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书房内,气氛凝重如铁。
胥负手立于巨大的军事沙盘前,背对着门口,墨色的常服勾勒出紧绷的脊线。岩管家垂首肃立一旁,空气中弥漫着尚未散尽的、极淡的血腥气与肃杀之意。
沈彻踏入书房时,感受到的便是这几乎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收敛心神,稳步上前,垂首行礼:“大人。”
胥缓缓转过身。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如同暴风雪前的海面。他的目光在沈彻身上扫过,锐利得仿佛能剥开皮肉,直窥内里。
“你来了。”胥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无形的重量,“方才府中进了几只老鼠。”
沈彻心头微凛,保持沉默,等待下文。他确实听到了示警钟声和骚动,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
“目标明确,分作两路。”胥踱步到书案后坐下,指尖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一路,试图潜入澄翼阁。”
沈彻猛地抬眼!目标是……他?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他立刻联想到庄园的调查,华璃的异常,以及那本奇异的册子。
胥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与瞬间的恍然,眸色更沉:“另一路,目标在此处,主殿。”
是声东击西?还是双管齐下?沈彻的大脑飞速运转。针对他的刺杀,可以理解为他最近的调查触动了某些势力的神经。但为何同时要刺杀胥?是为了制造更大的混乱,还是……有更深层的原因?对方似乎急于同时抹去他们两者。
“刺客身手利落,训练有素,非寻常死士。”岩管家在一旁补充道,声音平稳,“潜入澄翼阁的三人,被少爷院外的暗卫及时发现,已尽数伏诛,留了一个活口,正在审问。冲击主殿的五人,两人被当场格杀,三人重伤被擒。”
胥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彻身上,带着审视:“你可知,为何会有刺客针对你?”
沈彻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视线,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我怀疑与庄园穗禾一事有关。今日我刚查到细足管事手下心腹亚雄可疑,当晚便有刺客上门。时机太过巧合。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或许,也与我近日在书房发现的某些……‘不寻常’之物有关。”他没有直接点明册子,但他知道胥懂。
胥冷哼一声,指尖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下:“看来,有人是嫌命太长了,手也伸得太长了。”他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冰冷的杀意。“岩,审问结果如何?”
岩管家躬身:“冲击主殿的刺客嘴很硬,暂时还未撬开。但潜入澄翼阁那名活口,在精神压迫下,吐露了一个名字——‘灰鼠’。”
“灰鼠?”胥微微蹙眉,“帝都地下情报贩子,还接些脏活的那个?”
“是。据那刺客交代,他们是受‘灰鼠’雇佣,任务是……掳走沈少爷,若事不可为,则就地格杀。”岩管家说到最后,声音愈发低沉。
掳走?格杀?沈彻背后泛起一丝寒意。对方不仅要阻止他调查,还想要他的命!而且,雇佣的是帝都地下势力,而非直接动用府内或某方贵族的私兵,这增加了追查的难度,也显得更加阴险。
“灰鼠……”胥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划了一下,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看来,本座离府几日,帝都的这些臭虫,是忘了被碾死的滋味了。”
他抬眼,看向沈彻,目光如炬:“你怕吗?”
沈彻握了握拳,指甲掐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让他保持清醒:“怕。但更想知道,是谁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我的命,甚至……不惜同时触怒大人。”他将自己与胥放在了同一阵营,点明了刺客的双重目标。
胥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对沈彻的敏锐和镇定流露出些许认可:“很好。既然对方已经亮出了爪子,我们自然要连根剁掉。”
他站起身,走到沈彻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触碰沈彻,只是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凝视着他:“从现在起,你身边会加派双倍暗卫。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府邸核心区域。”
这是保护,也是软禁。沈彻明白,在揪出幕后黑手之前,他的行动将受到极大限制。他需要这份保护,但也警惕着这保护之下的束缚。
“是。”他低声应道。
“庄园那边,让石砚继续查,你通过岩遥控即可。”胥继续下令,条理清晰,“府内,华璃那边,我会亲自处理。你暂时不要与他正面冲突。”
亲自处理?沈彻心中一动,胥是要对华璃动手了吗?这效率,快得惊人。
“至于‘灰鼠’……”胥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岩,你去安排。天亮之前,我要知道是谁,通过什么渠道,联系的‘灰鼠’。本座倒要看看,是哪只手,敢伸这么长。”
“是!”岩管家领命,立刻转身离去,脚步无声却迅捷。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胥和沈彻两人。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纠缠晃动。
危机暂时解除,但那种紧绷的氛围并未消散。胥就站在沈彻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冷冽气息与淡淡血腥味的压迫感,几乎让沈彻喘不过气。
“今日,”胥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目光依旧锁着沈彻,“遇袭之时,你在做什么?”
