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初冬的天光浅淡地落在白慈身上,藏蓝色被褥流淌着清和的香。
修长瓷白的胳膊慵慵懒懒地从枕被探出一小节,如初生的枝桠,或是感受到温凉,缓缓蜷缩了嫩叶。
散落的黑亮青丝依偎着清瘦的下颌,素净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更显苍白。
蹭了蹭柔软的枕头,心底无声慰叹。
轻盈的脚步在微微透亮的屋内掠过,裙摆在木椅上矜持地垂落。
白慈静静地看了铜镜中的美人面。
她生得极清丽,眉尾如小弦月,坠着细细尾韵。眼睛清清凌凌,如冬日初融清透的汩汩山泉,想叫人试试是否清甜解渴,鼻梁秀挺,唇瓣是嫩嫩的水润樱花粉。
取过梳妆盒里的簪子,挽发、配饰。
二十一世纪的女大林卷,为了成功从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毕业,通宵打磨毕业论文,喝了一杯精心配比的咖啡,就穿越到了这架空的时代。
三年了,她已经没有任何情绪想要抒发了,淡了淡了。
深深吸了一口早晨的免费空气,感叹了一下农耕文明期间空气质量就是好,白慈打算洗一个冷水脸,收缩一下毛孔,顺便从藤架上摘一根脆脆的、甜甜的嫩黄瓜,补充一下维生素。
刚起身,轻微沉闷的负重感从小腹传来。
下意识地用手按住,指尖触到柔和的棉布,也触到了小小隆起的弧度,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扭曲,睡一觉差点忘了,她怀孕了。
“阿娘,阿娘”。
白慈缓缓抬眼,穿着布衣的三岁男童举着一根青色的黄瓜,献宝似地掐在短胖的小手里。
孩子皮肤是健康的麦色,肉乎乎的,一看就喂养的很好,骨骼发育完全,个子简直像五岁的大胖小子。
“阿娘,念念将军擒获了绿色的小蛇蛇” 陆念慈双手握住黄瓜,高高举过头顶,仰头望着她,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白慈眼帘微阖,连颔首的动作都吝于给予,唇角紧抿成冷硬的直线。
她试着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对比。
紫色的茄子是紫色的蛇,绿色的黄瓜是绿色的蛇,
不想承认,但是女大爆改二胎妈妈也不是不可能。
余光下沉,矮矮的萝卜头还在。
喔,只要敢想,没有什么不可能。
雌鹰般的女人不受“嗟来之食”,白慈增添了几分底气,昂首阔步推门,漏下的天光带着初冬的凉意,把 “囚徒” 两个字刻得明明白白。
低头抚过手腕处淡成浅褐色的勒痕,指腹碾过那片凹凸不平的皮肤。
三年前原身体死在流放途中,而林卷也就成了白慈。
罪奴在吃人的古代是没有人权的,被官府当作随意买卖的牲口驱赶在市集,脖颈系着粗麻绳,与其他奴隶排成一排任人挑选。
不停有人用脏手碰她,像万千蚂蚁在身上啃噬,密密麻麻的疼痛搅碎模糊的意识。
满身风沙气息的男人挤开人群站到台前,攥着几枚粗糙铜板的手青筋暴起,黑亮的瞳孔像被磁石吸住般死死盯着她,那眼神里有惊艳,有渴望,更有势在必得。
他将铜板拍在桌上,哑着嗓子说:“这个女人,我要了。”
他已将她从台上拽下来,死死按在押送奴隶的囚车车板上,烈日晒过的木头烫得她脊背发麻。
身上的汗味混着尘土腥气扑面而来,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廓,粗糙的手掌像烙铁似的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黑亮的瞳孔里燃着原始的火焰,死死盯着她惊慌失措的脸,像发现猎物的兽般喘息着。
他灼热的视线舔过她苍白的脸颊、颤抖的唇瓣,最后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几乎要将她吞噬,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标记自己的领地。
突然,回忆的辗转被腿上的重量打断,陆念慈一手紧紧攥着黄瓜,一手虚虚圈住白慈的右腿,委屈的瘪嘴,看样子就要哭了出来。
揉了揉额角,白慈想哭了,前世学了师范专业不够,这辈子被强娶强嫁不说,还要教育小孩,专业对口也大可不必。
最近发展区、性灵论······像狗见了骨头一样狂热地吻了上来。
“吱呀” 一声,简陋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寒风灌进来,瞬间吹散了屋里稀薄的暖意。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慈心底狠狠舒了一口气,好了,没我事了,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炕上走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门框,沾满泥污的兽皮靴在地上轻轻蹭了蹭才迈步进来,生怕带进更多寒气。
肩上扛着的猎物被小心地用布包着,只偶尔滴落几滴血珠。
脚步声沉稳地踏在泥地上,随着身影走近,陆征黝黑的脸庞棱角分明,颧骨上那道陈年刀疤添了几分悍勇。
他穿着磨得发亮的兽皮短褂,露出脖颈上紧实的肌肉线条。
小臂上新旧交错的伤疤是常年狩猎留下的印记,浑身散发着未经驯服的野性,却在看到炕上的白慈时,眼底瞬间漫上一层复杂的柔光。
陆征的目光像带着温度的网,轻轻覆在白慈身上,贪婪地扫过她清丽却冰冷的脸庞,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温柔滞留,喉结猛地滚动。
黝黑的瞳孔里翻涌着不加掩饰的占有欲与深藏的疼惜:“醒了?身子有没有不舒服?我今天打了只野兔,给你炖汤补补。”
他说着,粗糙的手指想碰又不敢碰她的衣角,指尖在身侧蜷缩了下。
他把野兔小心地放在地上,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常年与野兽周旋的汉子。
转身就将缩在炕边的陆念慈捞进怀里,粗糙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念慈乖,有没有吵到阿娘休息?”
