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岩愣住了。
信任他？
信任这个浑身是谜、一次次将他推开、甚至可能体内埋藏着未知危险的人？
林絮抬起眼，再次看向他，那双浅色的瞳孔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傅沉岩的身影，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和一丝极淡的、近乎恳求的意味。
“就像我相信你，能抓住李安和，能找到真相一样。”他轻声说，“也请你，相信我能够保护好自己，相信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傅沉岩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所有的愤怒、不甘和恐惧，在这一刻，都被这句“信任我”击得粉碎。
他看着林絮那双仿佛盛满了整个夜空星辉、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或许都搞错了一件事。
林絮不需要他的保护。
至少，不需要那种将他隔绝在危险之外的、自以为是的保护。
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并肩作战、彼此托付后背的同伴。
傅沉岩缓缓松开了钳制着林絮手臂的手，那力道消失的瞬间，林絮的手臂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红痕。
他看着那红痕，又看看林絮平静却坚定的脸庞，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心疼、懊悔和一种奇异悸动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傅沉岩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我信你。”
他后退一步，目光依旧紧紧锁着林絮。
“但是林絮，你给我听好了。”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强硬，甚至带着点凶狠，“你最好说到做到，给我好好的。要是你敢少一根头发……”
他顿了顿，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威胁词汇，最终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林絮微微挑眉，难得地，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傅沉岩被他这罕见的、近乎调侃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一股热气冲上脸颊，他有些狼狈地别开脸，粗声粗气地说：
“我就天天在你耳边吵死你！”
说完，他像是怕林絮再说什么，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走向门口。
“我去追李安和！你……自己小心！”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
林絮站在原地，听着门外那仓促远去的脚步声，抬起手，轻轻抚过手臂上那几道尚未消退的红痕。
指尖传来的微痛感，却奇异地带着一丝暖意。
他走到窗边，看着傅沉岩的车再次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小区，消失在街道尽头。
这一次，那背影不再只有焦灼和慌乱，更多了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林絮轻轻呼出一口气。
信任吗？
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
傅沉岩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回到市局，指挥中心的气氛因为他去而复返且脸色更沉而愈发紧张。
他无视了周围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到主屏幕前，上面正显示着对李安和的通缉令和全城布控图。
“情况怎么样？”他的声音还带着点刚才狂奔后的沙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猎鹰般的锐利。
周颖立刻汇报：“通缉令已经下发各分局和交通枢纽，重点区域正在排查。技侦那边根据宠物店监控画面，正在对李安和进行更精确的体态和步态分析，试图追踪他离开宠物店后的路线。”
“酒吧那边呢？刘洋的其他社会关系查得怎么样？”
王东接话：“酒吧员工和熟客还在筛，暂时没发现和李安和有直接关联的。刘洋的社会关系很简单，除了同乡孙小梅，就是几个一起打工的狐朋狗友，都排除了嫌疑。那笔转账和加密号码，暂时还没追溯到源头。”
傅沉岩盯着屏幕上李安和那张戴着鸭舌帽、模糊不清的侧影，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谢知晏把李安和推出来当烟雾弹，绝不会让他轻易被抓住。这家伙现在一定像阴沟里的老鼠，藏在某个难以察觉的角落。
