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缱缱义无反顾进了偏殿。
娇炆便将殿里的侍婢尽数谴走,自己守在门口。
有一名侍婢看得出涉世未深,急道:“娇炆姐姐,我们真的不留下吗,万一晏大人……以下犯上……”
娇炆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靳缱缱将晏绮英羞辱后逼迫他为自己所用,晏绮英迂腐,非不答应,公主胁迫他,他还是不允,最终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死前还留下一封遗书,让陛下小心公主……
她轻咳一声:“晏大人向来忠心,如今殿下是……皇后,他绝不会对公主做什么。”
她现在就怕靳缱缱把晏绮英逼疯。
殿里空了,偏殿内更是安静。
树影映在窗面上,树叶沙沙声有些空灵。
靳缱缱穿着一身浅色银纹绣白玉兰长裙,腰间收紧,更显窈窕。
她还未从了皇后装扮,梳着简单的发髻,舒丽又柔婉,便是将看她的人全都变成含羞草罢了。
但晏绮英却对她视而不见,他端正站立于门前,视线却从未落在靳缱缱身上。
他也是个天真的人,以为不看靳缱缱就能当做她不存在,就如靳缱缱一样,以为扔掉程弭送来的衣冠,不做皇后打扮,就能当做封后一事从未发生。
靳缱缱原本有些愁绪,心想我们二人都是可怜人啊,但窗外一只乌鸦飞过,极为难听地唤了一声,靳缱缱被这乌鸦一声唤起智心,哎呀他们二人可真是天作之合!
于是她款款走至晏绮英跟前,眼珠沁了泪水,明亮如星,“绮英,幸好你还愿意来看我。”
晏绮英终于抬头看了看她。
靳缱缱心中窃喜。要是事成了,她就教唆晏绮英去杀程弭,给自己争取时间。
晏绮英看着她面上的狡黠之色,目光深深。
靳缱缱趁机添火:“绮英,其实这几年我从未忘过你,那日在侯府你那么说我,我知道你是为静公主不平,你这么正直,我就是喜欢你这么正直,也愿意成全你的正直,哪怕赔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晏绮英目光闪动。
靳缱缱情意满满地瞧着他,双手已经不老实地搭上晏绮英的肩膀,往他身上靠。
她说:“绮英,封后一事我当真不知情,也不愿做这个皇后……我可以抱抱你吗?”
晏绮英却是眼睛突然有点红,不等靳缱缱再演点什么,便将她一把揽进怀里。
靳缱缱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发顶温热一瞬。
她一下怔住,瞬时跳出去,满脸的不可置信,一个防备的姿势。
晏绮英目光沉静,“你以为我在侯府旧事重提,是为静公主?”
靳缱缱有点被吓到了,竟没发现她的声音有些哑。
她道:“难道不是吗?”
晏绮英走近她:“陛下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登基的理由,若她登基了,也就不用再留着你全她自己的名声。”
靳缱缱后退一步。
晏绮英双目紧锁住她的眼:“你说喜欢我,不论是真是假我都信了,我既已信了,便不会轻易让你反口。”
靳缱缱吓死了,此番她当真措手不及,“你在说什么?”
晏绮英的真情来的莫名其妙,“陛下封后那日,所有人都在反对,她却说……皇后之位,莫宜缱缱。”
便是说皇后之位再不会有人比靳缱缱更合适了。
她此举无疑是将靳缱缱推上风口浪尖,也将自己的名声坏了大半。
晏绮英说:“你真的愿意留在这里成为她的牺牲品吗?”
对于此事,靳缱缱早已有了万全之策,程弭此举过分,她也不会任人宰割。
但是晏绮英……疯了吗?
她退无可退,跌坐在桌前,稍稍平复心情,道:“我突然觉得,我还可以忍。”
晏绮英又前进一步:“可我不愿看你这样受苦。”
靳缱缱吓得心脏狂跳:“不不不,我受这些苦都是应该的。你勿要操心。”
晏绮英蹙眉:“你不是喜欢我吗?”