陆念慈摇摇头,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陆征笑着捏了捏儿子的脸颊,视线却始终没离开白慈:“饿了吧?我去生火,让你阿娘歇着。”
话虽如此,眼神却像无形的锁链,牢牢锁在她身上,带着不容抗拒的执拗,他多希望她能仔细看看孩子,哪怕给个淡淡的眼神也好。
白慈缓缓抬眼,眼瞳是极浅的琥珀色,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物件,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怼,只有纯粹的漠然与疏离。
这眼神像细针似的扎进陆征心窝,让他心头一紧,那份渴望靠近却又怕被推开的焦灼再次翻涌。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笼罩,带着山野间独有的草木气息。
粗糙的手指悬在半空,终究没敢碰她,只是哑着嗓子问:“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慈嫌恶地偏过头,不愿与他对视。
这动作让陆征眼底的柔光瞬间褪去,染上几分偏执的红,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却还是强压下心头的躁动,声音放得更低:“我知道你心里不乐意待见我,可孩子都这么大了,这辈子终归生死同穴。”
一句话三个雷,白慈心凉了半截,这人怎么就是油盐不进,不是不待见,是不爱,不想纠缠一辈子,孩子是结果,而非两情相悦,好一个生死同穴,那就看看我最后能不能魂归沧海,尘埃散尽不复还。
他的声音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念慈不能没有娘,我…… 我也不能没有你。”
白慈被他偏执的话语刺得眉峰微蹙,动作间牵动小腹坠痛,脸色更显苍白。
陆征见状慌忙上前想扶,却被她嫌恶地避开。
这避让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温柔,眼底瞬间燃起疯狂的火焰,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带着厚茧却刻意放轻了力道,声音沙哑得可怕:“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白慈,你看着我……”
白慈紧抿着唇,睫毛剧烈颤抖,将眼底的厌恶藏得更深。
陆征看着她倔强的侧脸,终是无力地松开手,像是泄了气的野兽,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我去做饭,你好好歇着。”
他转身走向灶台,背影竟透着几分落寞,却在转身的瞬间,眼底再次覆上那层势在必得的偏执。
灶膛里的火光渐渐亮起,映着白慈清冷的侧脸,明明灭灭间,那双寒潭般的眼眸里,始终没有半分暖意。
而灶台边的男人一边熟练地处理着野兔,一边时不时回头望向炕上的身影,目光里的爱与占有,浓烈得几乎要将人灼伤。
陆征的目光又落过来了,像浸了水的麻绳缠在身上,带着烟草和汗水的味道,在她单薄的粗布衣衫上扫来扫去,烫得人心里发慌。
白慈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指尖使劲抠着掌心,才没让自己哆嗦出声。
他将兔肉切成大块,肌理间还渗着新鲜的血丝。
用粗陶碗盛了些糙米磨的粉,加水和成面团,在烧热的石板上烙成薄薄的粮饼。
饼子边缘渐渐鼓起焦脆的硬壳,散发出淡淡的麦香。
兔肉在陶罐里咕嘟咕嘟地煮着,没有盐,没有姜,甚至连最普通的葱蒜都寻不到。
掀开陶罐盖子时,蒸腾的热气里飘着浓重的肉腥味,却让白慈的胃忍不住抽紧。
她掰了半块粮饼拿起一块小口咬下。
粗粝的饼渣刮过喉咙,带着生涩的土味。
男人递来一块煮得软烂的兔腿,肉在齿间撕开时,浓重的腥气直冲鼻腔。
用力咽了下去,舌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齿间的干涩与腥味挥之不去,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吃过的、撒着细盐和香料的烤兔肉,那时的滋味如今想来竟像场遥远的梦。
在这连活命都要拼尽全力的年月,能有温热的食物果腹已是奢侈,那些关于调味的讲究,早被乱世的风沙磨成了泡影。
陆征的拇指摩挲着陶碗边缘,目光掠过她紧抿的唇瓣。
他忽然起身走向屋角的木箱,靴底碾过地面干草发出细碎声响。
白慈望着他宽厚的背影,看见他弯腰时后腰衣料绷紧,肩背线条如山脊般硬朗。
腰间挂着的银质猎刀鞘随着动作轻晃,雕花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咔嗒” 一声木箱开锁,他转身时手里多了个油纸包。
