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暴雨，天色灰蒙蒙，云层堆叠，如一张不透风的网罩住荒芜的罪恶之地。从森林延伸出的破败马路，路旁杂草已有两米高，被雨水冲刷过的越野车崭新如初，黑色外壳锃亮，在这破烂不堪的地界显得格格不入。
马路一直往北延伸，在抵达终点前，还要经过许多肮脏昏暗的小店。
越野车缓缓停在一家狭小的酒馆前。
酒馆门口的招牌锈迹斑斑，红底上用白漆写着几个潦草的字，“贩卖武器、烟酒”。透过浑浊的玻璃，木桌旁挤满了喝酒的哨兵，男的女的，大声笑闹，有的衣服上挂着淋漓的血渍，有的喝得脸上像贴了两块烧红的烙铁。
男人头发乱糟糟，仰头喝了口烈酒，杯底又重重砸在桌面，破口大骂：“操了！他*的，这年头真是当卖屁股的都不当雇佣兵。我带着新人干了几个月，不知道替他杀了多少变异种，他扭头和乔治那个狗养的东西接上号……”
对面的女人眯着眼，抬起手肘往椅子上一靠，讥笑：“徐宏，我当时提醒你，说那小子没长得那么单纯，让你别管他你非要插手。再说，你不就看上人家妹妹了吗，三番五次打听他家位置，装模作样地说要帮人家，几次没得手就挂不住脸了？活该被一个毛头小子抢任务！”
他被戳中心思恼了：“你……！”
话没说完，酒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就被吱吱推响。来人的模样让站在门口附近闲谈的人都不由多打量了几眼，更有人不禁戏谑地吹了个口哨——在这种恶人遍地走的地方，居然真有人顶着张清纯无害得像只兔子的脸走进来。
酒馆老板擦完最后一只杯子放在铁架子上，扭头看见在众目睽睽下走到台前，令人垂涎的小兔子，笑眯眯地撑着下巴看过去，关切提醒：“小美女，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呀？”
格格不入。
这个词用在眼前人身上再合适不过。
透白干净的皮肤，像温室里长大纯白的花骨朵，有张漂亮的脸蛋还不够，眼珠子也是漆黑澄澈的，毫无攻击性。嘴唇更是嫩生生的。
她静静站在那儿，仿佛没察觉到附近恶意的打量。身上被雨淋透了也没换下来的黑色制服，紧紧贴着相比这里的恶徒显得无比瘦弱的身躯，勾勒出流畅的腰腿部线条。
一个被大雨淋透后不小心闯进险窟的小可怜儿。
不是被上层人从小豢养溺爱长大的娇滴滴的宠物，也不是贫民窟出来的胆小怯懦的软骨头……真是，太惹人喜欢了。
“你这里卖枪械吗。”她问。
酒馆老板趴在台上，撑着脸，冲她眨眨眼，呵呵笑起来，往日吼人的粗犷声音全然消失了，柔媚得像**：“当然呀，你想要什么类型的枪，姐姐这里都有，你拿不拿得动？”
她思考片刻，又问：“一把手枪，一把狙击枪，加上二十盒子弹，多少钱。”
“五万。”
报价的时候老板倒不留情。
听到她报价，旁边人大声哄笑，七嘴八舌：“荣玫，怎么对美女还报高价啊？”
“看你的样子你可恨不得贴上去，怎么，小姑娘要是付不起你就要人家肉偿啊？”
黏腻的、调侃的目光愈来愈暧昧，从头到脚，在她身上刮了一遍。
哨兵与向导的基因普遍优越，模样都不算差。此地的哨兵又都干的是刀尖舔血的勾当，猎杀变异种对体力与身体素质要求极高。男性哨兵人高马大，体格健壮，女性哨兵肌肉结实，极有韧劲，放松休息时露腰露腿都是常态，年轻的□□荷尔蒙爆棚。相比白塔普遍要求的严肃认真，他们身上充斥着不收拘束的危险野性。
她盯着老板，又问了一遍。
“多少钱。”
“三万……要是你跟我睡一觉，我可以给到这个价格。”
这番带有羞辱意味的话刚落下，周围人便哈哈笑起来，只是他们没注意，说出这句话的老板神情略僵硬，眼神惊愕。她似乎并不想说出这番话，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所以，这些枪械原价是三万。”
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孩儿用袖子捏着一沓钞票放在桌上，声音清晰：“按原价给我，加一套干净的衣服……还有口罩。最好是黑色的。”
口罩？
她的脸早就暴露无遗，现在才要口罩是不是太迟了？
旁边看热闹的哨兵还以为她如此轻易便答应了老板的上床要求，视线愈发灼热。一个棕发男人率先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微微弯下腰，微笑起来：“小姐，只带枪去混乱辖区可是不够的，等你陪完老板，剩下的路要不要我领你过去？”
她置若罔闻，转身，视线扫过店里。
“这里大概有多少人。”
男人虽不解，但还是耐心回答：“这里？应该有三十多个吧。”
