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明绥在床上一边打滚，一边哀嚎。宋景星又添了一把火，他将桌面上摊开的《太虚真经》合上，塞进书柜中。
床上的人哭声更大了！
***
白榆阁中，虞昭华盘腿坐在蒲团上，手中捧着一本古籍翻看。不远处的宫灯烛光摇曳，青丝般的纱幔随着悠悠晚风飞扬。
虞昭华察觉到不远处的异样，葱白玉手从书本上挪开，蜷缩在暗紫色的宫袍中。
“嘶”
是锦缎被划破的声音。
明曜垂眼，看见衣袖处裂开的纹路，又往后瞥见了。刻着星宿的木柱上，钉着一枚小巧的飞刀。
“国师大人，当真是不客气啊！”明曜抬手示意，不远处的暗卫隐身退下。
鎏金暗纹的靴子往前迈了两步，虞昭华才说道：“三殿下，不打招呼就跑来我的白榆阁，岂非更不客气？”
明曜失笑，他早知这位是不好对付的性子。最近往她白榆阁送的奇珍异宝不少，但始终没能得到对方的回应。
现下，前任国师伏诛。虞昭华作为虞祈年的亲妹妹，竟然能够让陛下不做猜忌，让她暂时替代郦朝国师的位置。可见，这位女子手段的厉害之处。
“怎么？三殿下如今春风得意，竟然还有时间来我这小小的白榆阁？不忙着去迎来送往吗？”虞昭华收起书本，终于转过身来看向对方。
明曜背着手，他母亲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也是现下最受宠的妃子，皇后之子早夭。除掉名不正的明绥，他就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太子的人。
“迎来送往的，又有几人是真心相待的。”明曜的话透出落寞，像是在和对方谈心。“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说说我那个七弟，身无长物的。怎么就得了这么多人的忠心跟随了？”
“不仅是老师，朝中一向中立的谢青大人，竟然都愿意为了此事和陛下叫板。你说说，这谋逆之罪，当场抓获。任谁，也没法子冤枉了他去。”
虞昭华歪着脑袋：“那你该去问问谢大人，来找我干什么？”
见到对方想走，明曜挡在对方身前，居高临下的望向她。
“三殿下，还有何事？”虞昭华忍着一脚将他踢飞的冲动，问道。
明曜收起刚才玩世不恭的笑，转而一脸阴沉的模样。
“七弟在牢狱中畏罪自戕，尸首被丢弃在乱葬岗中。但是父皇仁慈，毕竟七弟是皇家血脉，尸首丢在荒郊野岭，总归不合礼法。所以最近我派人去了乱葬岗寻找，想要让他葬入皇陵。但是......”
明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怪异：“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虞昭华心中一沉，乱葬岗的尸首是自己随便找的，只是套上了明绥的衣物。如今尸体估计早就腐烂，应该也认不出来。
不管对方发现了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她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三殿下，这些事情你该告诉的是皇上，而不是我？”
明曜勾起嘴角：“我也没有发现什么，只是见七弟面容腐烂，当年盛气凌人、尊贵无比的太子。如今变成一滩烂泥，着实让人惋惜啊！”
“所以我最近在找最好的面容修复师，想要将七弟的面容恢复。也希望他可以早登极乐，下辈子不要投身在帝王家了。”
虞昭华眉心皱着，嘴巴不可思议的张开一个弧度，很快，不屑的笑声传进明曜的耳朵。
“三殿下，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想演兄友弟恭，去陛下面前才是最有效的。你在我这里说这种话，我只会觉得你是个虚伪的人。”
虞昭华拂袖而去，明曜站在殿中，面上阴沉尽显。
看来他猜的没错，明绥的尸首消失，和这位新上任的国师大人脱不了干系。但是明曜却不理解，对方要一具尸体干什么。
乱葬岗的尸首虽然伪装的很好，如果不去仔细探查，绝对看不出来被人动过手脚。要不是父皇亲自下令将明绥尸首迎回，他根本不会再去关注这件事情。
好巧不巧，尸首腐烂程度太快，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腐烂成这个样子，只能是人为。不然再怎么着，也不会面目全非。明曜自然产生了怀疑，现下东宫一脉被自己铲除殆尽，唯一有能力做这件事的，只有看似中立的虞昭华。
白榆阁是历任国师观测天象的地方，后来当今皇上为了迎虞祈年进宫，特意将此处花重金修葺。就连大厅木柱上星宿图的星星，都是珍贵的东海明珠点缀而成。
明曜环顾四周，这里是他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
他见过白榆阁最鼎盛、最繁华，也见过它最落寞的模样。
殿中的陈年木香绕着青纱帐，阁顶处是可以开合的木质藻井式穹顶，复杂的榫卯结构由工部尚书亲自绘制，是一个向内收拢的八角天窗。
