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安宁成功把阎王和聂凌风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己的墓室上。
“小女的墓室构造是仿建八角亭阁,朝南面开墓门,其余七面墓壁是镶砌砖雕格子门,每面均由两扇门组成,上面的雕花均为牡丹花,腰花板、障水板、甚至墓顶雕刻的亦是牡丹花。”
聂凌风一边听沐安宁的介绍,一边好奇环视墓室。
整个墓室呈八角形,墓壁与墓壁之间有转角柱相接,而斗栱以上用砌砖内收形成穹窿顶,看上去还真像一个八角亭阁。
聂凌风看不懂那些太内行的东西,只用游客的第一印象来观察,墓顶那朵向外凸起倒垂在上的巨型牡丹花雕刻得栩栩如生,就像生长在他的头顶似的。
聂凌风不自觉感叹:“造这样的墓室当时得不少花钱吧。”
“老馆长大人说像这样的砖雕墓并不常见于小孩,倒是常见于乡绅、富商等一些相对富裕之人。”沐安宁回答。
聂凌风看向沐安宁胸前的金制长命锁,认同点点头。
沐安宁引领阎王和聂凌风走向砌筑的束腰棺床。
“小女的随葬品并不多,除瓷罐、瓷碗外,只有铃铛串和可能属于母亲的玉发簪。”
聂凌风有些疑惑,对于这种规格的墓来说,沐安宁的随葬品也太少了吧。
“老馆长大人还说小女的墓有一处很特别的地方,墓室地面的每一块砖面都刻有‘长乐未央’。”
“而小女的棺床中央也砌有一块刻写着‘长乐未央’的砖,两位大人请看。”
聂凌风跟在阎王身侧,俯身探头到沐安宁的棺床中央查看,果然看到了“长乐未央”。
聂凌风又转身低头走了几步,蹲在地面认真查看墓室的地砖,确实每一块砖面都刻有“长乐未央”。
“老馆长有跟你说这‘长乐未央’代表什么意思吗?”聂凌风扭头问沐安宁。
“老馆长大人说‘长乐未央’是常用的吉语,但多用于瓦当之上,用在墓中的记录几乎没有。”沐安宁解释,“老馆长大人说这是亲人对小女的祝福,他们想要小女来世能够长久欢乐,永不停止。”
聂凌风紧紧盯着砖面的字,发现不同的砖面字迹并不一样。
他又上手摸了摸,除了字迹不一样外,这些字雕刻的深度也有所不同。
“那老馆长有说为什么砖面的字迹都不一样吗?”
“老馆长大人说这里有不少地砖可能是小女的亲人亲手为小女刻写的,并非全都出于工匠之手。”
聂凌风恍然大悟,他站了起来,看上去有些感慨:“你的亲人真的非常爱你。”
沐安宁情绪有些低落:“可惜小女什么都记不得,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
沐安宁弱小可怜的模样让人着实有些心疼。
聂凌风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于是转头看向阎王:“你不是阎王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沐安宁恢复记忆?”
“入梦。”阎王淡淡答道。
“入梦?”聂凌风双眸有些闪亮,“是进入她梦境的那种入梦?”
“嗯。”阎王颔首。
聂凌风努力装作不好奇,提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入梦找找线索吧。”
阎王冷眼扫向聂凌风,把他的小心思全都看在眼里:“在梦中禁止离开本王身侧,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说话。”
聂凌风立马保证道:“没问题。”
阎王不再搭理聂凌风,他收掉冷眼,温和看向沐安宁:“躺到棺床上。”
沐安宁很乖巧听话,马上走入自己的棺床躺下,有些紧张地盯着墓顶。
“闭眼。”阎王大人的声音轻轻传来,沐安宁乖乖合上双眼。
阎王侧头,瞪了一眼好奇俯向前查看沐安宁情况的聂凌风:“你也闭眼。”
“你刚才又没说我也要一起闭眼。”聂凌风吐槽的同时也听话闭上双眼。
阎王轻挥衣袖,沐安宁的墓室瞬间被加上一道淡绿色的结界。
随后阎王再次挥动衣袖,聂凌风失去重心向后倾倒。
就在聂凌风的后脑勺快要直击地面时,阎王拧眉一瞥,又一个挥袖让聂凌风的头部缓慢落地。
那边已经入梦的聂凌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后脑勺差点就开花了,进入梦境的他现在只想大声感慨一句Amazing!
