来帮忙,没成想您的脚程如此之快,我们紧赶慢赶都没能赶上您,赶上了您您的手下又杀了我的手下。”
他摇头晃脑地靠近宗礼,直至距离半米时才堪堪停下,目光越过宗礼落到宗红叶身上。
“你这手下是不是得血债血偿?”他的语气微挑,“啧,您什么时候招了一个身手这么好的下属?”
宗礼轻哼一声:“杀了就杀了,你不想杀我,她又怎么会动手?”
“哟,袒护啊。咱们可是同僚。”他话带讥讽,往右一转,绕着宗红叶转了两三圈,“身手是真不错,就是长得丑了点。”
宗红叶目光低垂,化身成一株沉默的白杨树站在一旁,同时,她敏锐地察觉到面前之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杀意。
她抬眸,与此人对上目光,一双青色的眼睛出现在眼前,神情淡淡地回看了过去。
须臾之间,宗红叶已经找准了她的定位,只听命“柳左使”的冷血护卫。
他的杀意明晃晃,直指他们二人……这人与柳左使有生死过节,她眼眸流转,低着头,亦步亦趋地站在宗礼身后。
他开始仔细打量面貌平平无奇的宗红叶,发出嘲笑声,似乎是放心一般退至对面,抱着胸睨这柳左使,眼含警告:“柳左使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宗礼面容扭曲地瞪着他:“与你何干!”
不巧的是,还真和这人有关,柳左使是魔主男宠般“心腹”,而眼前这个人却是真正的心腹。
魔主从召集的魔族中选取了十人来作魔影守卫,由右使掌管,右使星元便是眼前的黑衣男子。
十位魔影守卫手下还掌管剩余魔族,而这些魔族的作用就是分散潜入到各个魔道宗门中,以作监视控制。
这些魔族是谁,又是何模样无从得知,只有对应的魔影卫和右使以及魔主三人清楚。
明面上看是柳左使的地位较高,实际上这右使的地位远超于他,柳左使常常被其言语嘲讽,却也不敢多做什么,只能在言语上稍加嘲讽一二。
星元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眼中带着嘲意道:“走吧,柳左使,要是再没进度您就等着被取代吧。您的下一任金公子可是虎视眈眈呢。”
宗礼赤急白脸地故作平静道:“那有什么?我也不是第一次有下一任。”
他昂首挺胸地往前走,高傲地端着表情。
星元哼声一笑,他早就料到柳左使会是这副反应,他心胸狭隘,无非是长了一张好皮。
忽地,一道黑影落到身侧,附在他耳侧低语片刻,他脸色微变,眼底浮出浓浓的嫌恶之色。
星元眼中划过深思,高声道:“柳左使,你先到魔影司吧。”他扬起一抹恶意的笑容,“这金公子让我这个右使去接他,也不知道他能有什么能耐,能让魔主开口下令嘱咐我。”
“还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他低语完,哈哈大笑出声,满声的讽意。
宗礼扮作的柳左使立即愤恨地怒视:“你什么意思?”
“代有人才出?”两厢对峙,身后护卫悄无声息地走上前,“谁要你说这种没有定论的无稽之谈。”
他眼神心虚,看得星元恶意满满,他向来是看不上这些人族,只会依附于他人,自己没半点本事。
“怎么会没定论?又怎么会是无稽之谈?”
