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游戏币静静地躺在江屿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像是一块怎么也捂不热的铁。
“迷航”游戏厅。
开业纪念币。
限量一百枚。
江屿的脑子有点乱。
他记得清清楚楚，游戏厅老板是个爱吹牛逼的话痨，当年拍着胸脯跟他说，这玩意儿发完就绝版了，是第一批客人的专属荣耀。
他江屿，就是那百分之一。
所以，宋辞手里的这枚……
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更关键的是，宋辞那句轻飘飘的“从没有”。
骗子。
为什么要撒谎？
一个破游戏币而已，有什么好撒谎的？
江屿想不通。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越想理清，就缠得越紧。
这直接导致了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数学老张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画着辅助线，声音堪比最高级的催眠曲。
江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过去。
那些被他当成是宋辞挑衅、找茬、彰显优越感的瞬间，此刻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一帧一帧地在他眼前回放。
高一那次期中考，他为了超过宋辞，通宵刷了一星期的题，黑眼圈重得像是自带烟熏妆。
结果呢？
成绩单发下来，宋辞还是第一。
就比他高了0.5分。
当时他气得差点把卷子撕了，觉得宋辞这逼就是在精准羞辱他。
现在想想……
0.5分？
这是人能控制的分数吗？这是神仙吧？
难道不是为了让他能一眼就看见紧贴在自己名字上方的那个“宋辞”？
操。
不可能。
江屿猛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可新的记忆又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学校篮球赛，他带队打决赛。
他记得那天阳光正好，他一个帅气的突破上篮，引得场边女生尖叫连连。
他当时得意地往观众席一扫，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宋辞。
那家伙手里捧着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书，坐在一棵大树下，表情清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当时江屿心里还“切”了一声。
装逼犯。
来看比赛还带本书，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学神？
可现在……
他妈的谁家好人会在震耳欲聋的篮球场旁边看书啊！
那书怕不是都拿倒了吧？！
所以他根本不是在看书？
他是在……看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江屿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还有。
他喜欢喝学校小卖部新出的橘子味汽水，结果第二天再去买，就断货了。老板说被人包圆了。
他随口骂了一句“哪个孙子这么缺德”，转头就忘了。
可隔了两天，他看见宋辞的桌洞里，好像就有那么一瓶橘子汽水。
当时他还以为是巧合。
现在……
无数被他忽略、被他误解的细节，像是一块块拼图，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海。
它们正在拼凑出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不敢相信的图案。
江屿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颠覆，碎得稀里哗啦。
“江屿，宋辞，你们两个来一下我办公室。”
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
全班同学瞬间噤声。
是教导主任，刘扒皮。
江屿一愣，抬起头。
刘主任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鹰隼般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他和……宋辞。
江屿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论坛那事儿还是被他知道了。
他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下意识地瞥了宋辞一眼。
学神也站了起来，面无表情，但江屿还是捕捉到了他一瞬间的僵硬。
两人一前一后地跟着刘主任走向办公室。
一路上，江屿感觉自己像是被公开处刑的犯人，背后至少粘着三十多道八卦的目光。
到了办公室，刘主任往椅子上一坐，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摆出了三堂会审的架势。
“说说吧，怎么回事？”
江屿眼观鼻，鼻观心，决定装死。
反正这种事，只要我不承认，你就没证据。
宋辞更是个闷葫芦，指望他开口，还不如指望铁树开花。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刘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黑。
“不说是吧？”他哼了一声，“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学校论坛都传疯了！”
“什么楼道强吻，什么相爱相杀，你们当学校是什么地方？是给你们拍偶像剧的吗？”
“江屿！尤其是你！平时调皮捣蛋也就算了，现在还学会带坏好学生了？”
江屿撇了撇嘴。
我带坏他？
您怕是不知道他心里有多野。
“还有你，宋辞！”刘主任把矛头转向了另一个人，“你是年级第一，是所有同学的榜样！你怎么能……唉！”
刘主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青春期，荷尔蒙躁动，对异性……哦不，对彼此产生一些朦胧的好感，是正常的。”
江屿差点没绷住。
彼此？好感？
刘主任您这思想还挺前卫啊。
“但是！”刘主任猛地一拍桌子，“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马上就要高考了！考大学！而不是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早恋的果子，是苦涩的！它会分散你们的精力，影响你们的成绩，断送你们的前途！你们知道吗？”
江屿低着头，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这些话，他从初中听到高中，台词都一模一样。
他无聊地偷偷抬眼，去看宋辞。
然后他就愣住了。
宋辞站得笔直，双手紧紧地贴在裤缝边，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但他的耳朵。
又红了。
红得像是被人揪过一样，在那张白皙的侧脸上，格外显眼。
江屿的心跳，莫名其妙地漏了一拍。
不是……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们又不是真的在谈恋爱。
被主任训几句而已，至于吗？
还是说……
江屿不敢再想下去。
刘主任又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十几分钟，从“知识改变命运”讲到“高考决定人生”，最后大概是说累了，才挥了挥手。
“行了，都回去好好反省！下次再让我抓到你们俩在学校里拉拉扯扯，就不是谈话这么简单了！都给我写一千字的检讨，听见没有！”
“听见了。”江屿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宋辞则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办公室，像是两个刚被释放的囚犯。
“那个……”江屿刚想说点什么。
“我先走了。”
宋辞却像是躲瘟神一样，丢下三个字，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江屿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跑什么？
我能吃了你？
他心里的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疑惑，震惊，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陌生的情绪。
它们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团越滚越大的雪球，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不行。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江屿捏紧了兜里那枚冰冷的游戏币。
他必须搞清楚。
必须搞清楚宋辞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谜底，他一定要亲自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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