靳缱缱镇定下来,瞎编:“那是从前,这些年见过许多薄情之人,我便不再对男人心动,绮英,是我配不上你。”
晏绮英定定望着她,眼中情绪不明,也只是煮一壶沸水的功夫,晏绮英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倾身过来,“你不喜欢男人?”
靳缱缱挣脱他的手,站起身来,泫然欲泣,“是。我父皇行事确实荒唐,母后为情所伤,去水月庵修行,我时时念她,却碍于礼数不能去见她。至于皇兄,他当年也说对皇嫂一心一意,但是继位没多久,便广纳妃嫔,皇嫂整日以泪洗面,伤情不已。我从前仰慕你,你却多番推辞,让我难堪,如今我是不再相信任何男人了。”
靳缱缱本意是想吓退晏绮英,因她虽想让晏绮英为自己所用,但却不是真让晏绮英对她情根深种,否则来日不好摆脱。
她思绪急转,又想出应对之法。
晏绮英执着地凝视她:“那若我不是男人呢?”
靳缱缱拧眉:“你说什么?”
晏绮英上前两步,再次抓住她的手腕,顿了顿,便将靳缱缱的手放入自己衣襟。
靳缱缱神色游离,本是在想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在碰到晏绮英的胸膛时,她怔住了。
眼中酝出的楚楚可怜尽数退去,她瞠目结舌地望向晏绮英的面容,晏绮英嘴唇有些苍白,“现在你可以放心喜欢我了吗?”
靳缱缱迅速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眼皮犯癫痫一样抽个不停。
怎么会……
窗外绿意盎然,花香漫漫,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晏绮英不近女色,外出从不与男人同住,大热天连外袍也不脱,有些行为死板到让人恐惧的地步。
原来是女扮男装。
所以敖州治水时靳缱缱那么招惹她,她也不曾动心,反而大发雷霆。
也许当时她除了被冒犯的愤怒外,还有生怕事情败露的恐慌。
靳缱缱恍然大悟,怪不得拉拢晏绮英这件事她不但没办到,反而让晏绮英恼了她。
她一面将事情思考清楚,一面开始思考新对策。既然无法以情所惑,那就…威胁她!
不论晏绮英是出于什么心态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她,可她既然知道了,那就要多加利用。
她立刻换上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好呀,晏大人,你竟敢撒下如此弥天大谎!”
晏绮英眉心蹙起,眼中恢复清明,添了几分哀伤。“我……”
所以她说的喜欢全是假话,不,她说的全都是假话。
她又骗了她。
靳缱缱还未发现她面上诡异的神情,长袖一甩,端庄地坐下来,轻咳一声,道:“晏大人你糊涂啊,怎么能这样呢?唉,如此欺君之罪我也护不了你了,但是绮英,你才华如此出众,仅次于本公主,本公主根本不舍得你受罪,你懂吗?”
晏绮英淡色。
靳缱缱将此当成洗耳恭听的模样,便继续道:“其实要想人不知也很简单,只要本公主守口如瓶……绮英,你觉得呢?”
晏绮英静静望着她:“你想要什么?”
靳缱缱眯着眼微笑:“哎呀,说的如此生分做什么,本公主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一定不叫绮英你吃亏就是了。”
晏绮英道:“你直说。”
靳缱缱道:“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
晏绮英顺着她的话:“什么交易?”
