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德十四年一月。
红烛高照,映得满室生辉。
金线密织的鸾凤和鸣帐幔被扯得歪扭变形,只因里头太激烈了!
纱帐下相互嵌.合的人影,恍若纠缠到极致的并蒂莲。
太子萧承宴斜倚榻边,手臂稍一用力,便将那脆弱不堪的女郎拽到身前,半截皓白雪腕轻细的仿佛一碰就会折掉。
江月窈云鬓微乱,紧闭的眼角全是湿红的泪水,她快承受不住那逼.近的浪潮了。
太子嗓音低哑,清冷如竹的气息如阴鬼拂过她耳畔:
“闭这么紧?不想看见孤?”
“那你想看谁,你的心上人苏景明么,嗯?”
江月窈睫羽轻颤,被迫睁眼,对上太子冷寒的眸光时,她恐惧的浑身发抖,拼命摇头:“不,不是的……”
“把眼睛睁开,看着孤!”
“看看我和他,到底谁更懂得你的身体。”
太子将她的举过头顶,死死地摁在床上,逼迫她与他牵手,十指相扣。
倏然,他猛地一用力,扣在他肩上的纤细指尖因颤抖都泛了白。
伴随着男人一声餍足的叹息,周遭陷入浑噩……
江月窈骤然惊醒,杏眸睁大,额头浮了一层薄汗。
她终于从梦中醒过来了!
苏业。她朱唇轻轻呢喃着心上人的名字,胸口处还不断传来梦中撕扯般的疼痛。
江月窈心有余悸的坐起身。
想到梦中那近乎灭顶般的罪恶,她告诉自己,她已经嫁人,已是东宫的太子妃,入宫前的前尘往事她要断绝掉!绝不能被太子知道苏业的存在,绝对不能!
红木嵌玉屏风后传来窸窣的声响。
江月窈心神紧绷,有些慌乱。不,不可让人看见她眼下这般荒唐模样。
一道女声传来:“娘娘,您可是梦魇了?”
她紧绷的心神倏地松懈下来,这是她从江府带来的丫鬟,锦寒。
江月窈“嗯”了声,随后问道:“可有太子殿下回京的消息?”
锦寒想了想,摇头道:“殿下去江南暗访,这才走了三个月,奴婢觉得恐怕要赶上年关才能回来。”
江月窈闻言颔首,但心就是不安。
她最近频繁梦见太子,白日里午睡小憩会梦见,夜晚也会梦见,每每梦见的,还全是与他鱼水之欢的场景。
这本没什么,她已经嫁给了太子,侍奉夫君亦是她的义务。
可就在刚刚,她竟然梦见太子知道她不爱他,而是一直忘不掉她的心上人苏业。他不仅查出了苏业这个人,还对她百般凌辱折磨……
这梦越来越可怕,她暗暗思索,莫不是近来亏心事做多了才会心虚梦见正主。
念及此,江月窈屏住呼吸,明明坐着腿却还是软了一下。她顾不得,急忙起身去东厢隔间后的紫檀木雕花柜子里寻她的亏心事。
江月窈起身急,忘记穿鞋,好在东宫有太子的嘱咐,地上都铺了一层软绵厚密的绒毯。
少女步伐急促,精致如玉的脚趾踩在赤红色的缠枝莲纹上,嫩白惹眼。
江月窈弯身打开了最底层的抽屉,那里藏着几幅画卷,摊开来看,是一个男人的肖像。
画中人眉眼温润,唇角含笑,干净整洁的青衫透着一股斯文的书卷气,撑得起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江月窈看着男子的眼睛,看着看着不禁眼眶一热,两行热泪跟着流淌下来。
她家与太子的这桩婚事,不过是一场孽缘!
