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下班了？”
野牛督导从更衣室走出来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在对他说话。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他就打了个怵，那是写在基因里的恐惧带出的感觉。
”啪哒。”
野牛督导手里拎着的青草绿饭盒袋，随着他身体的哆嗦掉在地上，饭盒没人扶，躺下了就再也起不来。
陆任之慵懒地靠在监视塔的墙上，压着手腕，一只手轻按着另一只手的骨节，对着他勾起嘴角笑笑：“老牛，这是准备，回家啊？”
野牛督导能感受到这种笑容背后的意思，威胁、恐吓、震慑。
“你……你来干什么？”他强装镇定，拎起了地上的饭盒袋，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
陆任之大笑起来：“哈哈，你应该知道，我在这儿，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野牛督导抱紧了饭盒袋，皱着眉，点了点头。
“那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呢？”陆任之眼中荧荧的绿光闪动，是凶光，他逐渐向着野牛督导接近，轻笑着，“嗯？贱牛。”
野牛督导大概明白了，这雪豹小子，肯定是来给施望野报他那一句之仇的。
他叹了口气，认命了，雪豹的心狠手辣他不是不清楚，估计一顿毒打是躲不过了，假如运气不好，可能还得被打进医院，住上个半年。
野牛督导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别紧张啊。”陆任之拿起桌上的电击执法棍，抚摸着上面黑色的冲压暗纹，小声说，“也别急。”
他把这根厚重的执法棍朝着右侧方一丢，执法棍准确地击中了全景监控的玻璃罩，玻璃哗啦哗啦掉了下来。
陆任之捡起地上还闪着电光的摄像元件，指尖用力，那枚摄像头瞬间化为齑粉。
“好了。”他转过身，拍了拍手上的硅粉，死死盯着野牛督导的喉咙，“没用的东西，要一个个解决。”
监控摄像被破坏，整座监视塔马上闪起了红灯，警报器发出了尖锐的声音，附近真正的持枪狱警会在三十分钟之内到达。
陆任之握了握右手，瞬间变化成雪豹的样子，他做出一击毙命的姿态，一步步地靠近着野牛督导。
“啊——”野牛督导大喊着跑了出去，他那双装腔作势的金属鞋子被跑掉了一只。
彪哥，装什么野牛灰姑娘。
虽然他现在这具半兽人的身体肯定跑不过火力半开的雪豹，但是本能里的恐惧还是驱策着他撒腿就跑。
他大喊着：“求你别杀我，我再也不那样了！以后我想做个好人——”
看着牛哥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陆任之变回人形态，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满意地笑笑。
这次的计划还挺成功的，吓唬吓唬那个不识相的东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张口就骂人？
他伸手在监视塔的便捷储物格子翻了翻，还有上次在外面逛黑市的时候随便买的一大包棉花糖，就带这个回去吧。
跑回宿舍的时候，虽然他提前关上了铁门，但在门口，他还是闻到了暖暖的香味。
陆任之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回来啦。”
“回来得真是时候，这炉正正好好烤好，来吃来吃。”施望野拣起他的盘子，把年糕一块块夹在上面。
这次的年糕很完美，表皮金黄酥脆，里面的心软软的。
陆任之坐回座位，看着施望野帮他在盘子上淋了一大勺蜂蜜，琥珀金色在年糕上缓缓流淌，晶莹透亮，他说：“谢谢啊，施师傅。”