靳缱缱唇角的笑意扩大几分,道:“帮本公主办一件事。”
晏绮英将她志在必得的模样,心里刺了一下,“好。”
靳缱缱讶然:“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
晏绮英面容镇定:“公主知道我的秘密,我自然应为公主马首是瞻。”
靳缱缱拍掌:“好,爽快,既如此,那你先回府,该到你帮忙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你也完全可以放心,我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你的秘密,此事你知我知。”
晏绮英再没说什么话,将衣服整好,作揖道:“既如此,那臣不打扰公主了。”
靳缱缱笑眯眯的:“好,好,好,绮英你走吧,我如今树敌颇多,江远辰那老匹夫恨不得我死,若他知道你今日在我这里逗留这么久,恐怕是要针对你了。”
晏绮英再没抬头看她,离开时背影有些萧瑟。
靳缱缱在偏殿坐了一会儿,沉沉叹了声气。
娇炆进来时正闻此声,忍不住问道:“公主,晏大人可有答应?”
靳缱缱挑眉:“答应了。”
娇炆仔细瞧了瞧她,发现那张明艳的脸上多出几分忧愁,她笑着问:“那公主为何还不开心呢?”
靳缱缱翻了个大白眼:“你怎知本公主不开心?”
娇炆笑而不语。
她自小便跟靳缱缱在一处,这些年来分开最长的一次便是靳缱缱背着她去金玉楼吃大餐,一天一夜。
她太了解靳缱缱了。
靳缱缱本也没打算瞒她,“晏绮英太不正常了,她——”
娇炆凑过来听。
靳缱缱说:“她答应帮本公主了。”
娇炆道:“无条件?”
靳缱缱说:“有条件。”
娇炆道:“公平!”
靳缱缱道:“但是,她主动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我,故意激我以此要挟她。”
娇炆想了想,“公主的意思是,晏大人本来就想帮您?”
靳缱缱从来都不是能把人往好处想的人,但她脑子不笨,这回她哪怕是想装不知道也装不了了。“她到底为什么……她还说在侯府说出静公主的事也是想帮我。”
娇炆道:“奴婢粗苯,不懂这些,但既然晏大人有心,公主为何不坦然接受?”
靳缱缱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娇炆大约是以为她心有不安,但其实是个美丽的误会,她并非不安,而是怕被晏绮英摆一道。
这晚,靳缱缱翻来覆去没睡着,娇炆为她点了安神香,又在床边听她叽叽喳喳许久,靳缱缱这才安静下来。
娇炆看着她的睡颜,头一回老成地叹气起来。
晏绮英这么做也在意料之中。
公主总是健忘,她恐怕早将自己与晏绮英之间的纠葛忘得一干二净了。
从敖州回来后,晏绮英就对靳缱缱的态度大变,原先是退避三舍,但后来是无微不至。
娇炆跟着靳缱缱这么多年,见过有如孟乡君一般将靳缱缱当做死敌的,亦见过有如程弭一般将靳缱缱当做私有之物的,晏绮英这样克制又真诚的倒是少见。
这个人似乎从没想过在公主身上索求什么。
先皇虽是公主兄长,却与公主不睦已久 ,在西境动乱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将靳缱缱赶走了。
靳缱缱自己对此并没有什么异意,她身上唯一的优点便是识时务。
她知道皇宫容不下她,她的兄长必然会想方设法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但是如果去了西境之地,她还有另一种可能。
何况,这是她的使命。
她是公主,生来锦衣玉食、万人瞩目,她从未努力便得到了别人努力一生也得不到的权力和金钱。
正因为这样,她更要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若将来有一日需要她以身殉葬来护国,她死而无憾。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固然讽刺,但靳缱缱始终认为自己是该和亲换太平的,卫国根本没有良将,卫国的百姓受不起战乱,她去和亲不过是损一损皇室的尊严,可皇室的尊严早被前人损的差不多了,祖先不会怪罪她的。
娇炆记得圣旨下来的那天,是个阴天。
黑云压顶,云隙中透出亮光,树影摇晃。
晏绮英在勤政殿外跪着,面色静郁,脊背挺直。
先皇当然不会收回成命,无情地将人赶走。
娇炆见过那天的晏绮英离开时的模样,好像失去了什么至宝,好像骨头被打碎几根,步子迈的毫无章法。
第二日,她听人说晏绮英上书,自请去安西都护府任职,并愿意做和亲使者,护送公主前往西境。
娇炆那一日还在怀疑,她的公主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冷面无情的晏绮英这么对她。
*
晏绮英回府后,屏退所有下人,在书房坐了一夜。
她上书程弭,多方面阐述靳缱缱做皇后的坏处,但程弭给的批复仍旧是那句话——皇后之位,莫宜缱缱。
晏绮英左思右想,准备再次动笔。
寂夜沉沉,细雨破窗而入。
晏绮英突然晃了一下神。
缱缱金枝玉叶,难道、难道就这样做皇后不好吗?
