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台，也不知道吴依依是怎么上来的。
阿飘记得闻珏说过，学校里所有楼顶都是上了锁的，不过偏头能瞥见楼梯的栅栏有一处刚好能过人的缝隙。
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吴依依无声无息地蹲在墙角，双手抱膝，头也埋得很低，月光下，根本看不清她的神情。
其实根本不用阿飘再凑近了去看。
吴依依那样子，整个人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哪怕没有哭，也能感觉出她现在非常的难过。
阿飘被吴依依浑身散发出的，那种万念俱灰的颓败气息，弄得鸡皮疙瘩都快起了。
尽管自己连个实体都没有，阿飘还是忍不住抬手抹抹胳膊，叹了口气，跟着在吴依依身边蹲了下来。
此刻，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这样安安静静的陪陪吴依依。
……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最后一丝光亮也被云遮住了。
忽然，起了一阵风。
阿飘转身一看，正想瞧瞧吴依依冷不冷，这时，才发现，她身上竟只穿了单衣，外套什么的都没有。
是因为那件校服脏了吗？
联想到今天这一出出的事，阿飘不禁怀疑那件衣服是不是被吴依依扔了啊。
再次略带担忧的看向吴依依，明明没体感温度的阿飘，也有些想替她觉得冷了。
大晚上，风飕飕的，吴依依穿这么少，本来没病也会被冻坏吧？
阿飘正担心着，吴依依突然动了，她抖了抖看明显是发麻的双腿缓缓站了起来。
在阿飘以为她终于想通了，要下楼时，吴依依却一步步地往外走。
“诶，别呀！”
吴依依这一举动，吓得阿飘直接喊了出来。
可不是闻珏，阿飘的呼唤，吴依依注定是听不见的。
她的动作虽然很慢很慢，但一点没要停下来的意思，最后直到爬上了女儿墙。
“吴依依！”
这一幕，让阿飘没心跳的心也要跳到嗓子眼儿了，顾不得其他了，立即撕破喉咙般地大喊道。
这时，阿飘再傻也看出吴依依要做什么了。
她这是要打算跳楼啊！
此刻，阿飘就是很后悔，早知道先把闻珏叫回来了。
她一个飘着的鬼，要怎么才能阻止有人求死呀！
再看吴依依已经站到了墙上，阿飘更是慌得不行，喊她又听不见，这会儿更没办法再找人上来了。
阿飘只怕自己一个错眼，人就这么下去了，想着她赶忙飘到了吴依依对面。
“别！”
在吴依依闭上双眼??并张开双臂就要纵身一跳时，阿飘也脑子一热，猛地蓄上了身上所有力量，伸手将人使劲儿往上一推。
“唔——”
快要竭力的那一瞬，阿飘最终看到吴依依人是往后倒的。
阿飘“呼”的松了一大口气，也管不了吴依依有没有摔着了。
完全松懈下来的阿飘，整个身影跟一团棉花似的，她能明显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了，就连身形都立不住，软软的瘫在天台。
她需要好好缓缓了。
刚刚于阿飘来说，实在太惊心动魄了，她哪儿经历过这些啊？
虽然是鬼，毕竟她年岁不大，有记忆飘着的时间也不长，阿飘哪里见过有活人在她面前求死呀！
就是电视也没这样演的。
真正的死人，阿飘也只见过李大爷一个，并且还是鬼魂状态。
就算如此，李大爷了无牵挂的在他们面前消散掉，也是有吓到她的。
何况，这活生生的一个人，差点就要跟她一样变成鬼了，阿飘怎么能不害怕？
“呃……”
倒下去的吴依依是被疼醒的。
阿飘立刻警觉了起来，真担心吴依依等下还要爬起来再跳。
她这还没恢复呢，可救不了第二次的。
好在，吴依依呲着牙摸了摸后脑勺，又继续躺了下去，然后，就再没了别的动作。
阿飘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吴依依没再起身，才继续又躺平休息。
头顶的那片云，不知不觉间已经散去。
淡色朦胧月光下，仔细一看，依稀能辨别出几颗星星。
忽闪忽闪的。
这在城市中算是比较难得的夜景了。
阿飘有听闻珏介绍过，如今夜生活丰富起来，各处是霓虹灯闪烁，就连附近的古城墙也挂上了彩色灯带，夜晚看着很漂亮。
可美丽是有代价的。
这些人为的光亮都属于光污染，城市夜间灯光多，使得人们都不能像从前那样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满天繁星。
今晚在学校楼顶，以这样狼狈的姿态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色，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在阿飘猜吴依依估计没什么心情来欣赏时，不知是不是那些眨眼的星星，又给了她一点点感触。
她忽然听见身旁人喊了一句“阿嬷”。
“谁？”
阿飘惊讶地转头，然后又朝吴依依那边凑近了些，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
没想到，吴依依竟然似有感应般，她慢慢侧过身来，手枕脑袋，就这么和阿飘面对面了。
吓得阿飘以为她能到自己。
“吴依依？”
阿飘傻乎乎地伸手在吴依依眼前晃了晃，就跟当初她试探闻珏一样。
“……”
当然，闻珏那种情况肯定是少数，吴依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再仔细一看，她的眼睛其实有些空洞，仿佛没什么焦点，就只是盯着某处发愣。
