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并不认为，时淮会听她的话。
虽然她早就锁好了门，不让时淮跑出去，但是如果时淮想在这里杀了她，那她也无能为力。
手上终于失去束缚，时淮忍着疼痛起身，落在祝余身上的眼神黑得吓人。
目光所及，祝余双手抱臂，背靠着沙发，她抬眸，轻轻扫过时淮一眼。
不过就是这一眼，祝余心跳个不停。
时淮那双眼睛永远充满敌意，他嘴唇抿起，攥紧的拳头像是压抑着的，呼之欲出的燎原之火。
等不到时淮的回应，祝余也忍不住站起身。
“怎么？这都不敢？”
谁能想到，在傲慢中又透着不耐烦的语气背后，有一双止不住颤而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
祝余慢悠悠走近，停在时淮前面。
“难道还要我给你做示范吗？”
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祝余只能想到用激将的方法。
她嘴里话不饶人，但是细听能发觉出她音尾的颤。
声音戛然而止，时淮终于舍得将眼神多分给祝余一点。
不过，即便是受伤了的时淮依旧站的笔直，心底嘲意蔓延。
时淮还站在这儿，已经是对祝余最大的仁慈。
“……”
“好。”
在久久的寂静之后，时淮的耳朵里落进一个音律。
不过，这似乎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时淮眼眸抬起，里面还留有没能收起的错愕。
祝余深吸一口气，反正她不嫌丢这个人，尤其是在时淮面前。
几秒钟的时间，时淮的视野中央走进来一个女孩。
他看见她沿着沙发边蹲下，膝盖触及地面，手扶在裙摆两边，眼眸在一瞬间合上，连带着细软睫毛发起颤来，紧接着，她的漂亮唇瓣轻轻贴上那滩冰凉的弧形液面。
当时的祝余记不得什么，只剩下一个想法——
幸好她倒的多。
听上去漫长的动作其实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祝余重新站起身，面色平静地拍了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时淮，“到你了。”
示范结束，轮到你了。
祝余的语气太平静，就像是说着什么平常不过的事情。
时淮盯着眼前的祝余。
他不明白祝余疯子一样的行为，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听一个疯子的话。
祝余低下头，看着时淮在自己面前慢慢委下身来，直到听见那句赦罪般的机械声，她再次欺身，保持和时淮一样的高度。
时淮记得祝余那时的神情，眼睛剔透得像块宝石。
她说，“我们这样，算拜堂吗。”
……
“祝余，你在里头吗？”
声音出现得突然，外面的门被大力敲响，粗犷的男声从门的另一侧传进来。
祝余把时淮拽起来摁到沙发上，她没说什么，转身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
“有事？”
祝余眼神防备，表情恢复成伪装的模样。
“没什么事，来看看你玩得开不开心。”
他的语气听上去可不像关心，而且，他那道幸灾乐祸的眼神正直勾勾地往里面瞟着。
祝余抵住门，彻底阻绝他的视线。
“玩得还不错，但是如果没有被突然打断，或许会更尽兴。”
祝余话语间的埋怨丝毫不掩饰，再配上她那道搁在他身上的凌厉眼神，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她的意思。
“好好好，不打扰你。”
男生也不自讨没趣，随意说了几句转身进了包厢。
祝余盯着他离开，重新伸手关上门，走回到时淮面前。
祝余伸手碰了碰时淮的肩膀，他半阖的眼睛霎时睁开，满眼警惕。
“你走吧。”
祝余的语气轻飘飘，“我点的陪酒一会儿就要上来了，你在这儿只会碍事。”
呵。
时淮嘴角扯起一抹嗤笑。
上一秒还说他们像在拜堂，转眼下一秒又要点男人来陪她喝酒。
果然是个疯子。
时淮站起身来，就算没有祝余的这句话，他也不想继续在这儿和她待着。
他从祝余身侧走过，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出去。
走廊里很安静，时淮出来这一路算得上顺利，只是抬手的动作牵扯到胳膊上的肌肉群，引起一阵接一阵的刺痛感痛苦难忍。
时淮不知道的是，祝余跟了他一路。
祝余脚步停在电梯间，眼睛盯着屏幕上那个变化的数字，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串号码。
“喂，叔。”
“麻烦你现在去夜天门口接一下时淮，直接送他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就行。”
祝余唇瓣轻掀，“对了，如果他问起什么，就说是我爸妈担心他，让你特地来找他的。”
“麻烦了。”
嘟嘟嘟——
祝余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
她不打算回去跟那群人周旋，所谓的陪酒也不过只是口头上的幌子，她抬手摁了按钮，等下一趟电梯。
“宿主，你可太棒啦。”
一直没说话的系统冒出头来，对祝余这次险过剧情表示可喜可贺。
“宿主，你都不知道，后来时淮的厌恶值已经跑到小数点后两位了，不过幸好，有惊无险。”
系统下线的那段时间，不是在主统那边求它放宽剧情线，就是在默默祈祷厌恶值涨地再慢一点。
祝余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紧张的时候，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没关系，她都顺利走完了。
电梯门顷刻打开，祝余走进去，摁了一层。
*
等到祝余出来的时候，外面的暴雨终于有变小的迹象，但是风声依旧呼啸不停。
