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瑾走来时，赵渺的心里发颤，但他并没有施舍给她一寸目光。
赵渺自觉地后退，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
在谢瑾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沈娉婷收起剑，置在一旁的长椅上。
她半低垂着脑袋，眼里含羞，指尖无意识缠绕着胸前垂落的发丝。
“来了有一会儿了，发觉将军在忙公务，没赶打扰，就同渺渺聊了会儿。”
谢瑾神色温和了些，“下次来，直接同阿诚说便好，不用等的。”
他们搭话间，气氛融洽，仿若再无人可融入。
赵渺擦拭着自己的剑，恰好见到沈娉婷将食盒中的糕点呈在他面前。
她还招呼着一旁的赵渺，让她一同品鉴。
赵渺寻了个借口，离开这个地方。
-
“此处距离京都多少里地？”
“小姐问这个做甚？”
赵渺放下茶杯，不动声色，“你只管说便是。”
小音抿了抿唇，她为宜江郡人士，也去过几次京都。
“约莫两千多里，可远了。”
“不过宜江郡往京都方向的路有很多条，抄近道的话，也有一千多里地。”
赵渺点头，看着茶若有所思。
她现今距离约定归京的时辰越来越近，而她此次来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赵渺打算提前返京，至少这里，她也没有什么好再呆下去的理由了。
而回到京都，她也得解决掉婚约。
她不打算莫名其妙地被安排。
赵渺给小音私下安排了一个任务，让她去找路线图，把最近路线都画出来。
赵渺不想告知谢瑾，而有关他们的一切，不该有的心思，都在那个雨夜里终结。
这样对彼此都好。
小音没有询问过多，眼里都是受重用的兴奋。
在她离开后，赵渺独自坐在房内很久。
一盏茶，放着放着，就冷了。
她出门时，夜幕降临，微弱的天光被黑暗取代。
这天的夜里，没有皎洁的弯月。
赵渺想去前厅看看有没有前几日从京都来的回信，而就在她从刚到前厅时，恰巧碰上沈娉婷失魂落魄地从谢瑾书房出来。
她手中拿着一个粉色的绣球，看上去心神不宁。
沈娉婷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追出来。
她看上去神色黯淡，低头看着手中的绣球，自顾自地走着。
沈娉婷没有注意到这边的赵渺，赵渺见她心情不佳，也没有出言打扰她。
她的状态和下午赵渺见到她时完全不同，带了些落寞，眼中还有一闪而过的挣扎。
赵渺有时候觉得沈娉婷挺矛盾的，她既有着自己的想法，又刻意克制。
表面温柔之下，眉宇间藏着忧愁。
待沈娉婷走远了，一名僮仆来到赵渺身旁。
“小姐，这是您的信件，刚刚去取来了。”赵渺颔首。
就在她颔首间，无意看到他腰间带着一个小型绣球挂饰。
浅蓝色，周围有垂穗，霎是好看。
“这是......”赵渺看着那个挂饰。
僮仆注意到她灼灼的目光，看向自己腰间的挂饰。
他手不自觉地拂过上边的穗子，脸上挂笑。
“这是我......”他说的话顿了顿，在他的脸上带了些羞涩，“心上人赠的。”
赵渺闪过诧异，她觉得眼熟。
方才见到沈娉婷手里也拿着相同样式的绣球，只不过她的比较精致些。
赵渺见他的模样，年纪尚轻，却尴尬得直挠头。
她一笑，“挺好看的，估计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他稍稍缓和，主动说道：“这是咱们宜江郡特有的绣球，一般都是用来赠予心上人的，也是对心上人的一种祝福。”
“若是接了，就代表接受她的爱意，彼此恋慕。”
“这是你们特有的风俗？”
僮仆点头，“接了就代表要成婚的。”
“可以算是定情信物，所以我们会特别重视。”
赵渺看着那抹绣球，联想起方才从谢瑾书房出来的沈娉婷。
她忽然问道：“若是男子送女子，是否也代表他有意求娶？”
他噗嗤一笑，“我们这儿从未有过男子送女子的，都是女子赠予男子。”
赵渺心中骤然漏了一拍，那方才......
就在她想着沈娉婷的瞬间，在她正对面的书房门开了。
赵渺下意识抬眼，恰然与谢瑾对视。
她攥着信的手霎时缩紧，心脏砰砰直跳，能清晰地听见它在疯狂跳动声音。
一些本该被扼杀的心思，在这一瞬间，又重新萌生起。
就像被火烧过的半边天，落日前翻涌着耀眼的赤红。
谢瑾冷然的神情，眼神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变得动容。
他刚想开口，赵渺转过身去。
前厅与他的书房，隔了一道湖水，他过不去。
谢瑾刚想脱口而出的话，因为她的转身咽了回去。
他再想追随着她的身影，只是一瞬，她便不站在那儿了。
赵渺步伐越来越快，回到房内，啪一声关上门。
就像在躲避着什么洪水猛兽，她心乱如麻。
赵渺她捂着胸口，使劲让自己平静下来，脑海中全是方才谢瑾的眼神。
二边下人说的那番话，还有沈娉婷......
