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雪终于睡着了。
她头发散乱，眼圈泛着淡淡的青色，长长的睫毛安静地浮在眼皮上。
她没有化妆，一夜未睡，十分憔悴。
可是，这样的她，也还是好看的。
兰狄一边朗读，一边瞧着嵇雪。她清醒的时候，一双眼十分敏锐，觉察到哪里的视线，就要望过去。但一睡着了，就安静乖巧得不像话，让他可以好好看看她。
兰狄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继续看嵇雪。
她抱着沙发垫睡着的，头歪着，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洒下均匀的阴影。
她的皮肤、她的容貌都是二十岁出头的人独有的青春靓丽，可是，她醒着的时候，为什么变成了那样子？
一页书很快读完，兰狄又翻了一页，纸张翻动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不由朝嵇雪看去，发现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被吵醒。
汪羽悄无声息走了过来，扶着嵇雪在沙发上平躺下，把她的手臂摆好，接着，抱来了一床被子，小心地盖在嵇雪身上。汪羽的手法老道而轻巧，一点也没有惊动嵇雪。
陷在沙发和被子里的嵇雪，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和微微起伏呼吸的胸膛。
她终于休息了。兰狄心中暗暗感叹。
汪羽站在沙发边，有些为难地看着嵇雪。
平时，嵇雪如果在沙发上睡着了，她都会叫贴身男仆帮忙，把嵇雪抱回床上，可是，现在的贴身男仆是兰狄，让他和嵇雪产生接触，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那就让嵇雪在沙发上睡下吗？嵇雪睡眠很不好，好不容易睡一个觉。还是回床上睡吧，还能让嵇雪睡得久一点。
可是，兰狄……
算了，就是把嵇雪抬到床上，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她在旁看着，也不会有什么的。
这几天加起来，嵇雪可能都睡不到十个小时，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让她好好睡一觉。睡好觉了，有助于她的精神状态的改善，也有助于她和王舟关系的缓和。
想清楚后，汪羽叫住兰狄，轻声说：“你，把小姐抬到床上。动作轻一点，不要吵醒她。”
兰狄停下朗读，怔怔地望向汪羽，有点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嵇雪翻了个身，像是要醒来。
汪羽给了兰狄一个眼神，兰狄赶忙凭着记忆复述故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动听而流畅。
嵇雪平复下来。
果然，她是习惯了兰狄朗读的背景音，如果中断朗读，可能会让她醒来。
兰狄和汪羽对视一眼，快速动起来。汪羽护着嵇雪的头颈，兰狄则伸出手，从腰和腿两处，连嵇雪带被子一起抱起来，几步走到床边，放下。
兰狄刚把嵇雪放好，汪羽就冲了上来，调整嵇雪的被子，把兰狄挤到了一边。
兰狄悻悻地后退几步，望着嵇雪的睡颜，不禁追想刚才怀里温热而馨香的感觉。
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摩挲了摩挲，干燥的触感让他心里怅然若失。
汪羽收拾好嵇雪的被褥，一转头，见兰狄目光落在嵇雪身上。
汪羽有些防备地把嵇雪藏在身后，声音略有僵硬：“好了，你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去休息吧。”
兰狄自知失态，点点头，垂下目光，往卧室外走去。
男仆的宿舍在四楼，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枫丹白露当男仆的日子像是一场梦，一场糟糕的梦。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可是，当他短暂地抱着嵇雪的时候，他又有难以言说的快乐。
这种感觉充盈着他整个人，让他虽然很疲惫，但是走路轻飘飘的，像是飘在云中。
兰狄和另一个男仆合住一个房间。他回去的时候，那个男仆刚好醒来，正在换上制服，准备去上早班。
见到才回来的兰狄，他同情地说：“辛苦你了。”
兰狄：“没什么。”
男仆：“大小姐不睡，谁也别想睡。哎，我懂。”
兰狄：“嵇雪……姬小姐，她经常不睡觉吗？”
“对啊，总是这样，”男仆说，接着，他小心地拉上了房门，看四处无人，才说，“小姐生病之后，就是这样了。”
兰狄很是疑惑：“生病？她生什么病了？”
男仆局促不安，左顾右盼，最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暗示大脑。
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到了六，一阵轻柔的音乐声响起。男仆顾不上和兰狄多说，在镜前匆匆检查仪表，接着飞快出门，赶着到岗。
兰狄在自己的床上坐下，开始思考嵇雪的病，究竟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嵇雪每天都要吃很多药。他原本以为这是向导们常用的补剂，现在想来，竟然是治疗精神的药物吗？
