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树下,虽看不清老头样子,林临琳却从他虚幻变动影像,感受到几分他的不悦。
“这么快就失败了。”
林临琳解释道:“我根本打不过他,你得给点帮助才好。”
“重来世界需要代价,次数是有限的。”
她心头一跳:“代价?”
“你没有发现神树的亮光,比之前淡了?”
她仰起头,发觉巨树的枝叶,原本围绕在上的金色光点,已成了浅黄色。
一线灵光从心里闪过,林临琳忽然想到,怎么可以让成功率高一些。
“可以让我出现在白湘的身边时间提前吗?如果他小一点的话,估计更好沟通。我早一点去他那里,这样和他相处的时间也会更多,阻止他的时机也多。”
老者思考片刻,半晌应下。
他没有立即送林临琳回去,先从巨树的树干运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金色透明石头。
这一下,很明显的,树上亮光的淡黄色更浅了,是微微的黄色。
“这个树,不会有事吧,它还好吗?”
“无事。这是核芯的一小部分,我会把它嵌进你的心脏,有它在,你不会死去。”
“如果被强行拿出来,会怎么样?”
“它是隐蔽的,一般不会被人发现。如果出了意外,被人拿走,你会陷入虚弱,不能抵御致命的伤害。”
林临琳看着石头慢慢飞到面前,化为几道弯曲金线进入了体内,一瞬间,有脏器被勒住的不适,很快恢复正常,和以往并无区别。
老者挥挥手,绿光飞向林临琳。
这熟悉的光,熟悉的抽离感,熟悉的四面压力……第三次了,这次有神树的帮助,一定不要再失败啊,林临琳念叨着。
意识朦胧中,还未完全落地,远处传来烈火烹烧物体的碎裂哔剥声。
尖啸,凄厉,恨怨痛苦,泣血诛心般的哀嚎此起彼伏,裂空入耳,叫林临琳头皮发麻,心也一抽一抽地发紧。
这,这是落在哪里?
热,极热,难以忍受的热。
还未落地,炙火灼烧的痛楚已令她神经衰弱,心气全无。
不对,火,灼烧……她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给她任何逃避机会,转瞬间林临琳全然醒来,冲入鼻腔的,除了浓郁烧血气息,还有点微弱的药草味。
眼前是绘有无数黑花的魔气穹顶,四壁皆封,灯盏上幽蓝的光珠,将四周照得鬼气森森。
她试探着从地上起来,看清屋内东西后,彻底失语。
那是一个巨大的炼丹炉。
鼎身形状怪异,流溢着焦油样的粘稠液体,微悬空浮起。
黑色的火焰从镂空地面升起,烧着鼎身,鼎底面平直,上面两侧向左右伸展,像个被一刀砍下,张嘴朝上的蛇头。
无数嘶哑哭嚎,充满恨意的叫声混在一起,源源不断从里面传来。
这是白湘被捉进暗星门后遭遇的炼药一事。
她心情极其复杂,深呼吸几下后,看见自己不住微微发颤的手,心里发苦。
向蛇鼎走近几步,慑人的热浪将空间也扭曲,看不清里面玄机。
林临琳试着用灵气触及鼎身,却被四周严密的结界阻止。
其设计之复杂,令她根本无从下手。
而且现在身上也没有道具,因不在连山门,时间提前,她是真赤手空拳地来到这里。
里面凄叫弱了下去,林临琳心一沉,直接将掌中灵气变作数道利剑,朝结界的合点击去。
气剑与结界合点相峙,对撞出刺目白光。
胸口开始发热,体内灵气充裕异常,无穷无尽般喷薄而出,结界浮现道道震荡波纹,旋即镜面碎裂般哗然破裂。
一丝黑气从中闪出,要飞出屋外。
它跑得太快,气剑打去,只触及重重残影,瞬间无影无踪。
不好,邪修马上会赶来。
林临琳脑袋乱乱的,纷杂的思绪搅在一起。
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她抓住这个念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又热又冷。
怒涛般汹涌澎湃的灵力开始在灵脉里横冲直撞。
林临琳能隐约察觉这力量来源核芯。
起身跃至离鼎稍近的搭台,她发现炼丹鼎的两际延伸的地方,各有一颗黑白运转的灵珠。
白色的从鼎内吸出纯粹诱人的珍灵,黑色的向鼎内输入邪佞恶寒的魔毒。
将肆虐的灵气施向它们,脱离鼎身,结果灵气太过暴虐,不受控地全涌了上去。
黑白珠子坚持几秒后,竟是轰然碎裂,爆发出巨烈赫人的灵波,整个屋子都震动起来,诸多灯盏哗哗坠下。
不知为何,屋里刻阵被触发,刻阵的剑气“咻咻咻”四处乱窜,刺来刺去,交织成密密的剑网,墙壁上的剑痕越多越多,甚至那鼎身也布满了道道裂口。
林临琳被灵波冲撞反击,倒在地上。
还未起身,一直紧闭的门被“砰——”地踹开,暴怒如雷的吼声炸在她的耳边。
“复返双珠!百人药!全毁了!!!”