走到夜天门口，祝余撑起伞，与此同时，她手机嗡嗡两声，弹出来新消息。
“祝小姐，已经接到时淮了。”
他后面还贴心附带了一张时淮坐在后座的照片。
祝余伸手点开看了两眼，虽然不够清楚，但反而把时淮的棱角柔和了几分，不显得那么凶了。
祝余退出来，回复一句收到后，她打开手机软件，约了辆出租车。
*
雨帘中的人们脚步匆匆，被雨声驱逐着往前走。
夜天门口，时淮停下脚步，抬头看早早黑下来的天。
本来他还在想，手机里的钱够不够打车，这时候，一辆汽车径直停在他面前。
“时淮。”
一个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
时淮抬眸，手中塞进一把崭新的雨伞。
“祝夫人让我来接你。”
时淮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
也一下就反应过来。
不过时淮没有选择揭穿，而是，接受。
“谢谢。”
时淮打开车门坐进汽车后座，合上伞放在一边。
车里温度稍高一些，也隔绝外头的嘈杂。
少年后背贴靠在椅背，他随意抬眼，刚好捕捉见驾驶位上那人正编辑的消息。
祝小姐。
祝余。
时淮不动声色落眸，转头，目光游移进玻璃外的雨帘。
明明他都避开了那条小路，可还是……
没能逃过被她抓住。
曾经不受控的情绪渐渐上延，疲惫感争先恐后袭来。
少年脱力闭上眼，任由身上的痛意和下沉的情绪席卷全身。
……
夜晚的车灯犹如一束撕开夜幕的光线，悄无声息地，就将夜色划成上下两半。
祝家大门外，光线打在门板上，一辆汽车停进院子里。
时淮回到祝家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现。
时淮把伞收起放在玄关处，他不想开灯，只打开手机屏幕，打来一小点儿光。
脚步声一步一步迈上台阶，房间门被打开，又关上。
时淮走进浴室，三两下褪去身上粘腻不清的上衣。
走过来这么一遭，洁白的绸缎面早就染上血腥味儿。
温水打在身上，终于驱散了些冷气。
少年抬手，湿发被捋至脑后，胸廓随呼吸轻轻起伏，背后红痕已经附上层暗色。
时淮转头瞥了眼，肩膀那处软肉模糊，分不清是皮是肉。
淡淡挪开目光，少年拽来毛巾擦干。
从浴室里出来，时淮坐到床边，伸手拉开床边的矮柜。
视线扫过一圈，却发现里面除了瓶早过期的医用酒精，其他一个能处理伤口的药都没有。
……
一阵寂静，黑暗之中，时淮房间门再次被推开。
他记得客厅里有常备的药膏。
第二次融入黑暗，时淮适应得很快。
就连，他门口多出的药箱，也看得清楚。
一个，药箱。
视线停滞在那处，又很快转移走。
少年没有逗留，转身走下台阶。
*
自从走完这次剧情之后，时淮的厌恶值就没有从90%掉下来过。
刚开始，祝余还会隐隐担忧，但时间一长，祝余也不想强求了。
更何况，祝余现在压根不敢在时淮面前晃悠。
更别提想靠近他，降低厌恶值这件事。
“宿主，你就别担心了。”
“开学之后，就是男女主互动的剧情，宿主只需要在他们旁边站桩就好啦。”
还有几天就要开学，看着祝余心里藏着事儿的样子，系统试图安慰她。
“……真的？”
祝余抬起头来，语气半信半疑。
“是真的，宿主！”
如果善意的谎言可以让祝余开心起来的话，那这就不算是谎言。
机器人说话脸不红心不跳，连语气也总是一个调子。
系统当然不会主动告诉祝余，这其实才只是开始而已。
不然，它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契合的宿主，撂挑子跑路了怎么办啊？
“叮铃铃——”
手机上定的闹钟响起，祝余从床上爬起来，去储物柜里翻出一袋新猫粮。
没有剧情要走的日子，除了按时给饼干喂饭，就没有别的能让祝余主动的时候。
等等。
说这么绝对倒也不完全正确。
仔细一想，那天晚上从夜天回来，祝余还主动给时淮送过一次医药箱。
不过就是他没理会而已。
第二天早上祝余出门，时淮房间门口的箱子还在地上放着，位置也没变。
真的是，好处没带来坏处还一大堆。
那一次鼓足勇气的外向，换来祝余一长段时间的内敛。
她没把箱子拿回去，但是也没有再主动做过什么。
之后的一段时间，只要有时淮出现的地方，就不会有祝余的半点身影。
祝余这种刻意，就连家里不常在的保姆阿姨都发现了。
不过，他们两个都心照不宣，维持着这种怪异的默契。
不见面，对于他们来说，利大于弊。
*
开学前的一周多时间，一直是绵绵小雨。
但对于酷热的夏季，小雨是对人们的赦免。
而八月三十一号，是继连续多日的凉爽之后，难得的放晴。
那天早晨，祝余定了十几个闹铃。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祝余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用发圈把吹干的头发随手扎起。
祝余在镜子面前站定。
少女被精心修改过的校服裙摆将将停在膝盖之上，而原本宽松无型的衬衫也换成了更修身的款式。
祝余惊讶于校服出乎意料的合身，也默默认可这套设计的审美。
手机上铃声再度响起，祝余倾身把收拾好的书包挎到肩上。
她在镜子跟前后退两步，确保已经穿戴整齐之后，才终于出门。
小皮鞋踩在台阶上时难免发生声响，祝余一路哒哒哒跑下来。
她走到餐厅的时候，时淮面前的早餐已经不见一大半。
朝前的脚步就这么硬生生停住，祝余站在桌子前，选了离时淮最远的位置坐下。
“我吃好了。”
还没等祝余在椅子上坐稳，时淮站起身，从她身边经过，走出餐厅。
对于这道声音，祝余并不清楚他是在和谁说。
但肯定不会是她。
整个全程，祝余都没敢抬头。
直到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关门声，她才稍稍抬眼，朝外看过去。
那时，时淮已经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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