她不过一个五品官家的庶女,与心上人苏业相恋多年,陪着他从秀才考上举人,又出钱送他去桐江学院进修学习,只待来年春闱榜上有名便去找父亲提亲。
可世事变化无常,本与太子有婚约的嫡姐因太子出征生死未卜,转头与家中马奴私相授受,丢了清白!就在嫡姐**的数日后,太子殿下竟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婚期在即,可待命的皇家儿媳已不是清白之躯。这事若是捅出去,圣人天威悍怒,江家会在顷刻间被夷九族。
父亲在祠堂坐了整整一夜,天亮时,他毅然决然准备去东宫求死。嫡母说起那日只觉得如梦似幻,她早晨给父亲穿官服戴帽子时,发现他的头发一夜花白。
等入了东宫,父亲“哐当”一声,跪在了太子殿下面前。他痛数江家罪则,愿以死谢罪,只求太子放过江家老幼妇孺。长女放浪,可她们不知情,是无辜的。
父亲想过很多个答案,太子震怒,即可下令诛杀江家满门;亦或是答应他的请求,只杀他一人,放过女眷。可等了许久,就在他心神被折磨的近乎崩溃时,高座上的太子晦暗开口:“既如此,江大人若能让孤满意,孤便饶你江家满门。”
江忠言不可置信抬头,“殿下您……”
您不杀我全家了?
这句话他搁在心里没敢问。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对面金玉般的贵人笑得光风霁月,“至于如何让孤满意,就看江大人的诚意了。”
江忠言泣涕横流,当即对着太子又叩又拜,脑门“砰砰砰”顷刻间便磕破出血,以表忠心。
太子萧承宴看着他近乎自毁的行为,没有阻止。那双凤眸明明是温润和熙,清隽疏朗的姿态,可笑意不达眼底,透着一层阴鸷冷漠的光。
而后父亲提出让她去勾.引太子,若是能有幸得太子青睐,江家灭门之祸或可抵过。
往后数月,江月窈使出了浑身解数,如愿以偿的引得太子折腰,允诺放过江家,娶他过门。
父亲松了口气,嫡母也不用以泪洗面,长姐亦不用去死证道,所有人都在庆幸这场劫后重生的灾难。
除了她。
出嫁那日,持着御刀的金吾卫肃然开道,数百名宫女太监手执仪仗,簇拥着那乘象征着无上荣华的凤鸾轿辇。出嫁队伍蜿蜒如鎏金河流,缓缓碾过朱雀大街。
万人空巷,鼓声喧天,满长安城都沉浸在这桩皇家盛事带来的热闹喜庆。
江月窈头戴凤冠,身披彩衣,木然的如同一个没有形魂的假人。
喧嚣是他们的,她只有一片死寂。
这身不由己的“殊荣”,是父亲用全家性命换来的活路。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和苏业在一起了。
不过,好在苏业去了江南的桐江学院备战来年春闱,并不在京中。她们平时以书信联络,一月一封,江月窈暂时还能瞒得住。
她怕自己嫁人的消息被苏业知道,影响他考试。苏业这些年过得太苦了,唯有堵上前程的拼命一搏才有生的希望。
早些年苏业的父亲因当地门阀世家抗拒修渠,导致土地干旱,粮食不收。他父亲活活晒死在了自家土地上,母亲也因此久病不起,留他一个七岁的娃娃靠捡东西生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就靠着吃别人剩下的,不要的,乞讨而活。
他寒窗苦读多年,她亦把所有的银钱供在苏业身上,此次春闱是她们两个共同努力的结果,她不能轻易毁弃。
嫁入东宫后,太子待她极为疼爱,也允她太子妃该有的尊贵荣华,除了新婚那夜……
那夜也仅仅因为他被灌醉了,才会彻底失去了理智,才会过来亲她,抱她,最后把粗鲁的把她摔在榻上,紧掐腰肢,填.满的力道到让她吃痛到忍不住叫出声。
想起那夜几乎要被他捏碎的力道,江月窈忍不住心颤,她总觉得太子并不是表面那样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可太子成婚第二月便去了江南查盐税,两人相处时间短,她也不太了解太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不过,就从太子肯不计较江家犯错这件事,还宠爱她,疼惜她,她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好人。
