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厕所看对眼的?”金智羽整理好刚还带着余温出来的资料,满脸狡黠的笑容,凑近刚刚直起身的陈烬,“规模如何?大不大?”
陈烬没回答,弯腰把掉在地上的几本书捡了起来,抽出一张湿纸巾,对折,轻轻擦掉表面灰尘,再放回原位置,一本一本码齐,这才抬眸,目光一转,平静的看向一脸八卦的金智羽。
几秒钟前,压在书之间的照片随着掉落的书一起躺在了地上,好巧不巧的被一个天生弯看到了。
“快回答我嘛陈主任。”金智羽将照片夹在手里,像是在拿着什么证物,眼神灼灼,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原来你说的白马王子一样的人就是他啊。”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在厕所找对象。”陈烬反将一军。
对面的人不满意的努努嘴,“不喜欢小蘑菇那样的怎么了?”又像只小狗摇尾巴一般蹭了过来,追问:“我不信,真的没调查过?”
“真的,我对天发誓。”陈烬三指并拢指向天,一脸严肃,这个话题太开放了,他话锋一转,问:“你男朋友不是管得严吗?在这里研究别的男人心思他不生气?”
“你又不是别人。”金智羽嘟囔着。
“可他上次差点把我按到墙上当标本。”
“上次是意外啦,我已经跟他说好了。”金智羽一只手把住陈烬的肩膀,另一只手夹着照片,满眼期待:“这么帅,快告诉我,有没有偷偷追过呀?”
“我并不想追人,我觉得得不到回应会很尴尬,我就喜欢别人追我的感觉。”陈烬拍拍他肩膀,神色淡然庄肃,搞得像在弄学术报告一样,“要我追别人……”
“不可能。”
这番坦诚打破了金智羽的传统认知,愣了好几秒,直接僵在原地,夹在手里的照片差点滑掉在了地上。
陈烬计谋得逞,心情大好,终于可以结束这个话题,一个箭步冲上去,把照片拿了回来,眉梢微挑:“照片还我,少关心这些没用的,不如想想你的存款,不是想买房子吗?走了。”
被戳中痛处,抱怨声立马响起:“根本买不起啊!”
“那你就努力工作呗。”陈烬故作轻松的回答,他这个月写了十二份实验报告,全勤无休却也囊中羞涩,纯属科学院的牛马,这话就是安慰人用的,有些东西生下来没有,后半辈子也不会拥有,就像金钱和权利,它大概会随着血脉世代袭承,普通人积累一代人、两代人甚至三代人的努力才能爬上的高峰,也就是世家大族子弟出身的山脚罢了。
但总有例外,比如幸福这样抽象的东西。
他本该拥有的幸福在十岁的某一天突然溜走了,毫无前兆。
十岁时他爹妈失踪,十多年来没有爱人,也没有几个朋友,小时候阖家欢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长大了却过的如此潦草,病了疼了没人关心他,死了应该也不会被马上发现,臭了才会被邻居找上门,顺便被火化处理一下,无声的来,无声的走,也没人会记得他。
隔壁生科院的老光棍□□主任去年结婚了,最近又抱了大闺女,家庭和和美美;金智羽起码有个男朋友,他回家只能和冰冷的墙板面面相觑。
?他是有一套父母留下来的房子,生下来就有。
其他的。
友情、亲情、爱情,他有吗?