明曜知道东侧窗台下的第三幅画后，有一个可以将天窗打开的机关。少年时，还是自己老师的虞祈年会在繁星布满天空时，将其打开，带着自己在璀璨无比的星空中找到有名字、有典故的星星，柔声对着自己讲解。
眼神变得灰暗，明曜不知道为什么老师突然之间改变。收了一个被扔在杂草堆中的弃子当□□徒，将自己抛诸脑后。
空无一人的白榆阁，只留明曜喃喃的低语。
“老师，你这个好学生，在哪儿了？”
***
明绥在床上旁若无人的哀叫了很久，发现宋景星已经背对着自己开始学习了，才接受对方今天不修炼的事实。
他噘着嘴，像个幽魂一样站在宋景星身边。
刚做完一张试卷的宋景星，理好错题。正准备掏出语文书开始背课文，突然发现刚才还在床上打滚的明绥此刻笔直的站在自己身边。
剪完头发的明绥，现在看起来就像初中生，脸上的婴儿肥还在，小嘴水汪汪的撅着，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发疯发完了？”宋景星将语文书打开，“发完了就去看动画片。”
明绥小手猛地一拍桌子，将宋景星吓了一跳。
接着，他就看见对方怒气冲冲的说：“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为了帮你的。”
“我是为了你啊！”
宋景星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他根本就不需要对方为自己做什么。更何况还是这种会闹出麻烦的事情。他的时间宝贵、金钱宝贵。有限的时间只能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而不是为了逞一时意气，搞得后面麻烦不断。
更何况对方只是为了讨好自己，让自己背书，又不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所以呢？你是不是觉得我知道以后，就会因为感激你，然后增加修炼的时间？”
宋景星没想将话说的那么绝，搞得就好像自己很在乎对方为什么替自己出头的样子。但是他又不想对方一直打着关心自己的旗号，做一些让人接受不了的事情。
明绥的眼神黯淡下去，刚才的理直气壮如今也像焉了一样。
宋景星觉得自己猜的果然不错，不由得冷哼一声。
“所以啊！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
宋景星想要将语文书拿过来，但是却被明绥的手压着。他抬眼示意对方松手，但是却看见对方的眼眶红红的。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明绥将手挪开，眼神不知道盯着哪一处在放空，然后转身离开了书桌。
宋景星见他像只斗败了的公鸡，灰溜溜的离开。感觉刚才的话似乎说的有些重了，又或者对方被自己戳中了心思，现下无颜面对自己？
看着对方如同七旬老人佝偻着的背影，黯然神伤、步履不稳的走了出去。宋景星想要张口喊住对方，但是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一篇原本打算半个小时背完的课文，宋景星这次竟然背了快一个小时。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到了快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家里的菜已经没多少了，宋景星准备去菜市场买些新鲜的蔬菜水果给母亲送过去。
电视机难得冷清下来，床上不顾形象大笑的人也不在。宋景星觉得家中难得安静一些。
只是在想，对方不会又去那个桥洞了吧！只不过，对方看起来娇生惯养的，看起来应该也不会像是会放着好地方不住的模样。
宋景星在出门前，犹豫着这门要不要锁上。但最终还是咔嚓一声锁上，只是钥匙没有贴身拿着，而是放在了门口的垫子下方。
走出居民楼没多远，宋景星再看到熟悉的身影时，惴惴不安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公园门口的香樟树下，围着一圈老头在下象棋。个子矮小、清瘦的明绥缩在其中，和一位大爷杀得难舍难分。
“将军！！！”明绥掷地有声的叫道，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嘿嘿，你要输了喔！”
宋景星站在一边，看见对面老头的脸色都要黑了。他摇摇头，评价道，真是不知道尊老爱幼。
“嘿！你这小子，年纪不大，下棋倒是不错。是不是从小就学过啊？”大爷忍不住问道。这个小伙子下午来凑热闹，已经将周围人都打输了一圈。
明绥忍不住扬起嘴角：“当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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