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鸢饮了口茶,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白衣男子,忍不住开口。
“白公子当真说不了话?”
她始终想不通,仙盟会一别不过半月,怎的再见便成了哑巴?
白麒颔首不语,礼貌地为她添着茶。
咔哒——
后方的窗户被关上,楚鸢闻声看去,赤衣男子正站在窗前,腰间摇晃着深红的血玉,玉石中燃烧的莹莹火焰正热烈舞动着。
只见他将腰间血玉卸下,附身对着桌上熟睡的女子捣鼓着什么。
而后,他缓缓起身,轻轻拍拍女子的肩,动作轻柔地仿似在抚摸着什么易碎的东西。
茶杯搁在嘴边,楚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南池的一举一动,只觉得神奇。
南池的性子,在十二宗中是出了名的难招惹,众人都说他无情无义,恣意张扬,是个暴怒无常的人。
可眼下见了,与众人的描述却如此大相径庭。
道听途说去了解一个人,属实是件错事。
楚鸢只觉愧疚。心想,等回到太虚宗,断要将那群胡编乱造之徒,悬梁倒吊个三天三夜。
如是想着时,南池已走到门边,欲开门出去。
“南门主要去何处?”楚鸢放下茶杯,望向南池的神色中满是内疚。
“出去走走。”
“可有带伞?三月雨盛,南门主还是备上一把吧。”楚鸢从一旁抽出一把油纸伞,起身朝他递了过去。
南池淡看一眼,对她的关照并无回应,甫一踏门而出时,似又想起什么。
他扭头,朝木九星的方向看去:“劳烦。帮我看着她。”
言罢,他便兴致勃勃地下了楼,步伐轻盈地隐匿在拐角处。
*
雨后的天空被洗涤得湛蓝,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一道道柔和的光束。
梦境里的天气格外得好。
木九星此时正靠着一树桂花,双脚浸泡在清凉的江水中,悠哉哉地沐浴着日光。
难得梦境惬意,她什么都不愿想,也不去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拿着手中的糖人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笑着。
“真甜!”
江面宽阔无垠,水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远处几艘货船缓缓驶过,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水痕。
她抬脚踢了一下波及而来的水纹,规则的水痕破开一道口后,连同源头的水痕也乱了秩序。
忽地,一个头部尖锐的黑影笼络着凌乱的水痕汇聚正中,再次荡开圈圈水纹,甫一盖住她白玉般的双足后,两只黝黑的手倏地从水下窜出,擒住她的脚踝。
靠!
危险来得措不及防。木九星立即反手抱住身后的桂花树,下肢却被狠狠拽住,朝水中拉去。
冰凉的水迅速淹没到膝盖,她惊慌一踹,死命挣脱着:“什么鬼啊!”
那东西与她的力气制衡着,一个阴柔的男声忽地响起:“姑娘.......”
木九星循声往下一望,一双被烧得只剩下骨架的炭黑色手骨扒在她的大腿上,另一边是一团黑漆漆的水草,仿似从黑油中裹了一遭,正滴答着油性的淤泥。
“可以......烦请姑娘,帮我一个忙吗?”
凌乱的水草缝隙中亮出一只眼睛,血丝盘绕着针尖瞳孔,直愣愣地看着她。
木九星惊魂未定,颤音道:“什么忙?”