说严肃点一样都没有,但说到友情的话……
他也只有金智羽一个好朋友,他性格不太好,科学院很多人都看不惯他。
心头涌上一阵酸涩,陈烬嘴一瘪,低头掸了掸实验服上沾到的土,转身把金智羽的话都被扔在身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身后的笑骂声渐远。
他将照片上落的灰尘轻轻擦去,抿了抿上头的封口,放到实验服胸前的口袋里,拿起手机点了一份外卖,录完数据就能下班了,哼着小曲儿,刚才的小烦闷马上被忘在脑后,一身轻松的向引力波检测室走去。
陈烬工作的地方是赤道科学研究院,位于太平洋沿岸靠近赤道的小岛上,这里几千年前曾是c国的属地,现在已经被星际联邦政府划给了赤道科学研究院。
四分之一的岛屿都被恢弘的建筑群覆盖,研究院沿着海岸线拔地而起,从地面仰视,几十栋高耸入云的高楼矗立云层,望不到顶。
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天才都在这里工作,陈烬要去的引力波检测室就位于主楼的九十七层。
走廊的灯一直很亮,也从未灭过,今天却闪了两下,最开始是一盏,后来整个九十七楼的灯都开始发出了规律的闪动,陈烬加快了脚步,推开了检测室的门。
显示屏上的图像果然波动的厉害,陈烬皱了皱眉毛,顿感不妙,立马点开了粒子通讯器。
“引力指数有波动,A3黑洞附近的星舰要全部转移,向管理局申请坍塌虫洞”,陈烬断开了粒子通讯器的链接,换下实验服,走出了实验室大门,准备去打印资料。
又要加班了。
一时半肯定吃不上饭,还得给外卖退掉,他点开屏幕,提交了退款申请,推出平台界面,一则新闻弹了出来——
是上个月虫洞失窃案的最新进展,陈烬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滑开消息条,关上手机揣进兜里,推开打印室的门。
还没碰到里面的机器,就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压倒,桌子上的器械哐哐当当的被他撞在地上。
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粗暴的拽着他的头发把他薅了过去,冰凉的地面紧随其后,猛地贴上了他的脸。
“哒、哒、哒”的脚步声不断逼近,一团黑影笼罩在他的头顶。
一个身穿墨蓝色作训服的高大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周围半圈围满了背着专业设备,看起来训练有素的特战队员。
幽蓝的灯光照着男人冷硬的轮廓,只有肩上的将星在黑暗中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满打满算,陈烬其实只真正见过霍连声两次:
第一次是在科技大校园里,那年他14岁,霍连声帮他拦住了飞过来的网球,视线相对的瞬间,他忘记了呼吸牵扯肺部的疼痛和脸颊上淤青的灼伤感。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俊逸的少年,和他完全不一样,青春洋溢,像童话里的人。
“谢……谢谢你。”记忆中的他开口了。
“不用谢。”霍连声目光掠过他,看向身后的一群人,眼神阴森可怖,“没事吧。”
“没事的……”
高大的榕树遮蔽天日,阳光洒下金辉,游过重重叠叠的茂密叶丛,在地面上打下斑驳树影,微风轻拂过对面人的脸庞,那人站在日光下,替他挡住了一点刺目的阳光,他在阴影中仰望着霍连声十九岁时的眉眼,眸光发亮。
他摸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霍连声。”记忆中的少年身穿着运动服,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创可贴,递给他,然后转身,消失在一片白茫之中,没有回头。
这一幕他十二年都没有忘记,那是他失去双亲后第一次感受到关怀的滋味。
在还毛都没长齐的年纪独自生活,每天都要面对形形色色的陌生人。
偏偏陈烬又很聪明,跳级上学要和许多大他三四岁的孩子一起上课,不出意料的,根本没人带他玩。
天资聪颖总会让人嫉妒的牙疼,十四岁时被同班同学周年带头霸凌,孤立,他喜欢打网球,那群人就拿网球砸他;他去游泳,总有人往他身上泼水。
陈烬一直觉得他们才幼稚又可笑,干着不符合年纪的事情,只能靠低级的恶趣味来弥补自己脆弱的自卑心理。
被砸就躲过去,泼水就当洗脸了,让他生气伤心就是那些人的目的,他不能让人如愿,他就想让周年的计划得不到实现。
他不平不淡的应对着,周年每次都被气的脸色雀青,渐渐的,周年也不自找没趣。
直到他父母失踪的事情被恶意曝光了。
他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坐到角落里他的位置上,瞄了一眼周年的位置,座位上的人戏谑地看着他,两排牙齐刷刷的露出来,他拧头不理周年,一低头,桌子布满了红色黑色交织的笔道。
一团影子挪了过来,“原来你没妈啊。”
窗户没关,冷风灌进来沙沙作响,陈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年的头发被吹的有些凌乱,露出一张幸灾乐祸的脸,鼻尖上的痣猩红刺目,“还没爸。”
“我说怎么这么没礼貌,高傲什么呢?爸妈死了好可怜啊。”
“陈烬,哇,你的名字很好听啊,家里人都死尽了的尽吗?”