确实，嵇雪的状态，很不正常。无论是她昼夜颠倒、头痛难忍的症状，还是她对他以及其他人的过分敏感和强势的态度，都说明着，她确实遇到了一些问题。
只是，她遇到问题，就拿他撒气吗？
兰狄冷笑了一下，摇摇头，躺下休息。
男仆的工作很单调，除了工作，就是吃饭和睡觉，没有什么空闲时间。兰狄睡了一觉，醒来就差不多又到上班时间了。
他收拾妥当，去了一楼的客厅。
嵇雪正在那里，见一个客人。
枫丹白露很少有客人，更何况，这个客人还是一个年轻男人。
兰狄走过来换班时，嵇雪瞥了他一眼。随即，年轻男人注意到嵇雪的眼神，也朝他望了过来。
对方是一个哨兵，而且等级不低于他。兰狄立刻意识到。
年轻男人在看到兰狄后怔了怔，显然，他知道兰狄的身份。
嵇雪望了年轻男人一眼：“沈钰，你该走了。”
兰狄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他记得，这是王舟手下的一个哨兵，也是科学院的。
只不过，王舟手下的人为什么平白无故地以客人的身份出现在枫丹白露，看望嵇雪？而且看嵇雪和沈钰两人间的状态，也总有点奇怪，虽然他并不能明确到底是哪里奇怪。
沈钰深深望了嵇雪一眼：“那我走了。你……注意保护好自己。”
嵇雪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掌心对着沈钰：“我会的。你慢走，不送了。”
说着，嵇雪略显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沈钰则利落起身，往大门走去。
在经过兰狄的时候，他多看了兰狄一会儿，但没说什么。
兰狄保持着沉默可靠的男仆样貌，对一切置若罔闻，但心里已经非常好奇了。
沈钰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客人，见了他之后，嵇雪的心情变得肉眼可见的不好，整个人透出几分烦躁来。
而且，她变得沉默，什么也不说，让人根本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沈钰带来的坏心情持续到了晚上，嵇雪再次失眠、头痛。
“你来读书，像昨晚那样读。”
嵇雪眼神涣散，缩在沙发上，命令兰狄。
她的声音很轻，很缥缈，像是从很远处传来。
“好的，主人。”
兰狄三两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翻到开头，读了起来。
他念了十几页，余光里，瞥到嵇雪已经闭上了眼睛。
汪羽静悄悄地走过来，看着在沙发上睡着的嵇雪左右犯难。
她既不想让兰狄来碰到嵇雪，又不想让嵇雪睡在沙发上。
最后，她只能无奈地让兰狄再次动手，搬走嵇雪。
怀里温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在兰狄感受到之前，他就已经把嵇雪放到了床上。然后，被防备的汪羽推到一边，默默离开嵇雪的房间。
兰狄的声音在催眠嵇雪这方面有奇效，嵇雪终于早睡了一次。第二天时，大概是睡眠充足的原因，嵇雪的脸色多了一点红润，气色和脾气都好了很多。
兰狄同屋的男仆一向话多，忍不住抓着兰狄嘀咕：“你不知道，小姐这几天转了性一样，天啊，我们这几天白班可轻松了。”
兰狄：“那挺好的。”
他不多说什么，只默默等待着自己的夜班。
每一晚，他都给嵇雪读书，嵇雪会听着听着睡着，他会把嵇雪抱到床上，让她好好睡一觉。
今晚，也是如此。
在嵇雪躺下之前，汪羽说尽甜言蜜语，也没能让她去床上躺着。她就是要在沙发上躺着。
嵇雪一睡着，汪羽就去关掉了有些刺眼的大灯，保留了几盏昏黄的落地灯。
无需吩咐，兰狄便走上前，一把抱起嵇雪。
经过这几天的实践，他已经能一眼定位嵇雪的背部和腿弯，精准无误地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将她稳稳地抱起。
汪羽没给嵇雪盖被子，他怀里只有嵇雪。
嵇雪纤瘦的身体包裹在珠光的丝绸睡衣中，光滑而温暖，令人想抱在怀里。
他克制着这种冲动，冷静而抽离地，保持着和嵇雪的距离。
他瞥了一眼怀里的嵇雪，却意外发现，她的眼睛睁着，正凝视着他。
她伸出一只手，像是想要触碰他的脸。
但是，在触碰到他之前，她的手顿在了半空，又收了回来。
“兰狄？”
身后传来汪羽的催促声。兰狄知道，自己停在半路，引来了汪羽的注意。
他赶快加快步子，把嵇雪放到床上。
再低头时，他发现嵇雪闭着眼睛，呼吸匀净，像是一直在睡觉，像是刚才她的举动只是他的幻觉。
兰狄不知道嵇雪这一夜有没有睡着，反正，他是没有。
他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嵇雪的那个眼神。
那里面有多少眷恋，有多少喜欢？还是说，里面是冷嘲与戏弄？
注意到她在看他时，他像是被施了魔法，定了身，呆呆与她对望，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根本没注意其他的。
无论是从理智还是感性上，他都觉得，她这么做，肯定不该是讨厌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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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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