“.......帮我讨个公道。”
他抬起手骨递上前,腕骨处似被利器砍出了一条条不规则的裂口。
“我本是赴京赶考的学子,途经此地打零工赚取些许盘缠,不成想竟遇上了一个狠毒的雇主。我因撞破他茶坊的秘密,便被他残忍杀害,弃尸于此。”
他将经历说得悲切,木九星想,若如他有一个完整的身体,此时应是一袭青衫,手握书卷,透着一股文弱之气。
木九星抱着桂花树,四处看了看,梦里的置景确实与柳州城很是相像,但这也只是一场梦罢了。
凡是梦中事件触发者,在她眼里均归类于NPC。
木九星掰开他的手骨,推开压在另一条腿上的水草团。
“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一边儿玩儿去吧,我要准备醒了。”
按照以往的套路,在噩梦中受了极度惊吓后便会苏醒,于是她闭上双眼,等待着苏醒的时刻。
可是等了许久,那个阴柔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甚至愈来愈近。
木九星再次睁开眼,却见不止一个被淤泥包裹的人形骨架从江水中爬出,速度快的还爬到她四周,将她团团包围住。
“你们?!”木九星贴紧桂花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到底有完没完啊!”
骨架人的下颌骨松动起来,牙关颤抖得滋啦作响。
他们伏跪在地,乞求着:“帮帮我们吧......”
方才与她对话的男子,跪在她的脚边,安抚道:“姑娘。我知道你觉得这一切或许不可信,但它确然是存在的。你大可到城郊江边的桂花树旁寻求真相,届时你自然能明白这一切是真是假。”
说着,他掰下一节小指,塞到她手中。
“我就在此处静待姑娘。”
木九星攥着手里的指骨,只觉背后阴风阵阵,阴柔的声音逐渐退出耳膜,直至一摊黑墨充盈视线,吸食尽瞳孔中的色彩后。
她登时失去了知觉。
*
午后,恰是围炉煮茶的好时候。
一楼来了不少宾客,较二楼喧闹许多,贾掌柜矮胖的身躯在一众宾客间忙得不可开交。
他刚从人群中挤出来时,就迎面撞上了正从二楼下来的木九星,手里端着的热茶不慎泼在了她的衣袖上,顿时洇湿一片。
瞧清来人,贾掌柜脑中陡然闪过一把锋利剑刃拦在脖前,他迅速哈腰,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木九星的袖子,言语中听不出歉意,全是对生命的珍爱。
“姑娘。真是对不住,小的没长眼......”
瞥见木九星瞳孔中萦绕的黑气,贾掌柜倏地呼吸一滞。
怎么会?!
眸中惊恐,他踉跄一步,朝后避开。
这副模样,他近十年已不再见过。
被热茶烫伤的木九星一声不吭,目光呆滞地平视前方,手里攥着的指骨泛着幽幽青光,断端牵出一缕细线朝着某处地方延伸而去。
忽然,屋外响起一段悠长绵延的短笛声,婉转动听。
木九星眸中绿光忽闪,仿似得了指引般僵硬地抬起头,径直走出了客栈。
雨过天晴,万人空巷。
宛若傀儡的身影穿梭在人群熙攘中,跌跌撞撞地沿江去往青光指引之地。
从敞亮巷道途经一片幽暗密林,木九星最后抵达之地静静地伫立着一颗桂花树。
树叶繁密,遮下的绿荫一半落在地面,一半落在水里。光束延伸的终点便落在那片墨绿的水中。
临近水源,泥土湿润,僵硬的身躯被青光团团包裹,牵制着朝水中走去。
刺骨的水钻进鞋中,灌满如铅。
木九星一步深陷,双脚陷入泥沼,似触发了什么。绿茵下的水中顿时冒出许多只手骨,腐烂的霉味抓挠着她,朝水中深处拉去。
“姑娘,你终于来了。”
那声阴柔顺着她的脚踝攀了上来,露出尖锐的长甲和血腥的红眼,随后化作一缕青烟绕过木九星身上的每一寸,最后定格在她的右肩,探出淤泥浸染的褐色颅骨。
“真是让我们姐妹们好等呢。”
声音变化莫测,此刻就像被淤泥粘糊住了嘴唇,发出低沉混浊的地府之音。
长甲滑过木九星白皙的脸庞,顺着她的右肩滑落在胸口最有力的搏动处。
骨架人猛地亮出锋利的长甲朝里掏去,却在触及之时,被一道红光屏障击打开来。
骨架顿时支离破碎,恰时,短笛的声音再度响起,尖利刺耳,仿似一头被惹怒的猛兽。
闻声,其他的手骨也抓狂起来,胡乱撕扯着木九星的衣物。
片片衣料被暴力地撕开,露出内里白嫩的肌肤,锐利的指骨肆意地划破肌肤寸寸,留下密密麻麻的血痕。
“漂亮女人!快醒醒!”