“我——”
他听不到周年的声音了,像是有马蜂在耳边嗡嗡乱叫,一切都变得浑浊,等他清醒过来,他已经骑在周年身上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了,周年满脸血污,他们动静太大,一群人马上乌泱泱围上来拉扯他。
周年的狗腿子们上课总是迟到,他们大哥倒在地上抽搐了快三分钟他们才姗姗来迟,陈烬回过神来,拔腿就跑,一直跑到网球场的榕树下面,身后此起彼伏的叫骂声紧追不舍。
风刮在脸上,擦的脸生疼,心脏剧烈跳动,震到耳膜都痛,他边跑边扫视着,想抬手把脸上渐到的血擦掉,一时忘了看前边的路,直接撞上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身后飞来一个网球,那是第一次,网球没有打在他脸上,而是被人拦了下来。
周年的狗腿子一看到霍连声,全都识趣的连声都不敢出一声就走开了,他顶着太阳光,努力的记住了少年的脸。
那年的榕树花开的格外茂盛,榕树下的少年伴着漫天的飞花落进他心里,敲开他的心门,温暖了他死寂已久的空洞的心。
第二次就是现在,他被人按在地上,霍连声坐在椅子上,用军靴鞋尖勾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与一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眸对视。
记忆中的那张脸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模糊,却在此刻如此清晰。
毒蛇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高材生,知道犯的是什么罪吗?”
平静冷冽,好像没有一点温度,果然是他,虽然和十多年前在科技大校园里听到的声音不太一样,但他还是一下听出来了。
陈烬的下巴蹭过霍连声的鞋尖,冰凉的皮革抵着他的下巴,他微张开嘴唇,看向黑暗中并不清晰的脸,努力的辨认着。
身后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带着拳风从他耳边刮过,下一秒就被粗暴的被人抓住头发,脸朝下,怼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鼻血应声喷出,淌了一地。
陈烬在心里骂娘,鼻梁都快他妈给他压塌了,快成挤地铁的那个泥塑人了,鼻子酸疼,血流不止,狰狞的在地上画出了蜿蜒的血痕,和地上的微小尘土混在一起,扑在他洁净的脸上,他为了赶报告没吃中午饭,现在脸色苍白,满脸血污,整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
“陈博士。”头顶黑影的主人站了起来,审视的目光在黑暗中依旧清晰可闻,两道寒冷的视线弄的他脖子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陈烬刚一张嘴,制服哥突然拽着他的头发猛然用力,他的头就离开了冰冷的地面,艰难仰起,勉强能跟站着的霍连声对视。
陈烬低吼骂了一声,脖颈处的皮肤变的滚烫易破,喉骨快要凸出来,“霍…连声……”颈椎骨还在以一个惊人的角度弯折,陈烬没办法好好说话。
“你认识我?”霍连声左腿支在地上,右腿前伸,抱臂站着,低头俯视他,满眼猜忌。
陈烬挂着血的嘴脸微扬:“听说过。”
“听过?”霍连声拉过旁边的转椅,分腿重新坐了回来,向压着陈烬的制服哥扬了扬下巴。
制服哥立马心领神会,把陈烬拉了起来,刚松了一口气,半口氧气还没过肺,下一秒膝盖变传来了阵痛。
把他拉起来在踹一脚,陈烬现在跪在地上,双臂被折到后面,感觉快断了,动作如此迅速又干净,估计是联邦护卫队的,看着就凶巴巴的,不过现在的角度只能平视霍连声的老二。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回想起了金智羽的话,精虫上脑,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视线在黑暗中摸索着。
霍连声“啧”了一声,陈烬马上就把头抬了起来,仰视他,男人的脸和当年一样替他挡住了光,这次隐藏在幽蓝的光中,半暗半明,看不太清。
但他能感觉到,和记忆中的脸应该大差不差,只是和当年的青涩相比,十二年的岁月褪去了他的稚嫩,却并没有让他变得大腹便便,皱纹遍生,而是变的更加凌厉成熟,目光也更加冰冷,在黑暗中迸射冷光,能掉冰渣。
霍连声冷冷的看着他,伸手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指腹的薄茧紧贴着他的皮肤,麻麻的,“陈烬?”
