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陆征几乎是把白慈半抱半扶地塞进马车。回程的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攥着缰绳,指节泛白。风雪打在他黝黑的脸上,勾勒出硬朗的轮廓,与白慈苍白的侧脸形成无声的对峙。
马车在细雪中渐行渐远,将流放营地的身影抛在身后。
归乡的路比来时安稳许多。
陆征几乎将白慈护得密不透风,马车里铺了三层厚毡,炭盆烧得旺旺的,他自己则一路牵着缰绳,夜里就守在马车外,连盹都不敢多打。
白慈靠在车壁上,看着他风雪中挺拔的背影,心里那点扭曲的快意早已被后怕冲淡,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
回到山村时,积雪已消了大半,墙角的南瓜藤枯了,却有新的草芽从土里钻出来。
陆征将她抱回炕上,里里外外打点得妥帖,连念念都被他勒令不许吵到 “阿娘静养”。
日子一天天过,炊烟升起又落下,陆征打猎归来会带些山野的浆果,白慈坐在窗边缝补衣物,偶尔抬头看他教念念射箭,屋里的气氛竟有了几分难得的平和。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棂,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白慈醒时,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残留的余温早已散尽。
她缓缓坐起身,目光扫过窗台上凝结的水珠,昨夜那场风雨果然如她预判般停了,冬天即将结束,明媚的春日即将来临,这让她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陆征每天天不亮就会进山打猎,这是他维持生计的方式,也是她观察了三年摸清的规律。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面上,动作轻得像猫。
角落里,陆念慈还蜷缩在简陋的小床上睡得正香,小眉头微微皱着,不知梦到了什么。白慈的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没有半分留恋,转身走向灶台。
昨晚剩下的野猪肉被陆征细心地用布包好挂在房梁上,防止被老鼠啃食。白慈搬来小板凳,踮脚取下肉干,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前世习惯点外卖的女大学生。
三年的边陲生活,早已磨掉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剩下生存的本能。
她切下一小块肉,又从陶罐里舀出半勺糙米,掺着雪水倒进破了口的陶罐里煮着,袅袅炊烟很快从烟囱升起,带着一股质朴的烟火气。
趁着煮粥的间隙,她开始在屋里悄无声息地忙碌。
她将自己那件最厚实的旧棉衣翻出来,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把磨破的地方用针线仔细缝补好,针脚细密整齐,与她平日里冷漠的性子截然不同。
缝补时,她偷偷将一小捆早就攒下的麻线藏进了棉衣夹层,这是她用陆征给的布料边角料一点点搓出来的,足够结实。
灶台边堆着的柴火底下,藏着她昨晚就准备好的东西:几块用油纸包好的干粮、一小袋盐巴,还有一把磨得锋利的小匕首 —— 这是她从陆征打猎用的工具里偷偷拿的,替换成了一把钝了的。
这些东西都被她分门别类地用破布包好,体积小巧,方便携带。
她一边做着这些,一边竖起耳朵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院门外传来邻居大婶的招呼声,白慈端起刚煮好的糙米粥,脸上竟挤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打开门应了一声。
这细微的变化让邻居大婶愣了愣,随即热情地说:“征小子真有福气,白丫头越来越能干了。”
白慈没接话,只是微微颔首,将平日里陆征最爱吃的烤野猪干用荷叶包好,递了过去:“大婶,昨天陆征打的兔子,您拿点回去尝尝。”
这举动让大婶受宠若惊,连声道谢着走了。
白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眼底的笑意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 搞好邻里关系,能让她更方便地打探消息,也能让陆征回来时听到些 “好话”,放松对她的警惕。
粥煮好了,她盛出一碗晾着,又将剩下的肉干切成小块,和着粗粮面揉成一个个硬实的饼子,放在灶台上慢慢烘干。
这些都是便于携带又顶饿的食物,是她计划中最重要的物资。
她动作有条不紊,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只是在做日常的家务。
傍晚时分,陆征背着猎物回来了,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的兴奋。
今天他运气不错,打了只肥硕的狍子,足够家里吃好几天了。
他刚进门就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看到白慈正坐在灶台边烤饼子,夕阳的余晖落在她清瘦的侧脸上,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今天怎么这么乖?” 陆征放下猎物,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温柔,粗糙的手掌下意识地想摸摸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白慈抬起头,眼帘微垂,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往日柔和了些:“锅里炖了肉,你先洗手。”
她甚至主动起身,接过他肩上的猎物,动作自然得让陆征愣住了。
这细微的变化让陆征心头一热,连日来打猎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
他嘿嘿笑着应了声,听话地去院子里洗手,脸上的刀疤都柔和了许多。
他觉得白慈好像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冷冰冰的,或许是怀了二胎的缘故,女人总是会变得心软些。
吃饭时,白慈甚至主动给陆征夹了块肉,又把烤得最酥脆的饼子递给他:“多吃点,明天进山才有力气。”
陆征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吃着,看向白慈的眼神充满了欣喜和满足,丝毫没注意到她低垂的眼帘下,那抹一闪而过的冰冷。
陆念慈也察觉到了阿娘的变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阿娘,饼子好吃。”
白慈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碗里没动过的一小块肉夹给了他,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夜深了,陆征抱着她睡得格外沉,手臂像铁箍一样牢牢圈着她的腰,仿佛怕她会凭空消失。
白慈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得如同睡着了一般,只有紧握的指尖泄露了她的紧张。
等身边的呼吸彻底平稳,她才缓缓睁开眼,黑暗中,那双眸子亮得惊人,像寒夜里闪烁的寒星,映着对自由的渴望。
她知道,陆征这头偏执的野兽只是暂时被她的伪装迷惑了。
想要逃离这无边的牢笼,她必须更加谨慎,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窗外的风雪渐渐停了,一轮残月挂在天边,照亮了她眼底的决心 —— 这场名为自由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残月的清辉透过窗缝洒进来,在地上拉出细长的光影。
土坯房里静得能听见陆征均匀的鼾声,他的手臂依旧像铁箍般圈着白慈的腰,温热的呼吸喷在她后颈,带着山野男人独有的气息,让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
白慈闭着眼,指尖却在暗中计数。从陆征熟睡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按照他往日的作息,这是睡得最沉的时候。
她缓缓转动手腕,小心翼翼地拨开他圈在腰间的手臂,动作轻得像羽毛落地。
男人在睡梦中咂了咂嘴,翻了个身,白慈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直到确认他没有醒来,才敢继续动作。
她悄无声息地挪下炕,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寒气从脚底蔓延上来,让她打了个轻颤。
早已准备好的包裹就藏在灶膛后面,她摸索着粗布包裹着的硬物,那是匕首和干粮,也是她通往自由的希望。
算算日子,消息也快传来了吧,白慈仰望着天空的月亮,滚烫的清泪顺着洁白的脸庞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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