数十个黑紫长袍的邪修唰地围住林临琳。
领头的邪修,中年模样,面目扭曲,满是要将林临琳折磨致死的阴毒。
她想逃出去,结果他们齐齐作阵,朝她布向铺天盖地的邪法,动弹不得,只能硬用简单粗暴的灵气障抵御着。
中年邪修见状,面上闪过讶异和算计。
“这么纯粹洁净的灵气,我看你倒还有多少,你的灵骨估计能炼几个新的药引。”
他话音刚落,后面不知怎么回事,丹炉炸了,火山喷发一样,通红的金水哗哗哗,喷涌向四周。
几个外围邪修被金水裹挟,竟是立即燃烧起来,中年邪修面色遽变,飞身赶至后面,发出几声惨叫:“你!居然还没死!我的灵力!我的灵力!这,怎么……”
他话未说完,已消声死寂。
后面的事情更乱了。
邪修阵法被外界打破,林临琳逃出去,看见这屋子被秘密建在山坳里,对面隔有一段距离的,是密密相连的宗门建筑。
那应该就是暗星门了。
看来邪修领头不想这里被发现,屋子建得很隐蔽,刚才带人,笼统也就在二十以内。
回头看向屋子,已全然倒塌。
泛着红光的金水,全然蔓延开来,红光金水源头是破裂的蛇头炼丹炉,不断往外冒着,无穷无尽一样,还吐出炼药的尸块残躯。
那些邪修的尸体还在烧着。
奇怪的是,金水里飘浮被邪修捉来的炼药躯体,块块残败不堪的头颅、四肢手脚、眼珠内脏、各种骨头等等,却没有燃起,远远看着,像煮杂货汤的倒了出来。
从没想过,红色,金色和黑色混在一起,能熔成如此恶心血腥,令人发怵,让人作呕的画面。
这些邪修死了,估计很快会引来前面暗星门的人。林临琳返身去寻尸体里的白湘,想赶快找到他离开这里。
这金水多有诡异,她不敢随意触碰,只微微悬浮于上,在咕噜咕噜的尸块金汤里仔细察看。
听领头邪修的死言,他应是被白湘的噬血诀做掉的。灵气使不出来,于林临琳而言可太熟悉,她都被白湘魔头两次这样对付过。
人呢,人呢,人呢……
刚才不是杀了邪修吗,怎么会找不到呢。
离开了,也不对啊,林临琳的视线一直聚在那里,任何东西出去了都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的,白湘没发现,林临琳却看到金水里,几具仍有微弱活气的躯体。
其实那已经不能叫躯体,只能说是残肢相拼凑的聚合物。
除却普遍的手脚断伤,有的下半身都没了,有的胸口部分几近空无,脏器掉在金水里,有的半个肩快掉了,摇摇晃晃,只靠几丝筋脉肉缕相连。
还活着,他们还活着。
没有多想,林临琳想用灵力将他们移出金水。
甫一运出灵力,身体手臂止不住地疼痛,灵气太过霸道,她根本不能正常地运用它们。
她放弃了,刚才这核芯力量把邪修珠子直接震碎,现在若是没有轻重,让这几人没了气息,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自己也不会死去,她横下心来,踏入滚热污秽的金水,俯身小心翼翼地将这几人一一抱出去。
触及金水的瞬间,小腿和手臂焦黑起来。
烧炙之痛,令她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凡是碰到了金水的地方,全成了黑黑的,焦干的样子。
她看了看这手,有点想笑,跟乌**爪一样,很滑稽。
搬运最后一具残躯时,她感到脚下碰到了圆滚滚的东西,连着绵软的血肉和丝丝藤蔓。
她心下突突,用手扒拉着,捞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少年躯体。
该怎么说他呢。
瘦瘦小小的,皮肤好多处都没了,有几处像是烧灼后,重新长出来一样,透明的,薄薄的,一触就破裂,薄膜一样的皮下,血管血肉能看得一清二楚。