“?……在的。”霍连声微微偏头,被阻挡在他身后的光重新打在陈烬脸上,目光无意识的投向他的鼻子。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霍连声捏着他下巴的手更加用力了,食指贴着他的下颌,把他的脸掰了过去,端详,又掰回来,“还是在为自己做死到临头的狡辩。”
“司令,我就是一个成天到背泡实验室的苦命打工人,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陈烬辩解道,他讨厌现在的姿势,也不喜欢被人以一个俯视的姿态看待,他不自在的用力扭了一下脑袋,把下巴从霍连声手中别了出去,眼神埋怨的盯着他。
霍连声嗤笑一声,收回手指,搓了两下,滑动手表,几百个视频被投射在房间的墙壁上。
陈烬惊恐的抬起头,那密密麻麻的全是关于他行踪的画面!
小到在楼下超市买西瓜,大到去碧根果岛度假和一个帅哥聊天的画面全都在上面……
陈烬吸了两口气,**被曝光的愤怒让他青筋暴起。
从走进这个打印室开始,他身上的阵痛就没停过,不是脸擦地就是膝盖痛击瓷砖地,身后压着他的制服小哥还总是偷偷给他加压。
他陈烬14岁就开始崭露头角,他勤奋刻苦,成了当今物理届最有威望的姚伯生教授的关门弟子,19岁进了赤道科学研究院,勤勤恳恳地工作,为维度黑洞的开发立下了汗马功劳。
结果颁奖典礼还没参加,就被一群莽夫给按地上了,还被人查个底朝天,一点**人权都没有,陈烬的文人风骨终于被激发出来了,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活。
陈烬心一横,刚想说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做事讲证据,有本事让他先请个律师对簿公堂,他上班被压榨,马上下班了还要被羞辱,不可以。
“我——”
霍连声耳朵中塞着的通讯设备突然亮起来蓝光,发出“嘀”的一声。
军靴的主人只留给陈烬一个背影,在他的怒视中,抬屁股走人了。
陈烬突然从愤怒中回过神,霍连声一走,他的大脑空出一片天地,想起来被扔在那里的实验数据……
操……
那数据被解密出来半个小时不处理就自动删除了啊!
我做了半年的实验!
全勤没有奖,但报告不及时上交扣三天的工资,还要通报批评。
他半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他在心底无声的呼喊,带着怨怼:霍、连、声!
“罪魁祸首”再次推门走进来,陈烬睁着猩红的双眼,死盯着他,仿佛能剜下来一块血肉似的。
霍连声脸色也不好,刚才还能平静的和他对话,这会直接就要走人,也不继续折磨他了,直接让人把陈烬先押回去。
“送到舰上,还是?”制服哥声音不大,小心翼翼的问出口,手上的劲一点没撤,陈烬感觉他骨头都快变形了。
陈烬使劲的把头往后偏,目光一滞:没想到下手这么狠的制服哥长得还不赖。
他浅淡一笑,瞪了霍连声一眼,“我可以拿纸巾擦擦鼻子吗?”
他脸上血污一堆,看上去很不体面,但霍连声没说话,甚至像没听到一样,其他人也就不理他,陈烬尴尬的抽了抽鼻子,别开脸,等着霍连声下最后的通牒。
霍连声歪过脑袋,调亮了身后的灯光,撇了陈烬一眼,把目光钉在他身上,说:“基地,我有话问他”。
制服哥推着陈烬往前走,人都快走出门了,霍连声又开口道:“送去72层。”
陈烬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人身影模糊,隐匿在幽蓝的暗光中,看不清表情,只有制服上的五棱星肩章在黑暗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制服哥错愕的看着霍连声,其他几位队员也停下脚步,回头,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陈烬看出来了他们眼里藏不住的惊愕。
他知道霍连声是空天军第四军的司令员,又背靠霍家,位高权重,自己也争气,在部队里很有威望,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制服哥却当了被枪打的出头鸟,不要命地开口:“您确定吗?霍副局长他——”
“我哥现在不能说话,你在说什么?”霍连声微皱起眉头,沉着脸色,阴森森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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