她会护着她,让她好好当皇后,若来日她想成为女帝,她也为她鞍前马后。
对,眼下最能保护靳缱缱的办法就是……皇后之位。
她撂下笔,走到窗边赏雨。
春雨贵如油,春末了,雨丝还是沁着柳叶香。
她想到幼时的事。
父亲是个虚职,承了祖父的爵位,与顺康皇帝私交甚好,平日收礼许多,家中从未短过什么吃穿。
母亲是父亲的七姨娘,原是宫中一名绣娘,颇得各宫看重,后来被顺康皇帝赐给父亲后,母亲很少刺绣。
那一日她生辰,宫中传来口谕,说顺康皇帝要为宣贵嫔做一件宫装,缎子是蜀州进贡的,很难得,一般的绣娘怕是担不住。
于是,母亲进了宫。
耗时三日,终于完成。
宣贵嫔特许母亲带上晏绮英,说是怕母亲在宫中孤单。
那几日陪着母亲,晏绮英也很开心。
只是要出宫那日,宣贵嫔身边的宫女突然出现,凶神恶煞地指挥太监将她们母子抓走。
层层帷幔掩着一个窈窕玲珑的身影。
晏绮英怎么也看不仔细。
母亲那日很是忐忑,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虽说宣贵嫔是宠妃,但她也不再是宫中的绣娘,自然不必如此恐惧。
可帷幔被揭开时,母亲浑身颤抖。
原来宣贵嫔也是绣娘,与母亲一同入宫,但因绣活不如母亲,受过许多打击,何况母亲最后还被贵人看中,圣上将母亲赐给贵人,宣贵嫔更是不满了。
但世事难料,今日你飞黄腾达,明日她飞上枝头。
听说宣贵嫔是在送春装的时候被顺康皇帝看上的,宫女们提起这件事总是神飞色舞,称这是难得的一段佳话。
天子的一见钟情,总是格外珍重。
短短两月,一个绣女从贵人变成贵嫔。
母亲那日受了许多折磨。
晏绮英扶着她从宣贵嫔宫里出来,母亲疼痛难忍,抓着她的手抽泣,她心想,回府后这些赏赐又要被姨娘们抢去,还要被她们嘲笑。
这样出着神,便走到了逢姻苑,母亲拖着病体,她年纪尚小,力气不大,便不能好好扶住母亲,两人一摇一摆,还是冲撞了宫中贵人。
这位贵人一脸凶相,但却小小一团,有些可爱。
晏绮英刚想道歉,母亲却已经跪下,“公主恕罪。”
晏绮英当时并不理解这样的尊卑,她只觉得这样一个小姑娘,实在无需对她又跪又拜。
在母亲求饶的话中,她知道了这位贵人的身份,原是宫中最受宠的公主。
这位公主与宣贵嫔的嚣张跋扈如出一辙,她凶狠地看着母亲,问身边的宫女,“这两人看着面生?”
旁边一位与她差不多大的宫女回到:“公主,她是为宣贵嫔缝制宫装的绣娘。”
公主似乎很不理解:“那怎么伤成这样了?”
宫女小声说:“这绣娘跟宣贵嫔有些恩怨……”
公主立刻挥一挥手:“给本公主请太医!宣贵嫔看不顺眼的人,本公主偏要她好得不得了才行!”