头发很短,只到肩部,面部的皮肤厚度稍厚一些,能看出他的面容,但依旧很薄,粉红粉红的。左眼框是空的,没有眼珠,眼皮凹陷下去。
右胳膊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株血藤,小小的,还很稚嫩,刚长出没多久的样子。
白湘。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杀了邪修消耗精力,现在晕着,完完全全一个熟睡的小血人。
林临琳抱起他,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胳膊痒痒的,被蚊子咬了一样。
定睛一瞧,细嫩的血藤不知何时攀上她胳膊,绕起来,小芽有锋利的微型咬口,咬住她的皮肉,咕咕咕吸起血来。
林临琳:……
好好好,无意识了也要来咬她。
“别吸了,逃命呢。暗星门的人还在前面,找个安全地方再吸,好吗?”
血藤松开了。
捡几片树叶,灵气输过去,幻法生效,树叶变成一只巨大空毯,林临琳把所有人运上去,立即飞离此处。
飞了好久好久,彻底远离暗星门,她看着底下连绵的山川城镇,想着在哪里停下。
她对大云洲不了解,甚至此前很少听到这地方,以为世界就是连门山那一片。
这里何处安全哪里危险,她不好判断,现在带上这些伤残人士,担心引来一些人的注意,最后没进入人流密集的城州,决定落在一个稀疏小镇郊外。
下降的那一刻,胸口核芯热热的感觉消散了。
无穷丰沛的灵气消失,流动在四肢筋脉的,是她自己原来修行的灵气,有限,力量不强,但不刺痛,熟悉无比,运用自如,温和舒适。
后来林临琳发现,核芯力量只会在她心境波动巨烈,处境艰难危险的情况出现。
降落在一条小溪的林边,林临琳坐在草地上,深呼吸静心休息,缓解一直紧张忧惧的心情。
此时已是黑夜,天气不错,无风无云,星星密布,闪亮闪亮的,见明度很好,溪水潺潺,水面波动,映照着天上繁星。
她看看天,看看溪水,又看看身侧伤者,无奈地用黑乎乎的手扶额,有气无力道:“老天,我让你把我送早一点,你就真只送早一点啊,真够一点的,还卡在这个节骨眼……你但凡把时间再拉前点,那些人也不会……”
林临琳说不出话了,沉默着起身,一个个地给他们疗伤。
她没有先给白湘看情况,因为她觉得白湘继承了噬血诀,估计不会有啥大问题。
除却白湘,她从金水里带来了四位还有微弱生命特征的人。其他人,自然是死得透透的了。
三男一女,外形年龄皆在二十上下,其中两位男子身上衣物形制类似,看着像师兄弟。
他们都被抽去灵骨,筋脉碎裂,不知是靠什么吊着一口气。
林临琳开始庆幸在连山门研习过医术。
在弄明白修炼后,她觉得光有对战能力不行,必须得有辅助能力才能苟得更久,便看了不少医书。
虽然连山门地处偏僻,书质量一般,根本不及大云洲的,但林临琳多多少少,也学了些疗愈方法。
眼下,她把那四人内脏伤骨裂伤,用灵气疏导,一遍又一遍来回治愈,巩固他们生机。
直至凌晨,星辰落幕。
空气微微湿润,有薄雾起,林临琳才把他们四人的内伤治得差不多,外伤也稍稍修复。
整个人灵气透支,累得躺在草地上,摆成大字,动也不想动。
头歪累了,换个侧边姿势,看见被她撂在一边的白湘,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坐起来,倚在一棵树干上,胳膊腿皮肤薄薄的,血肉清晰可见,面庞粉嫩,头发很短,齐肩,乌糟糟的,带着脏兮兮的金水,一绺一绺粘在脸颊,看着像从鬼胎里爬出来没多久,粘着胎衣,死气沉沉的小鬼。
仅一只还在的右眼珠睁开看着她,瞳孔是红的,血红血红,辨不出情绪,盯得林临琳心里发瘆。
她立即起身,慢慢往白湘身边挪一挪,试图缓解氛围:“啊那个那个,你醒啦,醒多久了?”