江月窈知道她应该好好和太子过日子,扮好一个太子妃该有的角色,然后,忘记苏业。
可是她做不到。
两人结识于微时,相互扶持了三年。虽然每次见面的时间很短很仓促,可那种心情很长,长到她无法做到彻底割舍。
他真真切切陪伴了她那么多年,她舍不得忘记。
所以太子下江南的这段日子,她隐秘又放肆的画起了苏业的画像,只想睹物思人。
她给自己定了期限,就到太子返程为止,她就试着忘了他,忘了她们的过去。
江月窈贪恋的看着画,最后舍不得的一一卷上,封在盒子里,最后藏入匣子中。
她以为看了苏业的画心神能安定些,可右眼皮还是在跳,就在她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时,外面传来了大宫女青鸾请示的声音。
江月窈迅速站好,用脚踢上匣子,恢复了从容的仪态。
青鸾刚好进来:“娘娘,淑妃娘娘有请。”
淑妃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先皇后去世后,圣人便太子萧承宴送去淑妃宫中抚养,此事还引得继后沈皇后伤心好久,哭着问圣人是不是觉得她不好,才不让她抚养储君。
圣人只道先皇后与淑妃姐妹情深,太子与淑妃自幼亲厚,养着更适宜,且无论太子养在谁身下,你都是太子唯一的母后,沈皇后这才作罢。
江月窈淡定道:“好,容本宫梳妆后即刻前去。”
淑妃名义上也算萧承宴的至亲,这两年圣眷优渥,据说过了年关圣人还要加封她为贵妃,江月窈不敢怠慢。
一刻钟后,江月窈坐上轿撵去了流云殿。
此刻午时过半,整座皇宫浸在冬日的凛冽里。
灰白的天色压下来,日光无端黯淡几分。
江月窈下了轿撵,绣着东珠的珍珠履踩在石阶上,枯叶伴随着雪渣子,每走一步都能发出脆弱的碎裂声,恰如她绷了好几日的心弦。
她隐隐有种预感,是不是自己一直藏着的事儿要被发现了!
她短暂,快速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可能出错的地方。
她每月托锦寒出宫替自己采买物件,看望家人,借着这个机会让锦寒去清颜坊找写线人铜钱寄信收信,顺便留下点钱给苏母买药。那些信每次看完她都会烧掉,尽管她很想留下苏业的字迹,可她必须处理干净。
除此之外,就是她房中的那些画,再无其他……
难道,锦寒被人盯上了?
可她入宫这么多个月,每次寄信收信都安然无恙……
江月窈还在想着,前方宫女霜枝适时提醒:“娘娘,淑妃娘娘让您到了在殿外等候。”
她柔声道了句好。
温和从容,清甜如莺的声音不免让霜枝抬头悄悄瞧了眼这位太子妃。
这一看,霜枝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她并未盛装,只穿了件家常的雾蓝色云锦宫装,外罩一件白狐裘的披风,袖口外绣着暗金线凤纹,行动间纹路若隐若现。云鬓乌黑,巴掌大的小脸如玉精致,清鼻梁纤巧挺直,唇瓣丰润,最漂亮的是她的眼睛,不是惊心动魄的美,却澄澈如一泓清泉,透着温润莹柔的光,教人移不开眼。
明明是家中庶女,却隐隐已经有未来一朝国母的威仪气派。
这样昳丽明艳的美人,真是可惜了。
霜枝默默退到了一旁。
寒风从檐角掠过,发出阵阵低啸,刮得楹窗呼呼作响。
江月窈站了足足一个时辰,还不见淑妃开门。
骨瘦伶仃的身子隐隐在发抖,就要支应不住。
终于,在她身形摇摇欲坠需要青鸾搀扶时,淑妃的殿门缓缓打开,红罗炭炙热的温度一下子铺面而来,江月窈不用抬头也知殿内温暖如春。
江月窈被淑妃如此对待,已知来者不善。她弯身行礼,露出的一截鹅颈比雪还要惨白:“儿臣见过淑娘娘。”
淑妃站在门里,身裹雀翎大氅,手拿着镂空乌金八宝手炉,身前身后放了好几个炭盆,面色不善的看着江月窈。
掌事宫女扔在地上一幅画,刚好被北风吹散开,画中男人的肖像赫然落在江月窈眼前。
是苏业!
江月窈眼前一黑,血气上头,慌乱得就快要摔倒,可她指甲死死嵌入掌心,让自己保持冷静。
淑妃既然能拿出这幅画,就证明她手中还有自己其余的画,一比对便知,她不能否认这出自她的手笔。
她快速思考,随后抬唇,杏眸镇定道:“儿臣练笔之作,想练好画技再去画太子殿下,有何不妥?”
