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伊芙没有得到卢溪的回应,脚步加快绕过书架,却见卢溪站在原地。
她正要邀功似的将书递到她面前,却突然发觉此刻气氛安静,近乎惨白。
她偏过头,终于迟钝地发现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母亲。”
此刻的气氛透着一股难言的诡异。
她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以为是卢溪对上次的见面仍然心有余悸,慌忙握住卢溪的手腕,体贴地将她的手裹进自己的手掌中,挡在她面前。
卢溪安安静静地任她牵着,脸色却仍然不好,甚至更差了些。
“母亲,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的学习进度。”维多利亚脸上没有什么笑意,但是语气却透着一股格外无奈的宽和。
像个真心实意关心孩子的母亲,关爱却佯装严厉。
“这一个月我没有时间看管你,你有努力用功吗?”
“当然有,你可以去问米兰达。”
米兰达就是兰斯庄园的管家,也是之前曾经找到卢溪的那个管家。
“是吗?”
“当然!”伊芙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只是迫切地想要自己的母亲认可她,因此不要钱的好话都堆在卢溪身上。
两人一问一答,卢溪虽然还站在一旁,但好像一下子被忽视了。
“老师很聪明,她教的我都能学会。况且,如果是她的话,不管多苦燥的语言,我都愿意去学。”
“哦?老师真是令我惊喜。”听到这句,维多利亚终于转向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语气宽和惊喜,像是长辈的真诚夸奖。
卢溪被这句夸奖弄得浑身发冷,却莫名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别样讽刺的意味。
明明在几分钟前,这位女爵还唇边含着笑意“夸”她很美,心知肚明她和伊芙做了什么。
她下意识握紧伊芙的手。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也逃不过这位女爵的法眼:“别紧张,老师做得很好。”
“老师能赏光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吗?”
“母亲。”伊芙打断她的话,脸色突然防备起来。
她对伊芙的戒备不以为意,语气仍然和煦:“放心,只是一顿晚餐而已,我不会对你心爱的老师做什么的。”
“卢溪小姐到了这么久,虽然上次的短暂接触已经让我深刻了解到卢溪小姐是个切切实实的淑女。我想,这样一个好老师,也应该让兰斯家的其他人也见识见识,不是吗?”
意味不明的话,可听在伊芙耳中,就是认可的话,她脸上露出几分惊喜的神色,握紧了卢溪的手。
……
从藏书室回来,她心慌意乱地坐在梳妆台前,试图找到自己能留下的理由,可她绝望地发现——她和维多利亚仅有的三次照面,两次她都在和伊芙厮混。
如果她是女爵,恐怕也不会留下这样一个放荡的家庭教师。
她小心翼翼清点自己现有的财产。
几块宝石,还有脖颈上伊芙今天送她的吊坠。仅仅一个月前,她不敢想象自己手里已经有如此大笔的财产。
她心不在焉地攥着几块宝石。
冰凉冷硬的质感让她能够短暂稳定心神思索现下的状况。
这对从前的她来说,是一笔巨款。可是她如今突然意识到,这远远不够,或许能够支撑她离开兰斯郡,那往后呢?
回到家里嫁给那个老贵族?
绝不可能。
她越想越越悲哀。
“老师?”伊芙从身后抱住她。
她慌忙地擦掉眼泪,将几颗宝石重新放进抽屉里。
伊芙望着她,见她一双眼睛湿漉漉得过分,就知道她又偷偷哭了。
她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温吞的、失神的,眼神里总是有些让人怜惜的懵懂。
伊芙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安慰她:“只是一顿简易的晚餐,不会有事的。”
她从匣子里找出一枚胸针,那是由无数粒宝石片攒成的花朵,花瓣轻薄剔透,如同沾着无数露水的鲜花,在烛光下闪烁。
卢溪却没有心情欣赏,她勉强露出一点笑意。
伊芙却只以为她是紧张,体贴地将胸针别在她胸前。
她脖子上还戴着伊芙早上送给她的宝石项链。
“您瞧,多美,母亲也一定会喜欢您的。”
她看着伊芙天真单纯的脸,徒劳张了张嘴。
伊芙不是她,并不能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
如果伊芙知道维多利亚对她说了什么,还会说出这样空泛的宽慰吗?
不,不对,或许伊芙也仍然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如果伊芙真的能够理解她,就不会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了。
她突然感觉伊芙身上往常的天真纯粹,此刻变成了一种天真的残忍。
她鼻尖一酸。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伊芙理解她呢?
