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爷终究是放心不下。
于是赶忙着让叶清弦收拾收拾去乡下住着。
叶清弦没有反抗,欣然接受,只是临走前,去看了一个人。
一进门,檀木香扑面而来,诵经之音萦绕于屋堂,显得此处肃穆威严。
“我走了。”叶清弦绞着衣角,站在门边,冲着跪于蒲团之上的妇人低声道。
眼前这个穿着素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叶老爷的原配夫人,也是故事里她的亲娘。打她出生后,便不再过问尘世,包括她这个亲生女儿。
有时候她会想,若是有娘,是不是就不会被欺负,是不是也可以跌倒后爬起来嗷嗷哭叫寻找安慰与心疼,每晚会伴着温柔的歌谣入睡,可等回过神来,才发觉这十八年的路,连带着十八年的期待,终成了过去漫漫长夜中等了又等的落空,唯一相伴她的只有寒凉月色中数点寂寥的星。
听见她的声音,大夫人只是如同往常那般,回应“知道了”。语气淡漠,毫不关心。
叶清弦张了张嘴,茫然一瞬,还是犹豫说出:“此次一别,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话?”
亦或者死劫来临,你我再也无法相见。
如此,你就当真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
随着她话音落下,低沉的念诵之音骤然停滞,捻佛珠的人亦是停下了拨转的手指。
大夫人虽是背对着她,可叶清弦却捕捉到了她的迟疑,可就在她以为今日会有些不同时,只见对方又再度恢复如常,用极为平静的声音回应着她的离别:“知道了。”
知道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承包了她十八年,母亲对她的所有。
不同于唯利威严的父亲,叶清弦对待冷漠的母亲,没有争吵、没有梗着脖子为自己寻找一个说法,而是也学着对方的模样,淡淡的嗯了声,而后潇洒转身离去。
只不过,转身的刹那,眼角渗出了连她都不曾发觉的泪滴,打在衣衫上,像是一团永远都无法化开的劫。
*
车轱辘行驶在凹凸不平的水泥路上时,马车左右癫斜。
晃的叶清弦脑晕。
可相比于这个,是她更为慌乱的心。
虽为故事中的人,可文书白为她安排的身份,连同着数十年的委屈与愤恨一起埋在了她的心间,会伤心是因为有期望,而当期望没有得到回应,失落的瞬间让她犹如溺水的人,全身寒颤不已。
“怎么不开心。”云重黎从一早便发觉了她今日有些不一样,不似往常那般叽叽喳喳。
闻言,叶清弦双手环胸,哼了一声,挑着重点道:“当然是因为你没有兑现你的诺言。”
“?”
有时候不能太要面子,想到这里,叶清弦便厚着脸皮道:“当然是替我卜算死劫,昨夜你刚说的,怎么,想反悔啊?”
虽然那时候被戳破了心事,可这件事她却一直记着,云重黎既然问出了此话,那便有这个打算,她这样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替他说出来而已。
她说此话时,有鼻子有眼的,倒还真让对方升起了一些心虚,只见他沉吟一番,似是下了决断,而后从袖中拿出一套完整的工具。
在一旁的叶清弦看着他神情肃穆,不苟言笑的模样,不由得受其感染,挺直了背脊,屏气凝神,眼睛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手中的东西。
“啪”木棍散乱的瞬间,她立刻凑了过去,紧张的问道:“什么?”
而侧首的男子眉头蓦地凝重,不言。
尤其是马车里的温度,感觉一瞬间如坠冰窟。
见他还从未露出这样的神情,叶清弦心口忽的一跳,而后迅速冷静下来。
死劫也不是多可怖,只要知道了具体信息,找到应对的法子,自然就会化解,于是问道:“就在近日?”
若是如此,也就意味着故事线快要结束了。
谁知,对方摇了摇头。
不是近日?看他的表情,显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叶清弦脑子“嗡”的一声,不由得吞咽了一把口水,道:“明、明天?”
对方依旧摇头。
叶清弦不禁瞪大了瞳孔,声音有些发抖,“难道是今天?!”
这时,顶着一张严肃面庞的男子微微抬头,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竟是眉头愈来愈紧,而后在她坐立难安,急得跳脚时,才幽幽开口,“不是死劫。”
听到这里,叶清弦胸口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她发誓,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不由得拉着个脸道:“既然不是,那你摆这张脸干什么?”
只听对方道:“嗯......卦坏了。”
叶清弦:“......”
不是,这玩意还能坏?
就在她有所疑惑时,只见散落在地的木棍顿时碎裂,云重黎眼神蓦地一紧,而后迅速恢复正常,将其收了回去,也不生气,“我需要修一修。”
叶清弦有些急,下意识出口,“什么时候能好?”
被问到的人张了张口,道:“放心,我今日已经替我们卜了平安卦,一切显示平和。”
叶清弦:“......”
这一瞬,她心口有些闷闷的,在她未曾发觉时,他就已经替她算好了。
既然如此,也就是说文书白给她设下的死劫还未到时候。
想到这里,她松了一口气,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眼身侧的人,声音嗡嗡道:“那个......谢了啊。”
她的声音很小,许是多方没听见,不由得张口,狐疑道:“嗯?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叶清弦忍住朝天翻去的白眼,哼了一声,让她再说一边,绝对不可能,可云重黎却紧追不放,简直让她无法适应,连忙找撇开话题,指了指他身侧的长盒道:“盒子挺精致,这里面装的什么?”