宗礼满脸狰狞,咬牙切齿道:“呵,看来右使大人思绪发散,脑袋不太清楚,连做梦内容都当作真。”
星元冷哼一声,扬起一抹嗜血的笑意,欲动手给他一个教训,没想到刚抬手就被此人身侧的丑侍卫挡住,他甩开手,冷哼一声,阻止了手下人的动作。
他没空与其在这上面纠缠反正二人已离死期不远。
临走之际,回头看了看两人:“你们好自为之,这金公子可是来势汹汹、不容小觑。”
他的嗓音幽幽,像是从地底深处发出来的鬼魅声。
他一走,周围又是万籁俱寂。
宗红叶站在他身后,察觉到他的目光,低声道:“柳左使,往前走吧。”
宗礼往前走,又停下,刻意等她。
等她走到他身侧时,识海传音给他。
“我以为你会讨厌这种行为。”
但你的反应在说这件事是这么的稀松平常。
宗红叶静静看着他,会说话的眼睛已经告诉他她心中所想。
宗礼神情微动,后悔占据了所有的情绪,仿佛是被滚烫的浓粥烫了一般,一切都变得浓稠粘连。
热气也熏腾了视线。
他不该总把她拘于一处。
为了她的安全,他只能这么选择,于当时的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做法。
“为什么不说话?”又一道传音落下。
“我不是不讨厌这种事,如红叶你所想,这种事我常常能见到,已经司空见惯。自甘堕落的修士数不胜数,而他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宗礼声音放轻,语重心长地传音给她。
“对他们来说也不仅是修炼手段也是谋生的一种手段。其实正道间也不乏有人这么做。”
宗红叶明白,但她仍据理力争:“我见过天衍宗的修士,里面不乏有踩高捧低之辈,但还没有这种、这种……不把人当人的修士。”她垂下眼,语气坚定地说着她的看法,“一个普通人拥有灵根已是受上天眷顾,怎么还能用自己的力量凌辱别人,况且,有了修仙的天赋是一件幸事,为何不投心于修炼上,反而依附这种不以人为人的人。”
“我宁愿死,也不受别人摆布。”她的神情坚定,这话不是突然想到,而是一直以来的人格底色。
这些人争相枪做脚凳的人是使她受到了些冲击,可这些对她来说没有那么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事不关己。
让她不的不在意的是他……
宗红叶视线里的宗礼神色温柔,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所幸他们时间还很多,还有很多时间来教导她。
“红叶,你去的地方太少,很多事其实每天都在上演。等你去了很多地方之后才会知道,有的散修穷其一生也无法和天衍宗的外门弟子所得到的修炼资源相提并论。正如你所说,身具灵根本就是天道眷顾,他们也不甘一辈子困在炼气期,自然要不择手段。”
宗礼视线落在宗红叶嚅动的双唇上,伸手遮住她的唇,他的声音像是奏响的琴音,瞬间抚平心中浮起的焦意。
“当然,不止魔修,正道中的修士亦是如此,杀人夺宝、争夺资源灭人满门之事屡见不鲜,我知道你要说这是不对的。这确实不对,可这些人若是做得隐蔽,背后势力强大,从前自诩争议的人完全会视而不见。”
“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强、你的拳头大,别人自会向你俯首;你弱,你只能做砧板上的鱼。”
他的语气严肃,像是在描述一个包在洋葱里的人,被层层保护后对外面的事一切不知。
“我当然知道,但是……仙盟呢?”
宗红叶知道仙盟最初创立是为了抵御魔道,后来所辖职责逐渐变多,也包括修士及家族间的恶斗,但只是名头上这样而已,修真界的底色从来都是弱肉强食。
如此残酷。
宗礼说的话她都懂,她不明白的是……是他、是他的冷漠。
宗礼在宗红叶心中除用谦谦君子来形容外更像一个老好人,做事认真负责、光明磊落,更对低于他的人常有怜悯。
像对她一般,虽然后来她成了特殊的存在。
“仙盟中的大部分修士都出身不凡,与宗门、家族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除非闹大到难以收拾,不然他们不会为任何人出面。”
宗礼用轻且慢的语气揭开一个残酷的事实。
“红叶,修真界不止天衍宗,能入天衍宗已是修士之幸,修士多如牛毛,很多终其一生只能堪堪算作入门修士,连筑基都无法到达,修为高阶者凤毛麟角。”
“天衍宗为修真界第一大宗,修士众多,在这里高阶修士也不再罕见。”
“等你去过很多地方后便会——”
宗红叶出声打断了他,低语:“叹蜉蝣一日寿,岂知眼界亦如它。”
宗红叶垂下眼,倒出一片阴影,缓缓靠在他身上。
“是我狭见而已。你不用多说,我已经懂了。”
“其实我略一深想,也能想明白,我不明白的是你……”
“是你本来就是这样吗?还是……我一直是特别的?”
她连续轻声低语,声音柔软困惑。
宗礼微怔,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是。”
宗红叶识海里全是他的声音,占据了一切的能思考的器官。
“我一直都是这样。所有的人和事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平常的应对也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敷衍了事。在我看来只要把所有事维持到一个平衡就可以了,是我该做的,也不费力。”
他坦荡承认。
“我很怕麻烦。”
“但你不是。”
宗红叶听到这,看了过去,眼中情绪翻滚,久久平息,一切如拨云见日一般明了,下唇浮起浅浅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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