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实验室,并非一开始就充斥着疯狂。它曾充满消毒水与希望的味道,窗明几净,仪器闪烁着理性的冷光。
那时,林絮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与专注,李安和是温和稳重的师兄,总会在他熬夜记录数据时,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
“小絮,数据虽然重要,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李安和推了推眼镜,笑容如同午后的阳光,令人安心。
他是导师最得力的助手,负责项目的协调与后勤,总能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林絮曾真心将他视为可靠的兄长。
而谢知晏,则是实验室里最耀眼也最……难以捉摸的存在。
他比林絮和李安和更具天赋,思维如同跳跃的火焰,常常提出颠覆性的设想。
他站在精密的分析仪器前,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外壳,眼神炽热得仿佛在抚摸情人的皮肤。
“看,林絮,”
他曾指着屏幕上复杂的基因序列图谱,声音带着一种迷人的磁性:“生命的密码就藏在这里,像一首未被解读的史诗。而我们,是唯一的读者,甚至……是未来的谱写者。”
那时的林絮,虽然觉得师兄的用词有些过于感性,但仍为那份对未知的探索热情所触动。
他们曾一起在无数个深夜里讨论、争辩,为了一个数据的差异反复验证。
谢知晏偶尔会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和他们不一样,林絮。你懂得这份工作的……美感。”
那份美感,在林絮看来,是自然规律的和谐与精密。
而在谢知晏眼中,却逐渐演变成对完美与掌控的极端追求。
裂痕出现得悄无声息。
林絮首先察觉到数据上的微小修饰,一些过于完美的曲线,一些被刻意忽略的异常值。他提出质疑,谢知晏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为“实验误差的合理修正”。
李安和则试图调和:“知晏也是为了项目能更快出成果,小絮,别太较真。”
后来,实验方向开始偏移。
谢知晏的兴趣从纯粹的科研,转向了那些模糊了物种边界、挑战伦理的领域。
他开始私下搜集一些受管制的生物样本,眼神中的狂热日益明显。
“师兄,这不符合规定。”
林絮在一次深夜的实验室里,拦住了正准备进行一项未报备操作的谢知晏。
谢知晏停下动作,转过身,实验室顶灯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看着林絮,那双曾经闪烁着智慧火花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偏执。
“规定?”
他轻轻笑了,声音低沉:“规定是用来束缚庸人的,林絮。真正的突破,永远诞生于规则之外。你拥有最敏锐的直觉,最完美的容器资质……你应该站在我这边,而不是被那些腐朽的条条框框束缚住手脚。”
那是林絮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恐惧。不是对未知实验的恐惧,而是对眼前这个人精神状态的恐惧。
他试图寻求李安和的帮助,却发现这位温和的师兄,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谢知晏的理念同化,或者说……被他展现出的前景所蛊惑。
“小絮,知晏是对的。我们正在触碰伟大的边界,一点点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
李安和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让林絮脊背发凉的麻木。
孤立无援。
最终,那场意外的大火吞噬了一切。
林絮在浓烟与烈焰中逃离,带走的除了满身伤痕,便是对那段过往彻底的心灰意冷。
他曾视之为兄长、同伴的人,一个走向了极致的疯狂,一个沦为了沉默的帮凶。
那段关于实验室的记忆,从此被封存在心底最深处,混合着消毒水、燃烧的焦糊味,以及……被信任之人背叛的、冰冷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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