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后，她不再理会，收起桌子上的钞票，礼貌地让老板帮她拿枪。
这种完全无视其他人的冷静让哨兵感到烦躁，眼看旁边还有人虎视眈眈，也准备过来分一杯羹，他脸上装出来的绅士挂不住了，眼神微冷，抓住她的肩膀，想把人直接拽过来。
这种程度的猎物敢来这儿不早就做好了被人分吃干净的打算吗？装什么冷静自持？估计从进门就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然下一刻，哨兵就愣住了。
按在女孩儿肩上的手失去了知觉，没有任何麻痹感缓冲。周围还有哨兵不断往这儿挤，他额前渗出一滴冷汗，拼尽全力想抽回手。可失控感顺着手臂一直往肩膀渗，等他发现自己连嘴都张不开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什么东西？！
他为什么动不了？
“你他*愣着干嘛呢？你不来我来！”
后面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想把人挤开换自己上，但几乎瞬间，他的身体也僵住了，双眼惊惧地睁大，像是被冰层冻结，身体失去控制的寒意从源头逐渐蔓延。
坐在木桌旁喝酒看热闹的哨兵终于在这一点点沉寂下来的气氛中嗅到不对劲的感觉。
他们猛地起身，大声喝道“跑”，接着毫不犹豫冲向门口，然迈出两步就狠狠栽倒在地，双腿失去知觉。
所有人的喉咙都被封住了，连半点呼救都发不出，狼狈地维持着最后的动作。
荣玫从军械库里出来看见的就是荒诞的一幕——刚还在谈笑风生的哨兵们此刻变成一动不动的人偶，表情无一例外的惊恐愕然。
一条通体光滑的黑蛇缓缓缠住男人的脖子，红信子嘶嘶吐出，澄黄的蛇瞳兴奋地收缩，垂涎即将到口的食物。
女孩儿孤零零站在众人之中，肤白唇红，静静地盯着她。
格格不入，依旧可以用来形容她。
捕猎关系，顷刻逆转。
能在短短一分钟间毫不费力制服酒馆内所有哨兵……这只有高级哨兵做得到。
荣玫只觉毛骨悚然。
可她见过那么多哨兵，竟也完全捉摸不透她的手段。
……她悄无声息地用了毒。
她的双手微微发抖，将装着枪的箱子放在桌上。
她不是没想过去军械库时拿枪回来崩了这个古怪至极的哨兵，可她的行动全然不受自己控制，意识到无路可走，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将箱子推到她面前：“这是……您要的。”
女孩儿打开箱子瞥了眼里面的东西，确定后，直接戴上黑色的军用口罩，指尖勾着束带在耳后调整好松紧，睫毛微微垂下。
那双漆黑的眼睛再次沉默地望着她。
荣玫再也不觉得她无害，呼吸困难，手死死抓着桌沿，几乎做好了被她击毙的准备。
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声音便闷闷的。
她推了推桌上钞票，平静道：“我检查过了，没问题。这是三万，打扰了。”
整个流程寻常得好似在超市买饮料。
她抬脚离开的那刻，酒馆内的哨兵在同一时间阖上眼。短短几分钟的记忆，如白雪下的一摊水，渐渐消融，又被新的雪层覆盖。
酒馆破烂的门又吱呀吱呀地响起来。
引擎嗡嗡启动，排气管冒出灰烟，黑色的越野车直奔马路终点，再无踪迹。
*
酒馆内火炉烧得正旺，木柴啪啦啪啦作响，火光幽幽晃荡。前台，酒馆老板手里攥着钞票，踉跄起身，扶着脑袋用力甩了甩，迟钝睁眼。
逐渐苏醒的哨兵茫然又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彼此面面相觑，有的反应过来后怒骂一声，立刻开始摸自己身上有没有少了什么器官，有的僵在原地，惊疑不定、后颈发寒。
“操！”徐宏头疼得厉害，眉头紧蹙，扯着头发咒骂。对面的女人率先反应过来这件事的严重性，她猛地抓住徐宏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脸庞紧绷而苍白，声音微微变调：“徐宏……这不对劲。”
“我们得立刻上报哨站，立刻！”
有人来过这里。
可所有人都失去了相关的记忆。
他们遇了一个来去无踪的鬼影。
一个足以抹去三十多位哨兵记忆的鬼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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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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