白湘没有理她,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气氛一时很尴尬。
但林临琳有个特点,当她想跟一个人聊天,她就感知不到尴尬的存在,自动屏蔽。
“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本人叫林临琳,对,发音都一样。有人喊我三林,有喊我小林老林,叫什么的都有,你随便称呼吧,我知道你,你叫白湘,今后我们还要相处很久。”
他转过来,终于开口:“相处很久?”
嗓音比前两世好听,清清朗朗,明显听出还是个孩子。
白湘说这话时,容色平静,漠不关心,但看向她的红色右眼冷凝幽静,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林临琳:“是的,我得跟你很久。”
白湘不说话了。
好半天后,被他看得实在发毛。
林临琳苦哈哈解释:“你不要担心啊,我没有恶意!要不然也不会把你们救出来了。如果你要问我什么目的的话,说出来你估计不太相信,但答案就是,我要拯救世界,你,你能明白吗?”
他轻轻蹙眉,显然不认同。
林临琳看他一身伤,和旁边四人对比,很是落魄凄惨,正好体内回了灵气,主动道:“我给你疗伤吧。虽然不是特别擅长,但基础的都会,你看,他们现在状态都好多,稳定下来了。”
白湘淡淡拒绝:“不需要。”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他们不会感谢你的。”
额,什么?
感谢自己,那四位伤员吗?
其实林临琳没有想要他们的感谢。
她露出思索的表情,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没关系,那是他们的事。我当时看见了,他们还活着,做不到放任他们死去,就自然地救了。”
白湘听了她这番话,血色眼睛微眯起来,静静凝视林临琳,似是很认真地发问:“你这样的想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林临琳有些不高兴:“你这样说话,不太礼貌吧?”
白湘不以为然,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被林临琳质问,削瘦的小脸划过一丝不解。
林临琳回神,想到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合适,应该说是礼数,礼节之类。
不过她也真是糊涂了,居然认为白湘小了,会好沟通一点?
……前途,一片灰暗。
林临琳定下心来,释然了,继续温和笑笑,眼睛如春溪,柔软富有温情:“嗯,好吧,我们不纠结这个了。先把你的伤治好再说,你不许拒绝,拒绝了也没用,你这样的状态,只有好起来了,才是最重要的。”
接着她不由分说地将灵气输向白湘,很奇怪的,他体内像个黑洞,辨不清灵脉方向,来不及将灵气疏导至伤处,灵气就被吸至无形中去。
然后收不住了,刚回复的灵气很快被吸个干净。
看见林临琳震惊的表情,白湘冷冷道:“我说了不需要。”
林临琳只是点点头,不害怕也不厌恶,表现出自然的接受态度,甚至欣喜地指向他,眼神关切:“哎,你皮肤好一点了,还有你的腿,不再暗沉,是鲜红的,你看,还是有用的。”
白湘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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