“什么玩意，还是叫施大厨吧。”施望野往自己的盘子顶上撒了点白糖，笑着说。
“好的，施大厨。”陆任之把一整块年糕塞进嘴巴，鼓鼓囊囊地嚼着，含含糊糊地说着。
“看你这样，多像小松鼠……”施望野憋着笑看他，突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大喊着：“好耶！是棉花糖！”然后把陆任之刚拿上来的棉花糖袋子捧在手里。
“棉花糖怎么了？”陆任之喝了两口果汁，擦擦嘴角。
施望野拨动着炉子的旋钮：“我们可以把火调小点，烤棉花糖。”
猞猁的胃这么大吗？陆任之感觉自己早就已经吃饱了，但是施望野看起来还是很认真的样子。
罢了，这不就舍命陪君子吗，今儿他舍命陪猞猁。
伸手拆开棉花糖的袋子，倒在旁边的敞口大碗里，递了过去。
陆任之看着施望野认真的神情，忍不住问了句：“哎，你是真没吃饱，还是觉得烤着好玩？”
施望野用竹签穿了颗棉花糖在火上面烤着。
他想了想：“其实早就吃饱了，但是就想自己动手烤烤东西吧，再可能就是，第一次这样弄，有点兴奋？”
“嗯？你们家以前不这样做饭吗？”陆任之看着施望野把手上的棉花糖转了转，烤另一面。
“不啊，我们家不会吃这些东西。”施望野皱了皱眉，“我妈，对自己要求比较高，闻不了油味儿，一家人跟着她只吃水煮的超市速食品，用电磁炉，不开火的，家里调料就只有盐。”
“天呐……”陆任之震惊地看着他。
施望野笑笑：“啊，也没什么，你这表情，像是我过的多惨呢。”
“嗯，你是挺惨的。”陆任之扁了扁嘴，指了指施望野手上的棉花糖，“快糊了。”
“哦！”施望野立马把它从火上移走，检查着，嘿嘿一笑，“没糊，就黑了一个芝麻粒儿的大小。”
陆任之插起了手：“多亏我检查的及时。”
“是的呀是的呀，你吃，我再烤俩。”施望野把手上的棉花糖串递给了陆任之。
很快，房间里充满了棉花糖的甜香，陆任之也没多说什么，慢慢吃着甜软的棉花糖，看着施望野大厨兴致勃勃地把半袋量贩装的棉花糖全都烤了。
他看着他，就立马被感染了那股高兴劲儿，施望野真像个孩子，这么容易满足。
他笑了。
但是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本着不浪费的节约原则，他们吃的时候是苦着脸的。
陆任之扶着墙往自己的阁楼上走，速度很慢，他艰难地说：“嗝，你下次，不用弄这么多，知道不。”
“我现在知道了……嗝。”施望野小心地躺回了自己的小床，有点后悔了。
他发现自己被撑的一时睡不着，就翻翻手机，看看动物论坛，忽然，手机上出现了消息弹窗。
是同样被撑的难受的陆任之发来的。
“精灵小球，来战？”
施望野看着手机，笑了笑，就这么两步，还发条消息？
他直了直身子，准备中气十足地冲着阁楼上大喊一声：“战战战！”
可是失败了，施望野尴尬地捡起手机，老老实实在消息页面上面打了个“好”字，发过去。
明天是周末，也是休息日，所以玩到多晚都没关系，他们下载了最新的关卡，开始了大战。
翻滚吧！精灵小球！
与此同时。
“呼…呼呼……”野牛督导一口气跑出了八百里地，才敢回头看看。
看到身后空空的，只有自己的影子，他镇定了些。
看来那个雪豹小子也不想弄出血案，再背上条牛命，太好了。
摆脱了危险，他感到庆幸。
可是野牛督导的眼前，又总是出现陆任之那对幽绿的眼睛，像冷光绿萤火虫一样绕着他转，从四面八方注视着他，他又感觉到恐惧。
回忆的画面在闪现，那是双动了杀心的眼神，很难相信陆任之没有想过要治他于死地。
他越想越后怕，浑身发凉，迅速地找了辆共享自行车，往家的方向骑。
速度很快，俩轮子都转冒烟了。
“老公？今天怎么满脑袋都是汗？”野牛督导的妻子听到开门的声音，跑到了门口。
她顾不上把手上东西放好，就直接拎着一个钢架走了出来，那钢架的漆磨损了，有点掉皮。
她把钢架放在旁边，帮他把外套挂在玄关的外衣挂上。
“唉，别提了。”牛督导有点发抖，反手把门锁掰上两圈锁上，摆了摆手，坐在沙发上擦汗，头顶上的冷汗一边擦一边流，怎么也擦不完。
