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意一直在纪家待到日暮时分才离开。
她离开前,一直浑浑噩噩的纪文昌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怎么不见女婿陪你一起回来?”
纪舒意一愣,自从她兄长过世后,纪文昌便一直浑浑噩噩的活在他的世界里。有时候,纪舒意甚至怀疑,纪文昌都不知道她已经嫁人了。
在短暂的怔愣过后,纪舒意试探问:“爹爹若想见他,回头我带他过来?”
但纪文昌却不说话了,而是抱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着走了。
忠伯让儿子阿顺跟着照看纪文昌,他亲自送纪舒意出门。
“忠伯,府里一切就全仰仗您了。有什么事,您随时让阿顺来侯府找我。”纪舒意交代。
看着面前香消玉减了不少的人,忠伯眼里流露出心疼::“娘子放心,老奴晓得,娘子您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如今整个纪家就全靠她一个人撑着了。
“我会的。”纪舒意应道。
忠伯目送着纪舒意的马车走远后,这才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重新折返回去将府门锁好。
纪舒意回到沈家时正是掌灯时分,她先去上房见了小宋氏。
婆媳二人说了几句场面话,纪舒意从上房出来时,正好遇见了久未归家的沈怀霁。
上房的婆子看见沈怀霁,当即兴高采烈的去禀小宋氏了。
沈怀霁望着从台阶上下来的纪舒意,他张嘴想说什么,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而那声“大嫂”他是万万都叫不出口的。
纪舒意很快反应过来,她冲沈怀霁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后,就带着琼玉离开了。
沈怀霁侧过身子将路让开的同时,目光不自觉追随着纪舒意的背影。
但很快,他意识到什么,又猛地收回目光。
下一刻,沈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当真翅膀硬了,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沈怀霁转头,就见沈铎站在廊下的阴影里,目光肃冷的看着他。
沈怀霁垂眸没答话。
“二郎回来了?二郎在哪里?”得了消息的小宋氏匆匆出来,见沈铎也在,她忙替沈怀霁求情,“侯爷,二郎既然回来了,就说明他知道错了,您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沈铎知道这个二儿子吃软不吃硬,先前他那般做也不过是为了逼他认清现实,以及打消他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罢了。
如今罚也罚了,又有小宋氏为他求情,沈铎便借坡下驴。
“如今你闹也闹够了,从明日起,好生去金吾卫上值,若再敢闹脾气惹是生非,军法处置。”
同对沈怀章的宽容慈爱不同,沈铎对沈怀霁十分严厉。
从前但凡他在家中时,沈怀章可以高床软枕睡到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起,但沈怀霁须得每日卯时起,跟着沈铎去练武场练功,风雨无阻。
后来沈怀霁跟着沈铎去了军中,沈铎对沈怀霁也从没额外关照过。他不但让沈怀霁与普通的士兵们同吃同住,还不许沈怀霁对外透露他们父子关系。
沈怀霁此番能得到金吾卫中郎将这个官职,全靠他自己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挣来的。
沈怀霁应了。
沈铎想着,沈怀霁既然回来了,那便说明他想通了,也认清了现实,他便也不再多言,径自负手走了。
小宋氏却立刻走到沈怀霁面前,上下打量了沈怀霁一番,脸上流露出慈爱:“二郎,你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这一刻,沈怀霁对他阿娘的情绪很复杂。
他阿娘对他的关心是真的,可她明知道纪舒意是他心心念念想娶的人,但却仍挟恩逼迫纪舒意给他兄长冲喜也是真的。
沈怀霁避开小宋氏的手,语气冷淡:“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不再给小宋氏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沈怀霁今夜回来,并不是他想通了。而是他明白,纪舒意今日告诉他,他阿娘病了,其实是在劝他回来。
纪舒意不想他因为木已成舟的事,而与他阿娘闹僵。
而他之所以回来,也并非是他原谅了他阿娘。而是他知道,若他一直逗留在外面不肯归家,纪舒意在府里的处境会变得艰难。
小宋氏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眼圈儿又红了。
“二郎还在怪我。”小宋氏喃喃道。
陪房在旁宽慰:“二郎君痴恋那位多年,哪能这么快就接受这事。不过他如今肯回来就是好兆头,而且二郎君是聪明人,假以时日他定然会想通放下的。”
事到如今,小宋氏也只能寄希望于沈怀霁早日想通放下了。
纪舒意回到积霜院时,四下寂静无人。
琼玉一脸纳闷道:“奇怪?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许是郎君在歇息,他们怕扰了郎君歇息,所以都没出来走动吧。”纪舒意随口说完,便带着琼玉和云绯往房中走。
刚跨过门槛进去就见沈怀章正捂着胸口咳嗽,而竹清则站在沈怀章身侧,正在姿态亲昵的在为他沈怀章背。
琼玉和云绯齐齐愣住了。
纪舒意脚下一顿,反应过来后她当即要退出去时,竹清却看见她了。
竹清倏的收回手,面色慌张唤了声:“少夫人。”
咳嗽的沈怀章也看了过来,纪舒意便不好再退出去了,她只得上前问:“可请大夫来瞧过了?”