她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
如果真的被赶出家门,至少比一个月前好多了,她握紧手里的宝石。
至少她已经有了些离开的底气。
她对自己强调。
……
可事情好像和她预想得完全不同。
兰斯家人丁兴旺,虽说维多利亚下手时对自己的姐妹兄弟毫不留情,但还有留下了些旁系亲戚,大多都不成器,只能仰仗维多利亚的鼻息而活。
因此个个都有一张讨喜的巧嘴。
“这是伊芙的新家教老师,卢溪小姐。”
卢溪刚一露面,就被团团围住。
“卢溪小姐,早就听说您的名声。”
“撒克逊家的明珠,今日才有幸一见。”
面前的人语气亲热,可无处不在的隐秘审视和打量还是令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裙。
和她预想的所有糟糕至极的结果都不同,维多利亚似乎只是真的想以长辈的身份正式欢迎她。
至少眼前装饰华丽的舞会,和众人看似友善的态度,都证明了这一点。
她强迫自己丢掉那些糟糕的设想,低头吃东西,她今天中午没有胃口,即使伊芙一直陪着她,她也什么都没吃下去。
这种饥肠辘辘的状态一直维持到现在。
她小心翼翼地咽下一口,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维多利亚的方向。
奢靡无比的灯光烛光下,女人正端着酒杯,她的容貌艳丽,在名贵的灯光下也丝毫不逊色,她漫不经心地审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也被所有人恭维。
卢溪对这样的场合极不适应。
她要教伊芙语言课,除此之外,朝夕相处,也要教导她礼仪。
可比起她蹩脚做作的礼仪,在在场这些人中看得出是真正贵族出身,一举一动都带着长久浸淫在金银构成的浮华中才能培养出的气质。
可是维多利亚又和这些人不同,举手投足有种流畅恣意的美感。
维多利亚是众人背地里最大的谈资,她不知道听到过多少道听途说的消息。
作为兰斯家的小女儿,维多利亚生下来就不受待见,走南闯北,带领商队,最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才从姐妹兄弟中脱颖而出。
她只是奇怪,明明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比她更有资格做伊芙的家庭教师,为什么会指名道姓要她来呢?
不过她很快就没空思考这个问题了。
她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舞会,最大的也只是每年的节日,和邻居一起,互换拿手好菜,在酒足饭饱之后,一群人手舞足蹈,笑哈哈地在房间中央跳舞。
可那和这种金光熠熠、让人望而生怯的舞会完全不一样。
撒克逊家心高气傲地认为自己和下等人不一样,纵使没落,骨子里流淌的贵族血液也和这些低贱的下等人完全不同。
可遇到节日,还是得和这些所谓的“下等人”一起过节,甚至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尊重的样子。
因为这些这些“下等人”总是是慷慨大方,会送给他们不少自己田里种植的东西。
他们从来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真正的上等人,可卢溪分明感觉不出任何不一样,就像现在,她拘谨得不知道手脚该如何摆放。
好在她的身边有伊芙。
伊芙牵引着她来到舞池,耳边是轻柔乐曲声,她心里紧张,小心翼翼地确认自己的舞步不出错。
乐曲变奏,舞步变得愉快激烈。
伊芙被迫松开她的手,另一只陌生的手牵住了她。
她被突然的变故弄得有些无措,没跟上鼓点,脚步顺便变得乱,不小心踩到了对面的人,她正要慌张道歉。
“跟着我。”
一只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带离了舞池中央,解救了出来。
她抬起头,准备道谢,一阵浓郁的香味将她包裹,不知道什么时候,牵着她手的人变成了维多利亚。
她浑身僵硬。
女人却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不用紧张。”
“跟着我的脚步就好。”
不像伊芙那样的青涩莽撞,维多利亚很体贴地顾及着她的笨拙,轻轻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数拍子。
“一二三四……”声音轻柔。
直到她终于能够跟上乐曲节奏,维多利亚才语气和缓地开始话题,目光落在她胸口。
那是伊芙今天送给她的宝石吊坠。
“项链很漂亮,很配得上你。”
或许是维多利亚此刻的语气过于温和,让她甚至忘记了早上发生的事情,一时放下了警惕。
“是伊芙送给你的?”
“是的,女爵大人。”
“难怪,如果我是伊芙,我也会想要送给你。”她语气带着些许夸奖的意思,可顷刻话锋一转。
“但我不是,所以我只会好奇,你究竟是哪一点值得伊芙神魂颠倒?平庸的样貌?怯懦的品行?还是平凡的家世?”