情绪不受控，她呼吸变得急促，不敢回应，她只会逃避，逃避。
赵渺咬着自己的手腕，疼痛让自己清醒。
她打开从京都来的信，一连几封。
有些是母亲写来的，但大部分还是哥哥的多。
丞相府一如既往，京都自从定国公案后，安静了许多。
反倒是秦风奕因为她的离京颇为诧异，有意无意地提到婚约之事，都被赵庭昀二两拨千斤略过去了。
从信里能看得出，赵庭昀替她顶着很大的压力。
还有几天后，她收拾好一切，再跟谢瑾道别。
也时候该回去了。
-
薄雾的朦胧，掠过了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
一招一式，她的剑使得越来越熟练。
与她过招的阿诚抗住她的几番供给，而她一个挑剑，打在他的手腕。
阿诚手一痛，剑随之掉落在地。
他疼得不行，连连抽气。
赵渺收起力道，“你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捡起地上的剑，“你现在可不得了，不愧是将军亲手带出来的。”
“与我不相上下。”
阿诚擦了擦汗，恰好小音端着茶水过来，他从中截胡，就着壶口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茶水。
小音不悦地撇撇嘴，“阿诚将军，分明是小姐更胜一筹，你剑都掉地上了，不相上下？”
阿诚啧了一声，“咱们之间说话，是否该注重一下用词委婉？”
“对了，阿诚将军，昨夜下了点雨，你屋外的那些晾晒的兵书好像......”
阿诚差点被茶水噎到，他直接一个弹射，往自己的院里跑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赵渺，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开口。
“昨夜好像无雨。”
小音讪讪一笑，低声对她说：“我逗他呢，昨日鼾声极大，我八百里外都能听见，他睡得天地不知为何物，他不懂的。”
赵渺笑着摇头。
小音抬了抬手里的托盘，无奈地垮下脸来，谁叫他这样喝的，她是送来给小姐的。
气死个人。
“小姐，我再去给你换一壶。”她认命。
小音离开后，她把剑擦拭规整好。
院落里又恢复了宁静。
“谢将军，请你......”
就在安静的空间内，任何微小的声音都被放大。
赵渺听见有人在谈话，而且是沿着走廊的方向传来。
她往那个地方而去，声音变得清晰。
是谢瑾和沈娉婷。
她正想转身离开，沈娉婷的几近哀求的声音绊住了她。
“将军，是娉婷哪里做得不够好？”
沈娉婷脸上挂着泪，看起来楚楚可怜，一袭白衣弱不禁风。
谢瑾紧锁眉头，沉默不语，递给她一张手帕，但沈娉婷没有接。
沈娉婷手中的绣球是昨日的那一枚，她的带着无措慌乱。
“不知将军可否感受到我的心意，娉婷真心恋慕将军。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知将军外冷内热，只要能见到将军一面，我心欢愉。”
她说着，半躬身双手奉上那枚绣球。
谢瑾眼中带着一些冷漠，“娉婷姑娘，我昨日应当同你说得很明白，我并非良配。”
他没有去扶沈娉婷，语气间带着疏离。
没有看那枚精致的绣球，推了回去。
沈娉婷神情逐渐变得焦急，她失去了寻常温婉的风度。
两抹清泪流下，眼中是无尽的绝望。
她硬把绣球塞进他的手中，“谢将军，娉婷初见你便芳心暗许，恰巧还能在宜江郡再相见，我不奢求将军的爱，你是否可以尝试接纳我。”
“我知你心意，也知宜江郡风俗，但沈小姐芳心错付，恕在下失礼了。”
谢瑾将手抽出，绣球掉落在地。
言语决绝，不带拖泥带水。
转身时，没有犹豫。
独留她一人还在原地。
沈娉婷蹲在地上，环保住双膝，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绣球。
她的泪水滑落，滴在粉色的绣球上。
忽地，她的头顶炙热的日光被覆盖，一道阴影遮盖在她身上。
沈娉婷一抬头，赵渺出现在她眼前，帮她捡起那枚地上的绣球，小心翼翼地擦去绣球上沾染的泥土。
赵渺将干干净净的绣球递给她。
就在她呆愣间，一双温热的手托起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握紧了那枚绣球。
沈娉婷的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刹那间，泪水充盈了她的眼眶。
她一下就抱住了赵渺，垂首在她的肩侧，哭得泣不成声。
沈娉婷哭得发颤，情绪在此刻崩溃。
“......我想嫁给他。”
“我想嫁给谢瑾，我想嫁给谢瑾......”
“我好痛苦，做梦都想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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