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行昨夜告诉鹰扬的路线，全是他临时瞎编出来的。那个方向他早已派人巡查过，乱石连接荒滩，什么都没有。
北狄的兵力不在那边，意味着不会有危险，也不会有泄密的风险。
到时他们会和鹰扬在过夜的山洞汇合，鹰扬不会知道他们真正的行踪，苏雨行也并不打算和他解释。
苏雨行对欺瞒鹰扬的歉疚不过在转念之间便消逝殆尽，身为将领的清醒理智控制了他的全部心神，让他全情投入到接下来要做的更重要的事情上。
通往林地的小路杂草丛生，足有一人高，战马在骑手的操控下勉强缓步通行。
枯叶草秆擦蹭在盔甲上，发出窸窸窣窣的不绝碎响，走在其中，几乎无法感知外界的声息。
身后有士兵询问是否要清理出一条通路，苏雨行原本有着同样的打算，但切身估量了一下当前的情况，他否决了这个提议。
剑刃斩草的痕迹太明显，有人途经必会察觉，既然草丛不妨碍通行，让道路保持隐蔽也没什么坏处。
杂草小路很快走至尽头，卧于两山之间的林地现于眼前，松林茂密，地势崎岖，占地颇广，完全压制了骑兵的优势。
苏雨行命属下下马，牵马步行。众人各自拔出佩剑，握在掌中，若遇埋伏可及时应对拼杀。
几名士兵担心主将安危，想越过苏雨行先行探路，都被苏雨行挡了回去。
苏雨行执意走在最前，剑锋平挑开挡在面前的松枝，屏息凝神注意着周遭有无敌兵身影，同时观察脚下的草叶上有无人类踩过或马蹄踏过的痕迹。
自从在地图上找到这条隐秘的路线，苏雨行这几日都在反复推演路径以及可能遇到的变数。
而现在一路走来十分顺畅，林地荒凉，没有任何北狄兵活动的迹象。
这平静并不出乎苏雨行的预料，看来北狄确实没能发现这条路，他心中把握更多了几分。
走出林地已近正午，再翻过一座矮山便是蒙坦部营地后方。
确认林地安全后，苏雨行当机立断让众人将马匹都留在了林地深处。此时他们一行人得以身手矫健地攀上山道，绕山而行。
许是运气好，苏雨行等人的行动竟完美错开了北狄的巡逻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登至山顶。
六名士兵潜藏在各个方位观察放哨，余下的人和苏雨行一起寻隐蔽处趴下，凝神监视着山脚下的敌营。
一名士兵拿出纸笔，抬头低头间，精准而迅速地画出蒙坦部营地的布局，推测重要的军事布置所在。另外几人则尽可能用脑子记下这些。
只闻风声的静默中，苏雨行盯着营地的眼眸中尽是锋芒，犹如一匹蛰伏在草丛中的头狼，瞄定了猎物脆弱的喉管，下一刻就会亮出獠牙猛扑而上。
——太近了。
这个位置近到蒙坦部的大半个营地尽收眼底，营中人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可辨，坐着修补铠甲的、推车运送木材的……许多都是缠着布巾在烧伤中幸存的伤员。
一种植根于苏雨行骨血的本性与渴求在喧嚣躁动，让他难以抑制地开始考量，如果此时率领属下潜入敌营冲杀，他们可能获得的胜果与即将面临的损失。
其实这个念头本不该产生，即使产生也该即刻打消。他身为主将，怎能因一时冲动破坏计划，将所有人置于险境？
话虽如此，苏雨行却放任思绪延伸，他有七成把握在不惊动更多人的情况下，杀掉拦路的所有守卫，再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草。
苏雨行殊艳的面容平静依旧，无人知的构想让他感受到血液流经四肢百骸的滚烫烧灼，唯有握住冰凉的剑柄方能消解分毫。
苏雨行从不避战，能打则打，当杀则杀，却并不嗜杀。他不曾因杀人感到欢愉，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喜欢拼杀带来的危险。
迎面而来的战刀挟起的霜风，生死交错之际骨骼的战栗，追逐危险，操纵危险，在与危险的厮杀中争胜。
危险本身，才是真正令苏雨行着迷的。
这种近似疯狂的喜好，连最了解他的兄长都不甚明了，自幼教习他兵法的师傅却格外清楚。
在无数次提议乃至是恳求苏雨行去当文官无果后，老师傅算是认了命，勤勤恳恳不厌其烦地用了十数年时间，给苏雨行这柄不知退的锋刃锻铸了一把剑鞘。
名为“为将之道”的鞘，将苏雨行规训成精明的商人，纵然不愿，也不得不在抽刃前衡量每一步行动的得失。
这样近的距离，杀人、放火、夺马、回撤，每一个环节都不成问题。但若没有后续牵制，火势很快会被扑灭，造不成毁灭性的打击。
不够。
敌方将要付出的代价还不值得暴露这条路线。
苏雨行眨动一下眼睛，目光从敌营方向移开，轻舒一口气，按下冲动。恰好士兵画好布局图，递来请苏雨行查验。
苏雨行一眼扫过确认无误，当即起身率领属下回撤。
来时风平浪静，回程就没有那么顺遂了。
苏雨行刚离开山顶，就见下方最近的山道上迎面来了一队北狄的巡逻骑兵。
苏雨行即刻打出手势，命属下隐蔽。他们所在的位置位于山道斜上方，树干遮挡下就算仰头也看不分明，只有靠近搜查才会被发现。
苏雨行一行镇定地隐匿声息，静待敌方经过。
哒哒的马蹄声在山间阵阵回荡，北狄的巡逻兵缓慢通行，片刻后最末一人也经过了苏雨行眼前。
苏雨行目送他们离去，稳妥起见，打算等他们走远些再离开。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起，一截细枝被风卷动，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苏雨行身侧一名士兵的肩甲上。
金属碰撞声在林中突兀响起，声音不算大，但足以让有心留意之人察觉。
一众士兵的心猛地提起，紧张地盯着敌兵的反应，寄希望于他们没人听见。
北狄巡逻队照常向前，突然队列中有人出声，应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朝队列最前的那人喊话：“队长，山上好像有动静。”
队长勒马回头，巡逻队停了下来。
队长是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策马走向说话者，粗犷的嗓门不耐烦道：“山上有什么动静？”
说话的是跟在队尾的一个小兵，他隐约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又不是那么肯定，迟疑地回答：“像是……像是铠甲相碰的声音。”
队长显然并不相信这人所说，冷哼一声：“你确定听见的不是你自己的铠甲声吗？”
小兵猛点头，抬手一指：“声音是从那边来的。”
他这一指，落点正是苏雨行等人的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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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猫爪]
[橘糖]战略模拟考试
幼年苏雨行：（瞬间交卷）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敌兵就都死光了。
教兵法的老师傅：（盯着混乱的战局，沉默，试图分析，再次沉默）那你方伤亡……
幼年苏雨行：（白嫩小脸严肃认真）我自己去杀，死就死。
老师傅：呃……（气得一口老血喷出，倒地）
本日第三次被将军府请来救治老师傅的医官：要不就让我在府里住下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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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章十·狭路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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