太医即刻便到,母亲流着泪接受太医的诊治。
晏绮英看过母亲的眼泪,不止一次,但这回却大大的不同,可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小公主装的很老成,问太医:“伤势如何?”
太医说:“回禀公主,并无大碍,只要按照臣的方子服药,再敷外伤药膏,不出半月必会痊愈。”
小公主道:“好,既然宣贵嫔将人伤成这样,本公主便要此人好好的。”她又对着宫女太监们道:“你们都听好了,日后见到这个绣娘,务必好生对待,本公主一定要在宣贵嫔那儿争回点面子!”
晏绮英应该是厌烦的,她最讨厌这些无意义的争斗,府里每日都在发生这样的争斗,她年纪轻轻却已十分疲惫。
回去时,这位小公主又赏了许多东西下来。
母亲对待这些礼物如视珍宝。
晏绮英不明白。
回府后,预想之中的争斗并未到来,府里人待她们竟十分客气。
晏绮英万分不解,她想来想去还是开口问母亲。
母亲眼中含泪:“绮英,日后你要好好待公主。”
晏绮英皱眉:“为何?”
母亲笑着说:“你可知今日公主为何这样大张旗鼓?”
晏绮英老老实实回答:“绮英不知。”
母亲的眼泪落下来:“因为她想让我们母女日后过得好一些。她若是直接待我们好,那旁人嫉恨,会待我们愈加不好,可公主既说是为了与宣贵嫔赌气,那旁人也便以为这是公主与宣贵嫔之间的事,就不会刻意苛待我们母女,还会因此待我们稍好些。”
晏绮英再次狠狠皱眉,“她……”
母亲感叹:“可怜公主这样小,就要如此心思缜密。”
那夜母亲说,她为公主的娘缝制过许多衣服,公主的母亲是个十分柔和的美人。
公主表面看上去跋扈非常,一点都不像在水月庵中修行的皇后,但其实这母女二人万分相似,她们都是善良的好人。
晏绮英那一日起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但要做好人,还要会做好人。
后来她的梦里经常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那个娇软的身影在树荫里,她在树上,她低眸,她抬首,她们对视,她望进她的眼里,从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轮廓。
不知是过了几年,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府里设宴,父亲醉酒,对着她的几个兄弟姐妹说,“我的儿子有三个,老大文武双全,才华横溢,格外出彩,将来必定能建功立业;老二正直无私,心怀天下,文武略逊老大,适合做官;至于老三……”
他看向晏绮英,“唔……老三人品与才华皆不出众。”
宴上一片笑声。
他继续道:“那便吃个软饭,去做个驸马。”
不知怎的,晏绮英应该要十分讨厌这句话才是,因她一直韬光养晦,论才华品性她绝不输大哥二哥。
可听到做驸马这句话,她心中雀跃异常。
只是母亲晚上来送汤时,浇她一盆凉水:“绮英,我自小让你伪作男子,是怕你生在这样的家,若是女子,必然要牺牲幸福为嫡女铺路,若你是女子,那便是问路的石头,娘只想你过得好,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欺骗别人,尤其是公主。”
晏绮英当时难堪极了,母亲是何时看出来的,她是否早已知道她对公主的心意。
可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所以要这样放弃自己心爱的人吗?
那晚她做梦,梦到公主出嫁,她单枪匹马去抢亲,将公主劫走。
公主倚在她怀中,斥责她,想逃离她,她将她擒住,摁在身下,双眼通红,质问她:“你以为我动一次心容易吗?你喜欢上我又能如何?”
天光大亮,她擦掉额上的冷汗,照常读书。
…………
回想过去,晏绮英心里酸楚,再次翻出亲手为靳缱缱所作的画像,看了一遍又一遍。
*
封后一事程弭从没与靳缱缱商议过,她想过她会大闹,也想过她会与她吵架,但是靳缱缱却安安静静的,什么风浪也没掀起。
程弭觉得不妥,这日处理完公事就找来李德全,问:“缱缱这几日在做什么?”