她刚刚那句喊话，应该也是随口一说吧？
过了会儿，吴依依又转为平躺，继续望向头顶的星空出神。
在阿飘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她又听见吴依依说话了。
她低声喃喃道，更像是在自语，阿飘要靠得很近才能听清。
她说，她想阿嬷了。
她说，她这两年过得好累好累。
她说，她感觉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
“阿嬷，好想去找你呀。”
这一句，吴依依说得很轻很轻，轻得似乎只是告诉了风。
阿飘却听出了那股无力之感。
是对人生的无望，是一种从心底散发的丧气。
看来，吴依依之前确实是不想活了。
再次转向吴依依，看她眼角无声地淌出的泪水，阿飘摸了摸自己虚无的胸口，也跟着心酸了起来。
人生啊，有太多的无奈。
吴依依没察觉她旁边还有只阿飘在偷听了，那些压在心里的话，好像说出来就好受多了，她继续同夜风低语。
这时候，吴依依宛如一个跟阿嬷述说心事的无忧少女。
她说，她其实挺羡慕余臻意的。
“那个中分头、余臻意？”
吴依依这话一出，惊得阿飘立即坐了起来。
什么情况，余臻意可不是好人啊，她不是还欺负过你么！
厕所里的威胁、故意撞人，还有闻珏讲的，以前得当小丫头给大小姐们带早饭，最后也讨不到一句好的，这些都忘了吗？
干啥要上赶着啊，根本没什么好羡慕的，那些人人品也不好。??
然而，阿飘有无数个疑问冒出，吴依依也听不见，她还在讲她对余臻意的第一印象。
余臻意本人，看起来就是那种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明媚阳光，虽然有些娇气、脾气也不太好，却直来直去，有话就说，不会拐弯抹角。
“阿嬷，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先跟她道个歉呢？”
毕竟，当初是自己不小心碰倒了她的东西，??却只知道傻站着，不敢吭声。
到最后，自然是没有好好道歉了。
以至于那次梁子结下后，她们的关系到现在都不太好看。
每天还在一个班一个宿舍，摩擦矛盾更是越积越深。
“我要是勇敢一些就好了。”
阿飘听到吴依依这句话，说得格外的小心翼翼，紧接着，她又说出了一个让鬼听了都觉得心疼的小期盼。
“说不定，我再改变一点点，也能交上一个好朋友呢！”
吴依依的愿望很简单。
她不需要她的好朋友一定要像余臻意那样，是个很开朗的性子，只要偶尔同她说说话就好。
“……”
这么点儿事，阿飘恨不得立马握住吴依依的手，告诉她自己的存在！
“就像，闻珏和林乐那样，也挺好的。”
“阿嬷你还记得闻珏吧？就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那个。”
在吴依依口中又听到“闻珏”的名字，阿飘顿时理智回笼，差点就暴露自己了。
不过，她仍竖着耳朵，想听听吴依依会说些什么。
原来，吴依依和闻珏林乐从初中就是一个班的同学。
而吴依依同闻珏更是有着相似的经历，同样是由祖母带大。
吴依依也一直把闻珏当成自己学习的目标。
只是上高中后，学业压力倍增，同学间的相处也并不如以前那么单纯，这让吴依依有些难以应付。
她也很像闻珏那样，什么都不在乎。
就连每学期申请贫困生资助也可以做到非常坦然，不去管同学们会不会有异样的眼光。
吴依依讲的，似乎每一件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
可等她一一叙述出来，才会明白，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其实都已经变成了一块块石头，重重的压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
这时，阿飘才知道，今天中午把吴依依关在厕所的人，并不是余臻意，而是她的小姐妹们。
这几个人欺负吴依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不过更可恶的是，她们每回都是打着余臻意的名头。
吴依依虽然不太敢跟人对视、说话，但有些事还是看得明白。
她们就是一群狐假虎威的软蛋，惯会挑拨离间，想让她做什么，又不愿意做明面上的恶人，就假借余臻意的名头来指使。
而余臻意太大大咧咧，还不知道她身边的这些人才真正的不怀好意了。
一口气说完，吴依依也像是卸下了所有心事，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她望向夜空那颗最亮的启明星，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般，站起来大喊了一声，然后握拳保证道。
“我一定要去揭穿她们的真面目！”
“好！”
对于吴依依即将要迈出的第一步，阿飘双手支持了，听她这么说，也跟着站起来鼓掌。
尽管吴依依根本听不到，但并不妨碍阿飘跟着激动了。
等一人一鬼一阵热血上头之后，后知后觉地她们此刻还在学校楼顶天台了。
果然，吴依依刚刚头脑发热的举动，引来了一串脚步声。
“吴依依，你是在上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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