“扩大搜索范围！他不是喜欢玩心理暗示和仪式感吗？查所有售卖朱砂、特殊颜料、宗教用品甚至……宠物兔的地方！特别是那些位置隐蔽、管理混乱的市场和店铺！”傅沉岩下令，他想起林絮提到的“血珀”和普通朱砂的差异，李安和仓促模仿，材料来源很可能就近、就便。
“是！”
命令下达，整个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傅沉岩走到角落，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条信息出去。
【傅沉岩】：李安和还没抓到，在查。你那边怎么样？
信息发出去，他盯着屏幕，心里有些没底。
刚才公寓里那番对话，看似暂时达成了“信任”的共识，但两人之间的隔阂和那些未解的谜团，依旧像一根刺扎在那里。
出乎意料的，几分钟后，他收到了回复。
【林絮】：在分析模仿案与原始案的颜料成分差异，试图反向追踪材料来源。公寓安保已自查加固。
言简意赅，完全是工作汇报的风格。但傅沉岩看着那行字，紧绷的心弦却莫名松弛了一瞬。至少，他愿意沟通了。
他收起手机，将那些纷乱的私人情绪强行压下，重新投入紧张的追捕中。
时间在焦灼的排查中一分一秒过去。傍晚时分，一条关键的线索终于浮出水面。
技侦部门通过对宠物店周边所有治安、交通监控的海量排查和轨迹模拟，终于捕捉到了李安和离开宠物店后，消失在监控死角前的一段有效影像！
他换了一件外套，但依旧戴着那顶鸭舌帽和黑色的皮手套，步行进入了一条没有监控的老旧巷弄。
而那条巷弄的尽头，连接着的正是城南最大的、以售卖各种杂货、甚至一些来历不明物品著称的——“百杂巷”市场！
“重点搜查百杂巷！所有店铺、仓库、临时摊位，一个都不准放过！”傅沉岩立刻下令，亲自带队赶往现场。
百杂巷鱼龙混杂，气味刺鼻，人流熙攘。警察的大规模涌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傅沉岩带着人，一家家店铺排查过去，不放过任何可疑的角落。
在一家售卖香烛纸钱、兼卖些劣质颜料的小店门口，傅沉岩停下了脚步。店老板是个眼神闪烁的干瘦老头。
“见过这个人吗？”傅沉岩拿出李安和的通缉令照片。
老头眯着眼看了半天，摇了摇头。
傅沉岩目光锐利地扫过店内杂乱的货架，突然，他在角落一个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纸箱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暗红色——是那种未经精细研磨的朱砂块！旁边，还有几根沾着颜料的、废弃的毛笔，以及……几缕不起眼的黑色动物毛发！
“这些朱砂，最近谁买过？”傅沉岩的声音冷了下来。
老头脸色微变，支吾着不想说。
“说！”傅沉岩猛地一拍柜台，气势骇人。
老头吓得一哆嗦，这才结结巴巴地交代：“前……前天下午，有个戴帽子的男人来买过，就要的这种最便宜的朱砂，还……还问我要了点兔子毛，说是……说是做药引子……”
时间、物品特征都对上了！
“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就……就从后面那个小门出去了，那边通往后面的废弃仓库区……”老头指着店铺后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追！”
傅沉岩带着人立刻冲了过去！小门外是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垃圾的通道，穿过通道，是一片荒废多年的旧仓库区，断壁残垣，杂草丛生。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甜腻中带着**的气息。
“分散搜索！注意安全！发现目标，立刻呼叫支援！”傅沉岩压低声音下令，自己则朝着气息最浓郁的一个方向，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直觉告诉他，李安和，就在附近！
他绕过一堆生锈的铁桶，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一个半塌的仓库。仓库的大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就在他准备示意队友包抄时，仓库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玻璃瓶被打碎的脆响！
傅沉岩眼神一凛，不再犹豫，猛地一脚踹开虚掩的铁门，举枪冲了进去！
“不许动！警察！”
仓库内部光线昏暗，堆满了废弃的机器和杂物。在仓库最深处的角落里，一个穿着不合身工装、戴着鸭舌帽的瘦小身影，正手忙脚乱地将一些瓶瓶罐罐塞进一个背包里。听到动静，他惊恐地回过头——
正是李安和！
他看到如同神兵天降的傅沉岩，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想也不想，抓起手边一个装着不明液体的瓶子就朝傅沉岩砸了过来，同时转身就往仓库另一个破洞逃窜！
“站住！”傅沉岩侧身躲开飞来的瓶子，瓶子砸在身后的铁架上碎裂，溅出的液体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他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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