说着,就要去打开。
谁知,云重黎一下慌了神,想也不想的打掉她的手,将木盒藏在身后,下意识重了些声:“别碰。”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不由得愣了愣。这还是进入故事以来,叶清弦第一次见他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如此珍视,不知道的还以为木盒里面装的是他娘子呢。
这倒让叶清弦哑了声,不过她没有偷窥别人秘密的癖好,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可这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自从这个小插曲,两个人在马车里就一直相顾无言,叶清弦只觉这里面闷的慌,遂拉开车帘,向外张望,才深觉心口舒畅。
云重黎凝眸盯着手中的长盒,似是要透过外面去看里面的东西,脸上虽是平静,可捧着盒子的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连同着他的心,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极力拉拽自己,闭上眼深深吐纳了一口气后,他那颗烦躁不安的心才渐渐平息,沉吟了半晌,正准备开口解释。
谁知,一声嘶鸣将两个人从尴尬的气氛中拉回。
听声音,似是有人拦住了马车。
这时,翠丫掀开帘子,表情有些僵硬,竟不自觉的看了眼云重黎,而后才对叶清弦道:“老大......是郭公子。”
叶清弦迟疑了一番,蓦地想起来对方是谁,就是那个她从小欺负到大的青梅竹马,半夜私会的郭家小儿郎,郭雁白。
呃......他来干什么。
小时候,叶清弦经常欺负他,只是觉得小胖子好玩儿,后来长大了些,便不再理会他,只不过因为仙人的那件事,让她产生出了更多的逆反心理,这时,恰好郭雁白出落......哦不俊俏了许多,她便经常出言调侃。
起初,对方对她是无比的厌烦,可是随着她找他的次数多了,他竟也红了脸,不再抗拒她的靠近。
那夜按理说,两个人是要私奔的,只不过后来被叶老爷捉了回去。
想到这里,叶清弦看了眼身侧的云重黎,对方也同样看着她,面色沉沉,不言,可那双眼却异常的犀利。
不应该啊,往日知道她出门私会,他可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今日怎么道有些反常。
叶清弦本想张口,可再看见他手中紧紧搂着的木盒后,心中好似有股无名火,于是在对方直愣愣的视线中,倏然拉开了车帘下了车。
故事中,郭雁白可是浮梦镇周边有名的美男子。
只见对方逆着光,穿着五颜六色的花裳,一双桃花眼再见到她后,嘴巴甜蜜蜜的唤道:“弦儿~”
诶真尼玛油。
很好,破案了,叶清弦打死都不会喜欢郭雁白这一款的,绝对是文书白那只死妖好这一口,所以给她身边安排了这么个货。
“好端端的,你来干什么。”叶清弦尽量不去看那张涂满厚重胭脂的脸。
郭雁白嘟囔个嘴,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衣角,声音带了些怨气,“你已经许久不来看我了。”
说罢,只听他欣喜道:“你既不来看我,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叶清弦:“......”
她将衣角猛地拽回,硬着头皮,此刻只想快点将他打发,“哦,我已经被叶家逐出了家门,现在已经不是大小姐了。”
言外之意,他已经在她这儿捞不到什么好处了。
若是能明白,就赶紧走吧。
郭雁白却不以为意,而是笑着对她说,“好啊好啊,如此一来,现在再也没有人阻碍我们这对苦命鸳鸯,从此逍遥天地怎么样?这可是你一直想做的事。”
叶清弦无语凝噎,看来过去的她对他吐露过不少真言啊。
有时候,她都不得不佩服文书白这个看起来单纯柔弱的“书生”了,要不怎么说,惹谁都不能惹文人。
只一个故事,一个人,便轻而易举的窥探到了她的内心。若是被他知道她另外的秘密,那还得了。
“好不好嘛。”郭雁白还在撒娇。
好你个大头鬼!
可不等叶清弦开口,只听马车内传来一阵低沉的轻笑,“呵,苦命鸳鸯,浪迹天涯?”
他说此话时,声音竟出奇的冷,让叶清弦心头猛地一紧,恍惚间竟被拽回了现实中错嫁的那个夜晚——那个将她死死压制、让她无力抵抗无法挣扎的大魔,正是用同样冰冷的语调,在她耳边吐息。
只见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挑开车帘,露出一双碧色的双眸,视线轻轻扫过叶清弦,而后停留在郭雁白的面上。
只一眼,便让耀武扬威的郭雁白抖如筛子,惶惶不安的闭上了嘴巴,悄悄向叶清弦的身后躲去。
嗯,这才是正常人见到云重黎的反应,他说一不二的霸道,他与身俱来的威压,他浑然天成的摄人气势,都会让在场所有人心底生寒,连呼吸都带了几分后怕的窒涩。
看来不是她一个会有如此反应,想到这里,叶清弦心里觉得顺畅多了。
“阿清,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许是觉得气氛过于僵硬,冷脸的云重黎忽的轻笑一声,眼底竟带些柔情,看向叶清弦说道。
叶清弦:“......”
好奇怪啊,突然被这么叫着。
她正要开口,对方实乃不相关之人,谁知,回过神来的郭雁白往前一站,双手叉腰,宣示着自己的地位:“你就是弦儿口中没什么情调的夫婿吧,听好了,我才是不她的朋友,而是弦儿心头所爱,你不过就是一替身,摆什么主人谱。”
说完,他还十分轻蔑的看了眼云重黎。而后一脸深情款款的拉着叶清弦的手道:“放心,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他欺负你了。”
叶清弦抓耳挠腮,恨不得踹飞眼前穿着刺眼的白痴。
你死就死!别拉我啊!
“是吗。”云重黎微微勾起嘴角,笑着看向了叶清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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