李德全道:“公主除了在逢姻苑晒太阳,就是遛一遛小茉莉,没有异常。”
程弭这下吃惊了,对于靳缱缱而言,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她是如何忍住的?
程弭左思右想,问道:“缱缱这几日可曾见过什么人?”
李德全按实禀告:“除去孟乡君外,便是晏大人。”
程弭思索一阵,“晏绮英?”
李德全道:“是。晏大人真是有招,原先公主还为封后一事不快,但晏大人去劝了两句,公主便开怀起来了。”
殿内寂静,半响后,程弭放下笔,靠上椅背。
良久,她道:“去敏岫宫看看。”
李德全发现她脸色似有不对,想为靳缱缱说两句话,但程弭没给她这个机会,早已起身出了殿门。
李德全战战兢兢跟在后面。
靳缱缱正在教茉莉劈叉,程弭进来后二话不说就把茉莉扔了出去,殿门紧紧闭上,靳缱缱一句话都没说,程弭已经抓着她往床榻边走。
靳缱缱一个趔趄摔倒在床上,程弭随后俯身上来。
她今日大有不对,眉宇间隐有怒气,“靳缱缱,你胆子真的太大了。”
靳缱缱推了她一把:“谢谢夸奖!”
程弭死死盯着她,眼中仿佛要生出漩涡将她吞噬,“晏绮英跟你说了什么?”
靳缱缱心道,难道是事情败露了?但只一瞬,她立刻否定这个可能,若真的败露,程弭早就将晏绮英收监了。
她道:“你什么意思?”
程弭附在她耳旁,轻声道:“听说晏绮英来过一次后,你再没有茶不思饭不想,缱缱,你老实跟我讲,她对你说了什么。”
靳缱缱瞪着她:“你松开我!”
程弭压得更低:“我不松。”
靳缱缱双腿乱蹬:“不要脸,她跟我说了什么,我凭什么告诉你?”
程弭失神一瞬,“好,你可以不说,我也可以不用知道。”
靳缱缱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正欲斥责,却见程弭吻在她额上,缓缓往下。
这回靳缱缱可是忍不了了,立刻躲开,嘴里乱骂一通,挣扎不休。
程弭将她双手反剪,压在头顶,“缱缱!”
靳缱缱不知道程弭这是何意,急思之下,便道:“本公主还没找你算账,你倒送上门来了。”
程弭果然停了动作,“找我算什么账?”
靳缱缱推了她一把,程弭顺势松开,整好衣衫,端坐在床头。
靳缱缱跳下床喝了口水,骂道:“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封后一事你便是又一次将本公主当做挡箭牌!”
程弭神色不变:“哦?”
靳缱缱斥道:“别装了,本公主不至于笨到以为你封后是喜欢我。你是怕朝中有人藏得深,想用这么荒唐的事来让他们放松警惕,好一网打尽,是不是?程弭,从我们相识那一日起,你就利用本公主。”
程弭道:“缱缱,这一次我是认真的。”
靳缱缱道:“呸。”
这样聊了一会儿,程弭倒是不气晏绮英了,说:“我陪你用晚膳。”
靳缱缱道:“不必,本公主跟常乐郡主一起。”
程弭皱眉:“江沉壁来做什么?”
靳缱缱道:“她来找我还需向你禀告?那日在侯府答应她陪她睡一晚,本公主不能食言,算算时辰,她都快到宫门口了。”
程弭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异常可怕,靳缱缱心里都咯噔一下。
程弭几乎是咬牙切齿:“睡一觉?”
靳缱缱道:“是,睡一觉。”
程弭抓起茶杯,送到嘴边,但方向一转,杯子掷向地面:“靳缱缱,你以为你是卖身的吗?”
闻言,靳缱缱愣了愣,随后便大怒:“你说什么?”