这里竟然是沐安宁口中所说的——她死前的最后画面!
沐安宁此时就躺在聂凌风面前的草地上,睁着眼一动不动看着天上飘动的纸鸢。
答应了阎王不能说话的聂凌风有些好奇又有些着急。
聂凌风很想和沐安宁说话,但又怕会扰乱梦境,况且也不清楚梦中的沐安宁是不是那个他所认识的沐安宁,最后只能蹲下来紧盯着她。
幸好阎王并没有来得太晚,五秒不到,阎王就凭空出现在聂凌风对面。
聂凌风用口型问阎王:沐安宁为什么不会动?
阎王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同样蹲下身观察沐安宁,许久后才吐出二字:“木僵。”
木僵?
像木头一样僵硬的意思吗?
一头雾水的聂凌风没听懂,这个古代名词超出他的知识范畴。
聂凌风疑惑看向阎王,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病患如枯木僵卧不动,神志丧失但仍有呼吸。”
“此症无药可治,患病后通常不久于人世。”
聂凌风一惊,阎王所描述的不就是现代医学所说的植物人吗?
沐安宁竟然是植物人?!
阎王伸手轻抬起沐安宁的手臂,抚下她的半个衣袖,沐安宁瘦弱到只剩细骨的手臂露出,白皙中毫无血色。
“她患病至少五年朝上,木僵之人能生存如此之久,实属罕见。”
听到阎王的结论,聂凌风更是心头一紧,双眉紧促。
现代的植物人多数要依靠医院的专业照顾,还有不少病人甚至必须依靠呼吸机才能生存,古代没有这些专业的人员和设备,想要常年照顾一个这样的病人谈何容易。
难怪当聂凌风问沐安宁对那两个看不清相貌的人是什么想法时,她会说感到愧疚,认为自己是个累赘。
因为亲人的付出沐安宁其实全都看在眼里,她什么都知道。
聂凌风举手对阎王比划了几下,意思是问自己能不能说话。
“嗯。”阎王冷声。
“沐安宁现在能听到我们说话吗?她能不能看到我们?”聂凌风小声问。
“不能。”阎王答,“但本王可以在梦境中唤醒她。”
“不用。”聂凌风摆摆手,“我就是怕她听到会难过,这样看不见听不着挺好的。”
阎王深看聂凌风一眼,没说话。
“我们过去找找线索吧。”聂凌风又说,“我刚才看到前面有两个人背对着我们,应该就是沐安宁想看清相貌的那两个人。”
“好。”阎王颔首。
梦境是按沐安宁生前最后的记忆复制而成,所以里面的视野非常缺失,只有青葱的草地和湛蓝的天空。
那两人站在离沐安宁不远处的前方,男人负责放纸鸢,女人在旁仰望辅助,两人看上去像是一对夫妻。
奇怪的是,两人的穿着比较普通,并不华丽,完全不像是富裕之人的穿衣打扮。
聂凌风和阎王刚走到这对夫妻身后,前面正在放纸鸢的男人忽地转过身来,大声喊问:“宁宁,你看到了吗?”
男人肉色的皮肤模糊不清,虽然拥有五官但无法辨认面容,像极了毁容的脸,极其丑陋恶心。
“我靠!”聂凌风被猛地吓一跳,飞速躲到阎王身后,“他怎么长成这样!”
“梦境随主人的记忆生成,主人是如何记忆,梦境便是如何生成。”阎王淡定解释,“想不起相貌的人,自然便没有相貌。”
聂凌风嘴角抖动了一下,低声骂了一句“靠”。
“你既然知道就提前跟我说一声啊。”适应了这个画面的聂凌风从阎王身后走出,“人是能被吓死的!”