卢溪脸上的笑容钉在脸上,她微微一愣,过于浅白直接的话,让她一时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和大脑出了问题。
可是没有。
这些话的的确确是眼前这个女人说出口的。
“我实在不明白。”女人脸上一贯温和的表情终于消失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不解,这个终于变化的表情像是佐证,她是在真心实意说出这些话。
她也是真心实意在困惑。
见到卢溪脸色变得惨白,她轻笑一声,回过神来,又恢复了那副温柔情态:“抱歉,我无意冒犯,我想卢溪小姐一定是有我还没发现的诱人之处,这是我的错。”
“看来我的女儿伊芙比我有眼光得多。”她轻叹一声,似乎感到十分遗憾。
明明她的语气温柔至极,却突然让卢溪突然汗毛倒竖,甚至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害怕,比将她赶出兰斯庄园还要令人恐惧。
“另外,管家告诉我,卢溪小姐最近很缺钱是吗?是想要离开这里?”
“伊芙给你的这些我都能给你,甚至更多。”
卢溪隐隐预料到,接下来的话她应该打断,可她根本无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说出接下来的话。
“卢溪小姐,能让我试试吗?”
维多利亚那双绿眼睛在灯光下甚至增添了几分明亮的柔光,语气和缓,如长辈般熨贴。
可是话里的内容却像是一柄银纸铁剑,将她死死钉在原地,让她脸色在光影下显得更加惨白。
脚步有些仓皇失措,再次乱了节奏。
“不,不可能。”她下意识拒绝。
女人语气真挚:“为什么不可能?伊芙可以,我就不可以呢?”
“我说了,伊芙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更多。”
“我并不只是因为伊芙的钱。”
她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你喜欢伊芙?”
当然也不是。
可面前女人像是终于弄明白她拒绝的关键,轻笑一声:“我想卢溪小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只想希望你能考虑考虑,甚至你也可以先喜欢上我,我们再进行下一步。”
误会吗?
怎么可能?
能说出这句话就不算误会了。
她看向女人。
女人表情温和,可她眼神深处高傲、冷淡,这才是她骨子里生来就有的东西,而不是几天前伪装出来的这副模样。
她不想继续这番荒谬的谈话,想要抽回手,可女人的力气却远比她想象得大的多。
正在此时,乐曲悄然结束,女人圈住她的手腕,优雅俯身,鲜红的唇在她手背上轻压,留下一个唇印。
“乖孩子,我的话很算数,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怎么可能?
她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后退两步。可是手背上的唇印像是一枚烧红滚烫的铁制烙章,烫得她手脚发麻。
她仓促地握住自己的手背,此刻迫切地想要找到伊芙。
这里唯一会对她露出友善态度的人,她没有觉得那一刻比这一刻更需要她。
她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看到伊芙正在舞池的另一端。她甚至顾不上什么礼仪,只一心想穿过舞池,去伊芙身边。
女人施施然地直起身,脸上的笑意仍然温和,注视着两道即将交汇的身影,她伸出手,蕾丝手套包裹着修长的手指,拿起琉璃杯,银制匙轻敲,声音分明不大,但却在瞬间传遍全场,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舞曲声猛然停下,现场突然陷入一片寂静,像是从来没有过刚才的热闹。
她声音带着笑意:“我的两个乖孩子两情相悦。”
“我计划为她们订婚,也作为长辈祝福她们。”
卢溪脚步顿住,后脑勺像是被一柄小锤重重敲下,敲得她头晕目眩,思绪空茫。
维多利亚微微一笑,却并没有看向她的方向。
众人安静,礼貌地带着微笑,用祝福的眼光看向这对孩子,这幅场景有些奇怪。
只有伊芙愣在原地,对此似乎毫无察觉,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明显对于维多利亚的决定事先毫不知情。
她看向卢溪,满脸喜悦地冲过来,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老师。”
卢溪被伊芙用力的动作冲撞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被无数道目光注视着,她却有一种置身事外的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该带上礼貌的微笑以做回应。
她勉强牵了牵唇角。
却蓦地看见了身后维多利亚正在对她微笑,那微笑优雅温和,似曾相识,却莫名令她浑身僵硬发冷。
许久之后,她才明白,她曾经在第一天见到伊芙时在她脸上见到过这种表情。
只是伊芙是个尚未成熟的小兽,而维多利亚是个早已成熟且学会伪装的野兽。
直到很久之后,卢溪想起这个时刻,都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幻梦。
如果只是到此为止就好了。
写到这一章的时候突然后悔没有加上abo元素,这样后面怀孕再强取豪夺就更带感了(我的口味好土啊h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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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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