他的妻子看了看地上仅有的一只鞋，金属鞋面上有很多擦伤，有些奇怪：“今天到底怎么了？”
牛督导不想让他们担心，就撒谎说：“没啥事，给学生练队列的时候，做了个示范，鞋踢坏了。”
“……是吗？”妻子又看了看门口，知道他不想说，也就没多问。
她拎起钢架，坐回沙发，在钢架上放了一个透明的柱形瓶，小心地往里面插了根管子，另一根管子伸进自己的睡衣。
啪嗒一声，锁扣装好，她又按了按连接管子的那个机器上的某个按钮。
这样就差不多完成了，牛督导的老婆靠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音量很小，刷着抖蚓短视频，慢慢地、断断续续地和他说着些生活中和家庭里，杂乱的事情。
外不过光明超市的小菜又涨价了，或者家里哪几件家具家电又出了毛病，再不就是刚实习大孩子、刚升高中的小孩子，那些烦心的事情。
野牛督导头顶被汗腻的湿冷，有点不透气，他伸手把自己的假发片拆了下来。
日光灯下，他的头顶光亮亮的，妻子不停地说着，野牛督导沉默无力地听着，偶尔会点点头。
他抬头看看日光灯，慢慢地眨着眼睛，脑子里空荡荡，什么都不想。
机器传来滴滴滴的声音，他老婆放下手机，说：“老牛，你可千万要在单位好好干啊，悠着点，别再逞强，领着那帮小孩折腾了！”
“嗯。”牛督导点点头。
“你心里都明白，但是我还是憋不住想叨咕。”她无奈地说，“你自己心里得有点数知道不？岁数大了，那些跑跑跳跳的，都不适合你了，甭管年轻的时候多能耐，不服老是不行的……”
牛督导点点头，看着老婆又按了那个按钮旁边的另一颗，随后抽出软管，仔细地观察着瓶口的刻度。
她把眼睛贴的很近，因为已经有点老花的症状出现，偶尔眼睛里还会看到很多飞蚊。
牛督导不止一次带她去医院看眼睛，站在医院门口，她总是说：“土都埋半截子了，看不看的有什么要紧的！乱花那钱干啥？还不如给孩子买几件新衣服，或者添个包金鼻环，上班时还能挣点面子。”
说完就拉着他要走，使着牛劲拖他，拖他往回走。
她喊：“回啊！等俺啥时候挤不出来牛奶了，再过来一起看！”
日光灯好刺眼啊，牛督导把灯光换成了柔和点的档位，这样也可以省电费。
“这瓶满了。”他老婆满意地在上面塞上瓶塞子，又在茶几上的铁饼干盒里拿了张贴纸，一丝不苟地贴在瓶身上，把上面的气泡压平。
她把牛奶瓶放回钢架，看着贴纸上的卡通小奶牛头像，温柔地笑了。
“咱家现在日子过得还行，你也算有个正经工作，正经单位，待遇也不错。”
“现在可没有亲戚看不上咱们了，自从你进了个国家单位，吃上那公粮，哪有人敢碎嘴子？……现在俺爹俺妈在牛村儿走道都仰着头，前天俺爹角上还撞出个碴。”
“唉，还是得靠自己，努力才能把日子过好啊。”
“嗯。”牛督导看着妻子把另一个瓶子放到架子上，插上软管，又满脸幸福地说着他们孩子的事情。
“大角也进个单位实习了，就是在大城市，房租太贵，钱不太够花……这还得靠他自己熬，年轻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唉。”
“二妞在职业大学里，最近上食堂勤工俭学了，说食堂包饭，要给家里省钱，多有出息！和她哥一样，好孩子，真上进。”
“三花这次期末考，在班里考了个第二……那什么，也不错啦，毕竟咱家也没什么钱给她，像回回考第一那狮子家，总给孩子补课……补课费也挺贵的，能靠着卖瓶装奶，把草食动物高中自费那部分交上就不错了……”
最后她说：“咱们得知足，是不。”
日子已经不错了，要知足呀。
“是啊。”牛督导点点头，走过去，帮她贴牛奶瓶上的广告贴纸。
贴纸上印着：原生、高品质、高蛋白。
底下还有一行：自有牧场、幸福奶牛。
对啊，奶牛生活的好，才会有高品质的牛奶。
牛督导把手中的牛奶瓶小心地放在钢架的第二个格子里。
牛奶瓶上，还带着妻子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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