淑妃冷笑:“你真不认识这画中男子?”
江月窈嘴硬:“不认识。”
淑妃连连道了三声好,“来人,即刻将此画像找宫中能工巧匠临摹后散发于京中,若有认识的,本宫重重有赏!”
此话一出,江月窈瞳孔骤缩,卸了三分力。
“江氏,我再问一遍,你可知罪?”
威严劲狠的声音从厅内传出,直直轰向江月窈的耳朵,也砸碎了她的心防。
淑妃看她还想如何狡辩,还不是乖乖的说出此等宵小。
谁料,江月窈缓缓抬起头,双眸倔强的看着厅内众人,“证据确凿,我无话可说。”
“那奸夫是谁?”
江月窈只静静看着淑妃,一言不发,沉静的模样似乎没打算开口。
淑妃惊怒上前,她竟然不打算为自己辩驳?!她这是铁了心要护着那奸夫!
她冷笑,朝空中抬手,顿时有两个惊奇嬷嬷从廊下走去,一左一右摁着她,将她摁趴在雪地上,冰冷的枯枝裹着硬雪一瞬贯贴江月窈的身躯,她疼得忍不住蹙起眉。
淑妃身侧的李嬷嬷低声道:“娘娘,太子妃娘娘固然有错,可这事还未请示太子殿下,若是贸然处死太子妃,奴婢恐太子殿下知道会迁怒娘娘……”
“闭嘴!”
淑妃转头怒瞪她,“她做出如此淫.乱宫闱的事,还请示什么?再多话,本宫连你一起罚!”
江月窈趴得久了,身子僵硬的没有知觉,脸上也有些发烧,头痛欲裂。
从她舍不得毁掉那些画,她就知会有今天。
她自己私心作祟,被人发现,死有余辜,唯独就是不能害了苏业。
“江月窈,你再不说本宫即刻命人出宫将你父亲,你江家全族抓过来陪你一同受死!”
淑妃以为拿捏了江月窈的家族便可轻易撬动她的嘴。
谁料,太子妃冷笑一声:“那我也只能同他们说一句道歉,先去下面等着他们了。”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杖毙这个淫.乱宫闱的皇家叛徒!”
淑妃的声音明明就在耳前,江月窈却觉得离她好远好远,茫然又空洞。
她似乎听见了宫人来来回回踩雪的声音,不多时,又归于平静。
青鸾有点手脚功夫,很快制服了挟持她的太监,护在江月窈前头,急声道:“淑妃娘娘,我家殿下还未归京,如何惩处太子妃还需禀明殿下!”
“好个忠心护主的奴才!”淑妃当即勒令身后侍卫倾巢出动将青鸾拿下。
青鸾虽有功夫,但手无寸铁,且很难以一敌百,很快被制服,她不甘的看着淑妃,心里想的全是,糟了!
青鸾拼尽全身气力大喊:“锦衣卫!锦衣卫救驾!来人啊,太子妃有难!”
她试图想喊殿外东宫的侍卫们,可刚喊了一声便被人用破布堵住了嘴。
淑妃盛宠,即便眼前人是太子妃,侍卫也没有手软,抬起军棍狠狠打在江月窈的臀脊上。
一棍子下去,江月窈疼得连喊得力气都没有。
她下巴磕在碎冰上,鲜血染红冰面,浑身抽搐的颤抖,脊骨碎裂的疼痛瞬间直击天灵盖,剧烈的痛觉如同千百根针刺一样,让她几近昏厥。
青鸾瞳孔骤缩,宫规是臀杖,可那侍卫打的位置分明是娘娘的脊椎,娘娘这样的身子骨,恐怕挨不过三杖就会死掉!
她心不落忍,将脸别向一旁,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
淑妃看见奄奄一息的江月窈,眼底划过一抹痛快!
姐姐的后代怎可娶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子,偏生此女还很得太子喜欢,别人不知,她这个亲姨母最知!
太子近乎将全部身家托与太子妃,甚至不计前嫌提拔江家族人,陪她回门给她长脸。
更有传闻,太子竟然亲自给太子妃端洗脚水,还抱着她去沐浴,如此神魂颠倒的模样,哪里是一国储君该有的样子!她会害死太子的!