“鼠辈。”阎王冷哼。
聂凌风阴阳怪气反击:“啊,对对对。我是鼠辈,你是大英雄。”
阎王冷眼威胁:“不会说话就闭嘴。”
两人话语间,前面的女人也转过头来,柔声喊问:“宁宁,你看到了吗?”
女人和男人一样,也是一张肉色模糊到无法辨认的脸。
这次没被吓到的聂凌风淡定了许多。
他眯着眼上下打量这对夫妻,除去普通的衣着外,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信息。
“你有看出什么吗?”聂凌风问。
“瘦骨伶仃。”阎王答。
这对夫妻的消瘦聂凌风不是没注意到,只是想到家里如果有一个常年卧床的爱女,父母有些操心消瘦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聂凌风仰头看向天上的纸鸢:“我能把纸鸢扯下来看看吗?”
阎王随即也仰头眺望:“不必,那是仙鹤纸鸢。”
“那么高你都能看见?”聂凌风看向阎王的眼神有些惊讶,“那这仙鹤纸鸢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仙鹤代表千年寿命,自然是寓意延年益寿。”阎王回答。
聂凌风没有再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那对夫妻一边呼喊沐安宁,一边牵着纸鸢往沐安宁的方向走。
聂凌风和阎王跟在夫妻俩身后,直到四人都走到沐安宁的身前。
沐安宁依旧一动不动躺在草地,漂亮的眼珠子空洞地望向天空,本该是白润透红的少女脸颊此时只剩白森森的绝望,让人一眼就心生怜悯。
夫妻二人一人一侧跪倒在地,男人牵动着手中的纸鸢线让纸鸢上下摇动,温声问:“叽咕,叽咕叽咕哩?”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嘀咕一样,聂凌风一个字都没能听懂。
聂凌风小声问阎王:“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对话都会变成这样?”
“是。”阎王回答。
沐安宁双眸疯狂转动,她的视线固定在男人脸部,瞳孔开始张大。
女人丑陋的脸莞尔一笑,看向沐安宁的眼神非常温柔:“叽咕叽咕哩。”
沐安宁双眸再次转动,把视线固定在女人脸部,但她的眼皮子开始不听从指挥,慢慢向下垂。
女人看着这揪心的一幕低头抿了抿唇,再次看向沐安宁时笑中带泪。
女人抬手轻轻抚摸沐安宁的额头,低声哽咽:“叽咕叽咕哩,叽咕哩。”
男人看向女人和沐安宁,眼眶瞬间赤红,牵扯纸鸢线的手开始止不住颤抖。
男人同样抖动的双唇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沙声道:“叽咕,叽咕。”
沐安宁也许是听明白了,她不再强行睁开眼,那双漂亮的眼珠子渐渐无光,眼皮子缓缓下垂,直到彻底闭上双眼。
随着沐安宁的死去,男人和女人的动作静止,梦中的一切都被定格。
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死亡的聂凌风转身仰起了头,频繁眨动双眼,他的心口像被异物堵住般难受。
阎王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是难得的柔声:“走了。”
聂凌风吸了吸鼻子,鼻音有些重:“好。”
阎王轻挥衣袖,聂凌风便回到沐安宁的墓室,睁眼就看到墓顶的大牡丹花。
明白自己躺在地上的聂凌风利索爬了起来。
沐安宁走向前,关心问道:“馆长大人你没事吧?有哪里受伤吗?”
聂凌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尴尬挤了挤笑:“我没事。”
聂凌风看向沐安宁的眼神有些闪躲,整个人明显不自在。
阎王把墓室的结界撤掉,转头对聂凌风说:“你随本王走。”
正愁不知道怎么面对沐安宁的聂凌风立马站到阎王身旁:“好。”
沐安宁很识相,对两人施礼道别:“小女的事就有劳阎王大人和馆长大人了,小女在此谢过二位大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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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长乐未央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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