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贵司性质特殊，明面上是负责管察天文、制定历法、推算节气的官署，实际上朝朝代代这么流传下来，多得是内权，也极受圣上的器重和信任。
无论是祭祀、丧事、征伐还是炼丹、除鬼，都需得参考神贵司司官的意见。
因着这官职特殊，官员本人和其子孙都不得改任其他官职，若神贵司内人手不足，便由圣上下令，由礼部负责寻访合适的人选。
眼下，由卓家师门教习长大的那些弟子显然便成了最适合入神贵司的官员。
捉鬼世家卓家的弟子入师门后，但凡满九岁者需得参加入门历练，捉鬼世家的历练何其凶险，不止不似想象中的轻松，还极有可能在这场历练中搭上自己的性命，由活生生的人，化为一座小小的坟包。
那些不幸而亡的孩子往往只得一声摇头叹息，而那些能侥幸存活下来的孩子则继续在门中修习，待他们满十五岁后，便有资格选择继续留在门中或是去参加神贵司的入官选拔。
有些想要让自己孩子入仕，又不想苦等寒窗数十年的，得了这个消息，便纷纷打起了别的主意：将孩子送入捉鬼世家卓家培养，想要通过这条途径入朝为官。
旁人都说这是条捷径。
但唯有入了卓家师门中的那些孩子方才清楚，这条路并不比科举轻松多少。
捉鬼之路凶险，自愿入门中者，几乎是以命换前途，哪怕有天死了也只能怪他们路没走对，怨不得旁人。
卓青雅本就是卓家的女儿，又因着她天赋极佳、勤恳好学，因此只要是涉及到排名的小测，皆名列前茅，不管是炼符、识鬼还是捏诀，全都高出旁人一大截，无人能及。
每次卓师姐摘得桂冠，那夺得第二的大抵便是蓝师兄了。
放眼望去，若是非要从一众弟子中捞个能与之匹及、能够得上卓青雅名声的，也只有这蓝田玉。
蓝田玉父母早亡，家中除了一弟一妹，就只有位已经成婚的妻子。
和卓青雅差不多的年纪，却是神贵司的一帮师兄师弟中成婚最早的一个。这人平时总是冷冰冰的，话也不多，很难想象到他同家中妻子相处时是副怎样的景象。
不是爱打听旁人私事的人，别的不甚清楚，卓青雅只知道，他用钱好像总是很节省，每月发的俸禄都好好存放起来，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未曾买过。
没瞧见他给自己买过什么物件，但据程满说，倒是在京城中有名的制衣铺子碰见过他几回，见他次次都在铺子中挑些女子所用的衣裳。
问他是买给谁的，对方也始终没开过口。
蓝田玉已然升了官，在司中也是有能力的，前途一片大好。
换成任何人，都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杳无音讯，消失不见。
“师姐，我们也用传音符联系过蓝师兄了，试了许多遍，都联系不到。”
“是啊师姐，当时蓝师兄说家中有要事，我瞧他情绪有些不对劲，走得也很急。”程满跟着寇滢应和道，“你也知道的，蓝师兄一直都是那副冰块脸，向来没什么表情，那是我们第一次见他慌张成那个样子！”
事出紧急，面临当时那个情形，只好让蓝田玉先走了，他剩下的公务还是由寇滢和程满他们两个帮他处理的。
只是谁曾想，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到现在也未见他半个影子。
卓青雅思忖着问道：“蓝师弟走了有多久了？”
“也有三日多了，他走那日，差不多和师姐你上次离开神贵司是同一天，蓝师兄的这桩事，我们还在帮忙瞒着，没敢告诉任何人。”
听罢，卓青雅轻轻点了点头，手上随即捏了诀，用传音符去联系蓝田玉。
果不其然，不止没有任何消息，更没能联系到对方，卓青雅眉心皱起，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试了几次，却次次以失败告终。
卓家的这些弟子们被送到师门的时候，年纪都还很小，师弟师妹们大都是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情同手足。
她实在不想恶意揣度自己的同门。
但这些接二连三的事都摆在眼前，一波未平，另一件又接踵而至，再加上内鬼那件事，让卓青雅很难不往负面方向去想。
“师姐，怎么办啊？蓝师兄的这件事该如何是好？”多年来养成的惯性让他们下意识去依靠卓青雅，认为她无所不能，总是什么事都能够稳妥解决。
一团接一团的烂摊子砸得卓青雅措手不及。
此刻，她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止，本以为能找到蓝田玉用追魂术去找寻卢衍伟的线索，没想到现下蓝田玉也没了踪迹。
这样意外之外的状况令她独自一人分身乏术，饶是有心也无力。
天色已经很晚了，外头漫天飞雪。
大雪封山。
不晓得到底能给出他们一个什么样的回应，从小到大建立起的责任感让卓青雅主动将这件事扛在了自己身上，不知道几息之间她都想了些什么，半晌，那张殷红的唇瓣才一开一合，缓缓道：“你们先放心，我来想想办法吧。”
可那么大的雪，要怎么做才好呢？
即使想不出来要用什么办法能寻到蓝田玉师兄，得了师姐这么一句话，寇滢和程满却还是安心了不少。