淑妃出神间,侍卫第二棍下去。
这次江月窈一动没动,一时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嘀嗒嘀嗒”的水音不断响起。
江月窈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在哗哗淌血,有些滴到她唇边,有些迸溅到冰面上,砸起来的血渍落在她脸颊上,带着冰冷的触感。渐渐的她听不见声音,耳朵也在流血,流淌进她的唇中。
可她动不了。
下身汩汩热流不断,她不用看也能感知到自己尾椎骨碎裂了,就算现在淑妃留她一条命,她也是全身瘫痪,筋断骨折,不如死了痛快。
江月窈痛苦的颤抖,时间在她这仿佛停滞了,她疼得只剩一点残存的意识,脑海里奇异般的回想起过往的景象。
少时失忆被父亲寻回家,虽是庶出,却也被精心养育长大;城外遇见少年郎苏业与他相知相许,相互陪伴;后而嫁入东宫得太子温柔爱护,若是没有她不舍前人的私心,她这一生也算得一句圆满。
往事如风雪灌喉,历历在目,江月窈笑着流淌下两行血泪。
可她不后悔,不后悔遇见苏业。
流云殿外,石板路上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守在流云殿外的宫人见到自家主子回来又惊又喜,“殿下回来了!”
“殿下万福金安!”
“殿下万福金安!”
“滚开。”
太子音色冷厉透烈,带着浓浓的杀气。
江月窈气息弱的像是风中残存的花儿。
昏聩间,她仿佛听见了从前她期盼了很久的,熟悉的脚步声。
甚至,江月窈那双血眼隐约看见那人熟悉的衣袂。
洗得发白的鸦青色长袍,袍角带着一小截竹叶,是她亲自绣的。
松竹好,节节高,岁岁年年青不倒。
她希望她的郎君一年胜似一年好。
真遗憾啊,景明。
没能看见你进士及第,金殿传胪,打马游街的盛景。
江月窈记得,那时她羞涩打趣:“景明,若你中了进士,游街时有小娘子看上你或者有人榜下捉婿怎么办。
苏业红着脸,梗脖道:“窈窈,我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人,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少年郎信誓旦旦的诺言还在耳侧,她却无福听见了。
不过也好,她很快就会死去,带着这个沉重的秘密一起死去,没人再知苏景明的软肋,他可以尽情做他想做的事儿,用科举改变他的人生!
可等了会,她仿佛又看见那袍角换了个模样。
黑墨底,蟠龙纹,白玉带,冷冽矜贵,浑然天成。
江月窈厌烦的闭上眼睛。
她想,这个冬天太冷了,皇宫也不好,她不要再留下了。
“承宴?你、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还能回来……”
最后一句,淑妃不可置信,低声喃喃道。
太子风尘仆仆赶至流云殿,凤眸死死锁着雪地里已经咽气的太子妃,拳心发颤。
他当即下了命令:“传孤旨意,即日起封禁流云殿,只许进,不许出!”
身后金吾卫“蹭蹭”出动,亮着锋利的长剑将流云殿团团围住。
淑妃愠怒道:“太子,你在说什么?我可是你母后唯一的亲妹妹!”
萧承宴连连冷笑,提唇讥讽:“若非如此,淑妃以为,你今日还能站在孤面前?”
淑妃不可置信道:“你!”
萧承宴转头发号施令:“来人,看着淑妃,从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宫人一律遣散,今日参与者全部杖毙!”
淑妃疯了一样喊:“萧承宴你放肆!我是圣人的宫妃!你岂能,岂能软禁于我……啊,你们别碰我!”