许久不见踪影的木偶头不知从何处赶来,只见他从岸边一跃而起,死死咬住木九星被撕得只剩下上身的衣物。
“别撕了!你们这群恶鬼!”
说着,他用头顶开袭击而来的手骨,拼命朝木九星的胸口凑去。
他闻到了,琉璃火玉的气息就在她的胸口。
可他没有身体,空有一张嘴,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凑到那儿去。
眼瞧着水即将漫上她的腰间,木偶头心一横,张嘴朝木九星的腰间猛地一咬。
疼!
瞳孔疼得缩成一条竖线,墨黑的视线内倏地恢复了所有色彩。
木九星转动着明亮的双眸往下一看:“小秃头?!”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木偶头来不及叙旧,提醒她:“快!用你胸口的琉璃火玉可以逼退他们!”
木九星闻言照做,伸手掏出胸口隐隐发光的琉璃火玉,朝四周旋身一晃,火玉登时烧成一团火球,将冒出头的手骨频频逼退。
借机,她抱着木偶头朝岸边跑去。
上了岸,那些手骨却依旧不罢休,朝着岸边爬了出来,零散的白骨不匹配地组装成一具具奇形怪状的尸身,被手骨拖出水面。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木偶头瞪大双眸,惊叹不已。
木九星看着眼前与梦境相像的一幕,一时错乱:“这是梦,对吗?”
木偶头抬眼看着心跳慌乱不止的木九星,她已然被吓得喘着粗气,却还是故作坚强地举着琉璃火玉,挡在身前。
她抱着木偶头频频后退,直至后背抵上那棵桂花树。
“是梦,是梦……”
她心里一万个阿弥陀佛后,心存侥幸地闭上双眼,复而睁眼却不见变化时,只觉天都塌了!
那段要命的笛声再次着魔似的响起,白骨堆砌的尸身倏地剧烈晃动地咯吱作响,袭来的速度更加迅速。
苍了天了!救命!
好不容易投身至此,重活一世,就这么死在这里,岂能甘心?
木九星慌不择乱地举起手中的琉璃火玉,使出了抛炸药的气势。
“都给老娘死!”
琉璃火玉掷地碎开,内芯的火苗四散蹦出,烧灼着每一块白骨。
然而它们却比想象中顽强,即使背受烈火,却依旧不罢休地朝木九星爬来。
咔嚓——
身后的桂花树被从中劈成两半,上端树干赫然朝后倒去。
树荫消去,暴晒阳光的白骨堆里登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随后在火焰冉冉中化作一地粉尘,随风一扬,飘落入江水中。
“门主!”
怀里的木偶头惊呼一声,木九星也跟着望去。
日光下,凌冽的剑锋边缘流着一缕鲜红的血液,一具头身分离的尸体血肉模糊地躺在血泊中。
尸体的手中滑出一把短笛,南池挑剑一挥,将它斩得细碎。
“凭你,也敢动她?”
红衣猎猎似业火,眉眼如积阴山雪般透着刺骨寒芒。
即使离得远,木九星仍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寒气从南池的周边四散而起。
“那是什么?”木偶头看着南池手中一个金灿灿的物件,不由发问。
桂花树残端处,赤衣男子一手捏着血剑,一手拿着一个比盆还大的糖人……
木九星定睛一看,糖人的模样刻画得似乎是一张人脸。
好像……是她的脸?!
我的女宝不是只能依附于男子,她也可以自己救自己。
只是现在比较弱,后面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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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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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柳州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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