沈彻微微一怔,如实回答:“在房中……思考庄园之事,以及,翻阅大人准我查看的典籍。”他避开了直接说研究册子,但意思已到。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贸然外出探查,还算沉得住气。”胥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那双紧盯着沈彻的眼睛里,却仿佛有暗流涌动,“记住这种感觉。死亡,有时候离得很近。想要活下去,活得有尊严,就要比别人更快,更狠,更聪明。沉不住气的虫,往往死得最早。”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锤子,敲打在沈彻的心上。这并非夸奖,而是告诫,是强者对弱者在危机中生存法则的灌输。
“我明白。”沈彻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确实后怕,自己如今虽经训练,身手灵活不少,但到底时日不长,恐怕还是难以与训练有素的雌虫杀手抗衡。若没有胥提前布下的暗卫,此刻他恐怕已是一具尸体。
胥的目光缓缓下移,掠过沈彻微微起伏的胸膛,最后定格在他紧握的拳头上。那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手,松开。”胥命令道。
沈彻一怔,下意识地松开了拳头,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胥忽然伸出手,不是触碰,而是虚空拂过沈彻的手掌上方,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精神力流淌而出,如同暖流,瞬间抚平了那刺痛,也驱散了他掌心因紧张而沁出的冷汗。
这举动太过突然,也太过……亲密。与之前浴室中带着侵略性的触碰不同,这一次的精神力抚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呵护的意味,仿佛在安抚受惊的幼兽。
沈彻身体僵住,心跳再次失控。这股力量温和而强大,与他玉佩的清凉感不同,带着胥独有的、霸道而冷冽的气息,却奇异地……驱散了些许他心底的寒意。
胥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危险的距离。
“回去休息。”他转过身,重新面向沙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今夜,不会再有事了。”
沈彻看着他那挺拔而孤直的背影,心底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幕后黑手的愤怒,有对自身弱小的不甘,还有……一丝对眼前这个雌虫难以捉摸态度的困惑,以及那精神力抚过掌心时,挥之不去的、奇异的感觉。
“是。”他最终只是低低应了一声,躬身行礼,退出了书房。
走在回澄翼阁的路上,夜风凛冽,吹得他衣袂翻飞。四周寂静,但沈彻能清晰地感觉到,暗处多了许多道注视的目光——那是胥派来保护与监视他的暗卫。
回到澄翼阁,阿青和阿叶脸色苍白地迎上来,显然也被今晚的变故吓得不轻。
“少爷,您没事吧?听说有刺客……”阿青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事。”沈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虚惊一场。去准备些安神茶。”
将两个惊魂未定的亚雄打发去休息后,沈彻独自坐在窗边,毫无睡意。
刺客,“灰鼠”,华璃,细足,蚀根草……这些线索如同乱麻,纠缠在一起。但胥的介入,像一把快刀,强行斩开了这团乱麻。他直接对上了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并且,似乎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
胥会如何“亲自处理”华璃?那个“灰鼠”,又能吐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还有……胥刚才那片刻的、近乎温和的举动,是什么意思?是强者对弱者下意识的怜悯,还是……别的什么?
沈彻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胥了。这个雌虫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你以为看到了他的情绪,下一刻却又被更深的迷雾笼罩。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温和精神力的触感。这感觉,与玉佩传来的清凉不同,带着胥独有的、霸道而冷冽的气息,却奇异地……让人心生一丝不该有的贪恋。
不,不能沉迷。沈彻猛地摇头。胥是危险的,他的庇护是有代价的。自己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无论是自身的实力,还是掌控局面的能力。
他想起那本册子,想起上面记载的、与众不同的精神力运行路径。或许,那才是他真正安身立命的根本。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窗外传来极轻微的、三长一短的叩击声——是石砚与他约定的暗号。
沈彻精神一振,立刻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进来。”
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正是石砚。他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晶亮。
“少爷,有重大发现!”石砚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我们沿着废弃排水口追踪,在城外十里处的一个废弃猎户木屋里,找到了那个失踪的亚雄!”
沈彻心头一跳:“人呢?”
“死了。”石砚语气沉了下去,“我们找到他时,尸体已经凉了,是被利刃割喉,一刀毙命。看手法,很专业。”
灭口!果然如此!
“不过,”石砚话锋一转,“我们在木屋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个!”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沾着泥土的金属片,看起来像某种饰品或信物的碎片,上面似乎还刻着模糊的纹样。“这东西,就掉在尸体旁边,很可能是在挣扎时从凶手身上掉落的!”
沈彻接过那金属碎片,触手冰凉。上面的纹样很奇特,并非常见的虫族花纹,反而像某种……扭曲的藤蔓,缠绕着一只眼睛。
这纹样,他从未见过。
“还有,”石砚继续汇报,“根据岩管家那边刚刚传来的消息,那个‘灰鼠’……死了。”
“什么?”沈彻愕然抬头。
“就在刺客行动失败后不到一个时辰,‘灰鼠’在他经营的地下赌场里,‘意外’暴毙。据说是与人争执,被失手打死的。但时间点太巧了。”
线索,又断了。幕后之虫,反应极其迅速,下手狠辣,毫不拖泥带水。
沈彻握紧了手中的金属碎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对方显然是一个组织严密、势力庞大的对手。华璃,恐怕也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他将金属碎片递给石砚:“想办法查查这个纹样的来历。小心,不要暴露。”
“是!”石砚将碎片收好,犹豫了一下,又道,“少爷,胥大人那边……似乎有动静。我回来时,看到华璃少爷院子方向,灯火通明,好像……被亲卫围住了。”
胥开始动手了!
沈彻走到窗边,望向华璃院落的方向。夜色中,那里果然亮如白昼,隐隐有呵斥与哭喊声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一场府内的清洗,已然开始。
而他自己,身处漩涡中心,手握零星线索,面对未知的强敌,背后是心思难测的胥。
这盘棋,越来越凶险了。
但他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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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暗夜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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