程弭抬手捏着她的下巴:“你知不知道你如今是什么身份,陪别人睡觉,你当我是死的吗?”
靳缱缱怒极:你有病吧!我说睡觉是睡觉,又不是做什么,再说了,就算做什么,轮得着你管?程弭我告诉你,你就算今天封本公主为太后,本公主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在本公主眼里跟死了没有区别!看到你只会让本公主做噩梦,你连晏大人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更是比不上沉壁的一根头发丝!”
程弭气的大喘气,脸色铁青,牙都快咬碎了。
有一瞬间,靳缱缱觉得她要打她,但是程弭最后还是忍住了,冷笑一声,道:“既然你这么想,那就谁也别见了,从今日起,你就在敏岫宫好好思过吧!”
说完,她转身便走。
靳缱缱依稀听到她对李德全说话,“不必事事如她的意。”
靳缱缱气得捶桌。
从前父皇对母后生气便是这样,他高高在上地决定母后的生活,如今程弭也这样对她。
这让她倍感耻辱,好像那些她想逃离的从前全部换了一种方式回来了,今后,幼时的日子便要重来一次。
娇炆送饭时,靳缱缱已经上床睡了,问她吃不吃,她一声不吭。
如此过了两天,娇炆实在没办法了,便去找李德全。
李德全旁敲侧击地跟程弭说:“陛下,今日尚膳局做了胭脂鹅脯,奴才记得公主最喜欢吃,是否要送去?”
程弭冷着脸:“不必。”
随后,她又道:“送到嘉宁宫。”
李德全出了冷汗,“是。”
靳缱缱还是闷闷不乐,不吃不喝,李德全来看时,震惊道:“公主怎么瘦成这样?”
靳缱缱懒得同他说话,转过身继续睡。
李德全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壮了壮胆,说道:“公主,恕老奴直言,您该跟陛下服个软。”
要不是几天没吃饿得慌,靳缱缱早跳起来打死他了,她转过身,瞪大双目:“让本公主服软?”
李德全下意识往后一退,继续苦口婆心:“公主,您那日敢那么对陛下说话,其实还是因为知道陛下并不会对您做什么,这才有恃无恐,可是……殿下,老奴真心实意说句话,这是您生活了十几年的皇宫,您应该知道这里原本是什么样子,不论陛下将你视作什么人,陛下始终是陛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啊。殿下……”
靳缱缱道:“闭嘴吧,说的话没一句本公主爱听的。”
李德全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殿下,您可能还不知道,嘉宁宫住进来了一位娘娘,这几日陛下格外宠她,还给她父亲升了官。”
靳缱缱挑眉:“那又如何?”
李德全叹道:“殿下,宫里的一切都得仰仗陛下,若是嘉宁宫那位再得宠些,恐怕要来找您的麻烦,若来日她真的得了陛下的心,那朝中有人劝一劝,殿下您岂有命在?老奴是看着殿下长大的,知道殿下十分聪慧,一点就透,老奴言尽于此。”
李德全走后,靳缱缱感到万分耻辱。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也要像父皇的那些后妃们一样争宠。
难道没有程弭的宠,她就要死吗?
她偏不!
从那日起,敏岫宫成了冷宫一样,没什么人踏足。
靳缱缱开始装病。
娇炆不明白,想多劝两句,靳缱缱却说:“本公主生来尊贵,怎可屈尊讨好他人?”
李德全也是个得力的,将靳缱缱的病说的十分严重,像是靳缱缱已经等不到第二日太阳升起一样。
程弭最终还是下旨,让太医诊治。
孟乡君听闻此事,拿了一副鞭子将原本给靳缱缱治病的太医请走,说国公爷病了,需要医治。
太医院的人便摸准了其中门道。
陛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何必上赶着去。
于是院判派了一名新人去敏岫宫,也是十分怠慢了,后宫众人都拿此事取乐。
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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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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