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意识在引诱她,让她必须回答。
某一刻,陈尔若沙哑的声音与他的重叠,只是相比他轻描淡写的无谓,她更像被牵引着向前的茫然孩童:“……我记不清了。”
她记不清了。
那些模糊又深刻的场景,不同的地点、同一张脸。隐匿在暗处密密麻麻的蜘蛛,为记忆织就灰蒙蒙的网,掩盖她亲手犯下的错。
一直都是她。
哪怕失控,那也是她。
剥掉毛毛鳞片的是她。
反复折磨陈宿的是她。
残忍是她,痛苦也是她。
那道声音自始至终都是她的一部分。
她不愿接纳的一部分,她的阴暗面。
“这是件好事。”
面前打来一片阴影,佘行的手虚揽住她的背,没有完全贴紧,一个疏离而宽和的拥抱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大尺度的亲昵。
“那是你的阴暗面在自寻出路。当然,我也惊讶于你在拥有这种能力的同时,居然会有……如此高的道德水准。”
她可以用身体偿还未被满足的**。
这就是她的阴暗面为她找寻的出路。
可这些话是嘲讽还是赞扬,她听不出来。
如此高的道德水准?
是她主动选择做了这些不堪的事还为此感到羞愧吗?
深深的无力感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陈尔若抬起脸,那张漂亮柔软的、总露出胆怯的面孔此刻变得分外陌生,瞳仁泛出惊人的戾色。她冷冷望着他,声音分外清晰,字字掷地有声:“倘若我不想要这样的出路呢。”
他们的差距有一定差距。
佘行与她平视便要微微弯腰,这种姿势显得极为绅士。脸侧的长发垂落下来,挂在肩头,如墨水画的溪流,水幕将她冷淡的视线囚禁在他的视野内,他微笑:“相比杀人对你的负担,这样的方式该比它更好。”
她反击:“失控是负担,难道一味追求避免失控的方法就不是负担了吗?”
“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陈小姐,哪怕你通过逃避的方式避免了暂时的失控,它对你潜移默化的影响也让你感到痛苦……你拥有强大的潜力,却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你心知肚明,却潜意识逃避。”
抬手间,一柄又一柄利刃,轻而易举地扎透她单薄如纸张的掩饰。
他说:“麻木也是一种不自知的痛苦。”
陈尔若浑身一震,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怒火、恐惧、无力感,种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一处。她忽然觉得反胃,恶心至极,抓住面前人的衣领,弯下腰,边干呕边喘息。
后背被贴心地按着拍了几下,陈尔若缓过劲儿,疲乏地松开他的衣服:“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佘行还在帮她拍背,一下下,不重不轻,极富耐心:“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答案。”
这种被控制、被勘破的感觉,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到其恶心之处。陈尔若深呼一口气,扯开他的手,仰起头直视他:“好。既然你觉得你能了解我,那你来告诉我,如果我的能力暴露,我会面临什么?”
“两条路。”
“什么路?”
“要么顺应,要么远离。”
完全分向两级的答案。
佘行退后几步,转身走回桌前,将桌上未读完的书拎起来,拇指抵住书页边缘,掀过几页,慢条斯理与她说明:“以我的经验来看,如果你暴露,短短几天时间,你就会被白塔高层调去中央军区监管,然后被迫发掘所有能力。陈小姐,你应当了解你的能力……除了控制能力,你可以无条件提升与高级哨兵的结合度,某种程度上,算是源源不断的血包。”
残忍的形容不加掩饰。
……但她知道他说是真话。
她呼吸微窒:“另一条路呢?”
“我只是与你说两种可能性,逃离的方法有千万种。”佘行的视线从书中抽离,黑沉的、似笑非笑的眼睛望着她,“你确定要我为你提供计划?让我来当你的心理医生。”
陈尔若语塞。她的质疑、鲁莽,在对方始终毫无波动的情绪下暴露得一览无余。意识到他确实能为她解决问题,她闭了闭眼,将身上的尖利的攻击性收敛:“是,我需要你的帮我……先生,我需要你帮我。”
周围安静了一段时间。
哨兵似乎因她这一句慎重的、疏离的“先生”而沉默,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称呼怎么这么沉重……算了,不逗你了。”
*
刺眼的阳光透过房间内唯一的玻璃窗照进来,为这昏暗隐蔽的内室增添一丝光亮,像蜷缩在阴湿洞窟里的蛇,对着空荡荡的角落自言自语那些不可告人的、难以启齿的秘密。
陈尔若搬了张椅子,坐在桌子的斜前方……特意选这个角度,只因为她想避免直面佘行。不知为何,她看见他就有些发怵。
她悄悄抬眼打量他。
如果忽视佘行的身份,他确实很适合当一位心理医生,行为举止游刃有余、态度从容。但他那张脸实在是……过于惹人注目。
与那条蛇一模一样的面孔,非人的俊美,相比与它的冷漠警惕,他身上拥有那种在人类社会生活已久的“人性”,仿佛怪物披了层得体的伪装,足够温柔体贴,笑意不达眼底。
眼睛好吓人。
陈尔若悄悄在心里说。
她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向下移动,高挺的鼻梁、漂亮的唇形——佘行经常笑,只是受眼睛里情绪的牵连,让他的笑变了意味。但不可否认,他笑起来非常的……令人心颤。
利落的下颌线、凸起的喉结、清晰分明的脖颈线条,冷白肤色延伸进深黑的训练服。外套拉链解开到胸口,内搭紧紧箍在胸膛,得体的紧身制服……她的瞳孔微微缩了下。
——直到佘行用书脊敲了敲桌面。
“需要我遮住脸再跟你说话吗。”
他说得温和。
她尴尬低头,羞愧难当。
他们之间的谈话进行得很顺畅。
如果忽视一些……题外话。
“如果你选择逃离这条路。就远离一切你可以依赖的人。陈小姐,你的精神高度依赖当前的环境,像不会走路的婴儿,面对任何危险都仅靠本能抵抗。控制能力磨钝了你的感知,也软化了你的心智,让你只会用逃避解决问题……你没有任何处理问题的能力。”
“谁把你惯成这样的。”
“……”
“别逃避,抬头,回答我的问题。是你自己,对吗。”
“……是。”
“如果我主动去中央军区,如果我可以靠……这种方式解决我的问题。”
“那也可以,欢迎你成为我的同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些资源。”
“你说的不会是……男人吧。”
“可以是。”
“……那你呢?”
“可以。但我忙的时候可能没空帮你……怎么这么看我,我的意思是工作,我没有床伴,也没有混乱的性生活。别误会。”
陈尔若已经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思绪恍惚,难于处理接受到的信息。
佘行双手交叉,耐心问她:“你还有什么担忧的。谷晁和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你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些人吗?”
她张了张嘴:“我……”
“嘭——!”
陈尔若话音未落,内室的门就被怦然踹开,巨大的响声震得她惊恐抬头,却在看清门口混乱的身影时彻底呆住了。她大脑一片空白,猛地站起身——迎上两双熟悉的、怒极反笑的眼睛,像是快气疯了。
她腿软得站不住。
身后却传来含笑的、处之泰然的声音:“比如这两位?”
“需要我帮你处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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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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