“没有,郎君不让请。”竹清咬了咬唇。
纪舒意正要吩咐人去请大夫时,却被沈怀章扣住手腕,他喘息道:“不用,我没事。”
沈怀章既然坚持,纪舒意便也没再多劝,而是借着搀扶沈怀章的动作,将手腕抽了出来。
沈怀章被扶着靠在床幔里,纪舒意往他身后塞了个软枕后,竹清已将药端了进来。
药的温度适宜,沈怀章接过喝下后,就让竹清下去了。
琼玉见状,便也行过礼后,拉着云绯一道下去了。
屋内一时只剩下沈怀章和纪舒意两个人。烛火跃动间,沈怀章面色苍白的倚在床上,看着面前仪静体闲的妻子,语气虚弱问:“岳父大人的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纪舒意有些心不在焉。
“都怪我身子不争气,没能陪你一道回去。”说完,沈怀章没忍住又低咳了数声。
纪舒意不由想到了今日纪文昌问她“怎么不见女婿陪你一起回来”。
在回来的路上,纪舒意甚至在想,要不等哪日沈怀章身子好些时,带沈怀章回趟纪家,让她爹爹见一见。
但真当沈怀章说起这事时,纪舒意却垂下眼睫:“没事,爹爹能体谅的。”
“岳父大人虽然能体谅,但我到底心中有愧。待我哪日身体好些了,我再登门向岳父大人赔不是。”
纪舒意囫囵应了声,想起先前的那一幕,她问:“郎君可想过纳妾?”
沈怀章望着纪舒意一时没说话。
纪舒意解释:“我如今帮着母亲料理府中庶务,难免对郎君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我瞧着竹清就很好,她之前是郎君身边的大侍女,照顾郎君也颇为用心。郎君若是愿意,回头我便去问问竹清的愿意。”
纪舒意猜,竹清应当是愿意的。
可沈怀章听完后却自嘲一笑:“我如今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母亲听信冲喜之言葬送了你的后半生,我心中已十分过意不去。何必再让另外一个女子的后半辈子也葬送在我身上呢!”
纪舒意没想到,向来温润平和的沈怀章会这么说。
见沈怀章面上已有自弃之意,纪舒意不得不宽慰:“别说这种话,大夫说你只是体质比旁人虚弱些而已,好生将养会与常人无异的。”
这话沈怀章从小听到大。小时候他还会信以为真,甚至憧憬有朝一日他也能像沈怀霁那样康健。
可随着年岁渐长,沈怀霁愈发朝气蓬勃,而他却仍旧半死不活,吃药比吃饭都勤时,沈怀章才意识到那些不过是骗他的谎话而已。
如今再听到这些安慰之言时,沈怀章心中已是波澜不惊了。
他自嘲笑了笑,没接纪舒意的话,而是神色恹恹道:“我累了,想要歇息了。”
纪舒意便没再多言,转身去熄烛火。
既然沈怀章不愿意,纳妾一事纪舒意便没再提了。
可让纪舒意却没想到,第二日沈怀章与她一道去上房向小宋氏请安时,沈怀章却同小宋氏道:“母亲,孩儿身边的竹清如今已到婚嫁的年纪了。她在孩儿面前侍奉的还算用心,孩儿想为她求个恩典,放她出去嫁人。”
小宋氏是知道竹清的。她记得竹清温柔和顺,照顾沈怀章也十分用心。
如今沈怀章既然开口了,小宋氏哪有不应的道理。
出了上房后,纪舒意扶着沈怀霁往积霜院走。
今日天朗气清,府中各处都有下人走动,看见他们二人,下人们纷纷行礼。
纪舒意扶着沈怀章下了台阶,神色复杂道:“你既不肯纳她为妾,我日后不提此事便是了,你何苦要撵她走?”
“再留着她,反倒是在耽误她。”沈怀章淡淡道。
竹清听到这个消息后躲在房中哭了一场后,才来向纪舒意磕头谢恩。
纪舒意原本是想成全她的,却没成想到最后反倒弄巧成拙了。竹清磕过头后,就由她娘老子领着去了。
沈怀霁下值回来时,正好在府门口看见了竹清背着包袱,跟着一对中年夫妇走了。
一问才知,沈怀章放了竹清出去嫁人。
“我记得竹清年纪不大,应该没到府里规定放出去嫁人的年纪吧?”沈怀霁看向身边的小厮。
小厮挠了挠头,这事情他也不知道,不过沈怀霁既然问了,他当即去打听。
很快,小厮便回来禀沈怀霁。
“听说大郎君怕少夫人多想,所以同夫人说,让将竹清姐姐放出去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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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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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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