粗粝的手指拆开绳结,里面露出用油纸层层包裹的麦芽糖,琥珀色的糖块上还沾着细碎芝麻。
“昨天猎户家闺女出嫁,送的喜糖,这个甜。”
他说话时耳尖微微发红,捏着糖纸的手指虽带着常年握弓的厚茧,动作却格外轻柔,把最大块的那块推到白慈面前。
麦芽糖在火光下泛着温润光泽,陆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猎刀在糖块上轻轻划开。
手臂肌肉随着动作微微起伏,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却刻意收着力道,生怕碰碎了这甜蜜的物件。
“这糖沾牙,慢点咬。” 说着抬眼看向她,眼底像落了星子的夜空。
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此刻浸了些暖意,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浅浅阴影。
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宽阔的胸膛也跟着沉稳起伏。
白慈捏起糖块时指尖微颤,麦芽糖的甜香混着麦饼的气息钻进鼻腔。
她小口咬下时,糖丝顺着嘴角往下牵,陆征忽然从怀里摸出块干净帕子递过来,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气。
他递帕子的动作自然舒展,小臂肌肉线条分明,却在靠近她时刻意放缓了速度,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小心粘在脸上。”
他的目光落在她唇角,声音低得像怕惊散了空气里的甜香。
陶罐里的兔肉还在咕嘟作响,陆征又烙了张粮饼,这次特意在石板上多烤了会儿。
他站在灶台边翻动饼子,宽阔的肩膀几乎挡住了半边火光。
后背肌肉在粗布衣衫下若隐若现,每一次抬手都带着沉稳的力量感。
焦脆的饼边掰开来时,热气裹着麦香扑在白慈脸上,他忽然把带硬壳的半边推到她面前,手腕转动间能看到小臂上紧实的肌肉线条。
窗外的风卷着沙砾打在木头上,陆征起身去关窗。
他抬手时袖子滑落半截,露出的手臂结实有力。
皮肤是健康的蜜色,肌理分明却不显狰狞,反而透着常年在山林间历练出的强悍生命力。
关窗时他手臂一伸便轻松够到窗棂,宽厚的身影将风口完全挡住,像座可靠的山壁为她隔绝了外界的风沙。
白慈含着麦芽糖,甜味在舌尖慢慢化开,看着他利落关窗的背影,那宽阔的肩膀仿佛能撑起一片天地。
陶罐里的兔肉香气混着甜腻的麦芽糖味漫满屋舍,将烟草与汗水的气息都染得柔和起来。
可这暖意刚漫到心口,就被一阵尖锐的酸涩刺破。
她捏着糖块的手指猛地收紧,芝麻硌进掌心。
目光落在陆征收拾灶台的侧影上,他正用布擦拭猎刀,动作熟稔又沉稳。
如果不是铁了心和不爱的人纠缠?凭他的家底,早该有媒婆踏破门槛,说一门好亲事。
那姑娘或许是邻村会绣花的巧妇,会为他生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庭院里该挂着孩子们的虎头鞋,灶台边该有女人说笑的声音。
木箱里的麦芽糖不该留到现在,该被小娃吵着要去当零嘴。
屋角的猎具旁该堆着女人缝补的衣物,而不是她这来路不明的异乡人,只会瑟缩着消耗他的粮食。
陆征耳尖的红晕或许不是因为递糖的羞涩,该是被妻子嗔怪时的模样。
他眼底的暖意,本不该分给她这累赘,该落在热炕头熟睡的孩子脸上。
风又刮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白慈飞快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麦芽糖的甜在舌尖变得发涩。
她甚至恶意地想,若三年前他没有遇见自己,此刻这庭院早该飘着新蒸的馒头香,他腰间的猎刀或许会少几道新痕。
陶罐里的肉汤还在咕嘟冒泡,陆征转回身时正好撞见她垂着眼睑,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
“怎么了?糖太甜?” 他走过来时带起一阵风,掌心落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
那粗糙的触感让白慈猛地一颤,把那些阴暗的念头死死按回心底。
喉咙里的甜意忽然变成发苦的沙砾,她用力咽了咽口水。
若是寻常女子,此刻怕是早已沉溺在这温柔里了吧?或许觉得一生就这样也好。
她低头盯着碗里晃动的肉汤,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
可惜了这具名为白慈的身体里,装着的始终是林卷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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