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脚边映照出几道长短不一的影子，就同这黑夜一般，似有什么在暗暗发酵着。
没多久，负责给值宿官员送晚膳的小厮过来了。
大抵是体谅雪天还要值宿实在辛劳，菜式比起平常来也丰富了许多。
寇滢和程满两人，一个给卓青雅盛饭，一个给卓青雅盛汤，他们不止贴心的给备好饭菜，碗筷也一并摆好：“师姐做什么呢？趁这饭菜还热着呢，快些过来吃吧。”
在神贵司处理着公务，从头到尾都没闲着，这一日下来到现在，程满和寇滢也实在是饥肠辘辘，两人就这么狼吞虎咽，埋头苦吃，吃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吃得太急，不小心噎了下，等到抬起头捧着瓷碗用汤时，才发现师姐被饭菜堆成山的小碗里，却是半点都没动过。
“师姐怎么不吃呢？”说话间，本就叠成山的饭碗上又被堆了些上去，“师姐，你平日里吃得太少了！”
寇滢苦口婆心劝道，“多少吃一些吧，怪不得师姐你总是瘦，这回见你比上回还要瘦呢。”
“嗯，好，我这就用膳。”应是应下了，却只随随便便夹了口饭菜，连那口青菜都没碰到卓青雅的嘴唇。
她的脑袋里来来回回，既假设又思考，各种猜测着，看看能不能想了法子将这些线索全都串联起来。
“对了，寇师妹，程师弟。”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卓青雅抬眼，“我且先问你们，圣上和各宫娘娘们的寝殿都按时排查了吗？”
“回师姐，我们都有带着司中人手仔细排查过的，每日的公务都有明确记录在案。”
“那便好。”
白日里冼心殿里发生的那些事情让卓青雅想起那熏香的味道，没忍住皱了皱鼻子，应声之后，便简要同他们说道，“今日我去圣上殿中，竟在陛下的熏香中，发现了‘昧履支’这味药材。”
“那熏香燃起，还招来了梦魇鬼进了冼心殿，致使陛下噩梦连连，你们可清楚这其中内幕？”
原本寇滢程满二人还扒着碗里的米饭，抢夺着瓷碟中最后一块糖醋小排，待听到卓青雅的话后，猛地嚼了几口，筷子也停了下来。
“虽到了神贵司这处，但我们都知晓，我们毕竟还是从师门出来的。”
灌了几口水，两人快速将饭菜咽下，答道，“我们的行事就代表着师门的颜面，因此每次都兢兢业业，全都按照师姐的标准做事，断不敢冒半分风险。”
“至于这昧履支，司中已经许久没有这味药材了……我们向师门传了好几次密令，那边也都还没给出任何回应。”
同一屋檐下相处了那么多年，卓青雅无疑是相信他们的。
但捧着瓷碗的那只手越收越紧，全然相信自己的师弟师妹，同样也意味着这件事阻滞不前，毫无头绪的同时，又迎来了更大的疑团——
那卢衍伟就算能力再怎出众，终归也只是太医院的一名太医。
连神贵司都没有的药材，他到底是怎样得到的呢？
瞧着师姐越皱越深的眉头，寇滢和程满的这顿饭吃得也越来越不是滋味。
伴君如伴虎，当今这位圣上面上看着宅心仁厚，然但凡和他打过交道的人便知晓这位圣上生性多疑、善于猜忌，一朝没得他欢心，便会被安上个杀头的罪名。
是以，都能想象到像师姐这般冰清玉洁的人在殿前同皇帝周旋，究竟会有多么辛苦。
从前在师门中，门中弟子大都喜欢黏着师姐，跟在师姐身边玩闹，他们没有办法让师姐依靠、也没有办法帮师姐纾解烦恼，可陪在她身边说话解闷还是能做到的。
用过晚膳后，两人十分自觉，一个去给卓青雅铺了床褥，另一个去给卓青雅打水过来盥漱。
“师姐你也别想太多了，先歇息吧，现下外头又冷又黑，路上也都是积雪，实在是做不了什么。”程满宽慰道，“万一蓝师兄是真有什么要事，说不定明日他就回来了呢？”
两人忙前忙后，一顿絮叨，一切安排妥当后折回到卓青雅身旁，可一转眼，就看见师姐又去忙着，一会用传音符联系蓝师兄，一会又用了追魂符查探魂魄。
可惜两者都没能得到什么回应，皆以失败告终。
当日事当日毕。
不到万不得已，卓青雅实在不想把今日事推到明日。
好说歹说一通，寇滢和程满好不容易将卓青雅劝着将传音符和追魂符放下，要她好好歇息。
外头风声呼啸，窗子被拍打得“啪啪”作响。
结果还没过个眨眼的功夫，又见师姐翻出了那些卓含玉故意留下的、乱成一团的公务。
“这卓含玉实在是可恨！”瞧着师姐帮他翻看着那些公文，程满低声怒骂道，“他将那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放在这里，是不是算准了师姐今日会来这里？”
“打定主意要让师姐替他收拾那烂摊子？！”
钦天监（官职名）负责观察天文现象，制定历法，进行占卜预测以及推算天文数据。监官不得改任其他官职，子孙也不得改任其他官职，若人手不足，则由礼部负责寻访合适的人选。
——资料来源于网络
神贵司有参考钦天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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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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