萧承宴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殆尽,凤眸闪过猩红的杀意,一字一句道:“今日看在母后的份上,孤饶你一命。你若再多说一个字,孤一定会送你下去陪太子妃。”
淑妃发疯的吼叫戛然而止,她紧紧闭着唇,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呜咽的嚎啕大哭。
她马上,就是贵妃了啊,太子他竟然不在乎母族的荣耀……
太子转过头,弯身抱起了太子妃的尸首,腥臭的血瞬间浸透了上好蜀绣面料,金色龙纹亦被浇灌的黯淡了几分。
他仿佛察觉不到般,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身下的血迹触目惊心,“滴答滴答”尽数砸落在雪拢里。
——
是夜,东宫书房。
紫檀木桌案上,两盏赤金烛台无声地燃着,烛泪层层堆叠,凝成嶙峋的形状。
光晕昏黄,萧承宴立于书房案前,他低头凝视着掌心抹刺目的红,眼神空茫,玉冠上的东珠在额前投下浅浅的阴影,整个人一动不动,如同泥塑木雕。
还是副将杨宜进来惊动了他。
见殿下如此失魂落魄,杨宜有些不忍告诉他太子妃的尸首已经被圣人下旨扔进乱葬岗。
“殿下,娘娘的尸首……”
萧承宴静静道:“孤知道,一会你带人去挖坟。另外,太子妃的屋子查得如何?”
他一时失察,竟不知江月窈竟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还藏得滴水不漏!
杨宜从怀中掏出了几幅画还有一封信,战战兢兢的递了上去。
萧承宴眼底终于恢复些神色,他拿过那些画,一幅幅铺贴开来,男人或坐,或站,或低头看书,每一笔都熟悉的仿佛画过无数次一遍,一气呵成。
他轻轻地笑了,笑到最后,那唇角上的杀意怎么止也止不住。
萧承宴又去看信,是江月窈刚收到还没来得及烧毁的,信中满心满眼写了这个奸夫对太子妃的想念。
“窈窈,我最近不知怎么了,心很不安,我想回来看你。不瞒你说,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我在乱葬岗里,到处都是坟墓,尸体。我一直在找,不知道在找什么,但心就是很痛很痛,痛到不能呼吸,最后给我疼醒了。我害怕,我回来想见你,可以吗?”
太子看着那感人肺腑的信,眼底浓戾,掌心用力,宣纸瞬间变成了齑粉!
房中气氛一度凝滞,杨宜和林宗压抑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萧承宴哈哈大笑了两声,转而一瞬收敛,眼底的阴鸷浓戾触目惊心。
可即便他大怒也没有被冲昏头脑。
萧承宴冷静分析,此人心中说想回来见太子妃便可知他不在京中,另外,这寄信的纸是云烟纸,根据他的了解,此纸为江南所产,似乎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太子面沉如水下令:“杨宜,你即刻带兵去江浙一带搜查!给孤找,掘地三尺也要将此人挖出来!孤要将他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楹窗外,月色清冷,更深露重。
书案前那一点烛光,直到东方既白,也不肯熄灭。
杨宜先是带人去找太子妃,吭哧吭哧挖了一夜坟,只挖到了几块野狗啃剩的骨头。他叹了口气,随后便马不停蹄地领兵赶往江南。
一月后,太子妃因病薨逝的消息才准许放出来。
棺椁自永宁东门出,绕朱雀大街最后从西城门回宫,葬入皇陵。
与此同时,另一条街上,桐江书院的人正在护送今年的学生入京参加春闱。
又一月过去,漠北战事吃紧,太子主动请命肃清边境,圣人允准,予以拨兵二十万。
大军开拔前夕,萧承宴正在院中擦剑,林宗和杨宜两个人走进来,见殿下还是兴致不高,林宗便想将今日听来的趣闻说一说:
“听说今年的探花,御前授官时很得圣人青睐,旁人都从八品官开始做,他直接做了正七品翰林院编修,结果这个探花没几日就自裁了。”
杨宜倒吸口凉气:“这是为何?”
林宗道:这事也离奇,听说死在了乱葬岗上,说不得是仇杀,结果京兆府验尸的人去看,探花郎心脉受损,五脏破了三腑,活生生吐血而亡!据说吐出去的血引来周围二里的野狗,那张清俊的脸都叫人啃去半面,啧啧……”
萧承宴不以为意道:“他可能发生什么无法接受的事了吧。”
林宗点头:“许是如此,要不然这大好的前程,说不要就不要了,据说今年科考是近三年最难的一年嘿!那探花郎还是寒门出身,熬了多年总算出头却落得这般,可惜了。”
萧承宴面无表情的将剑扔给杨宜,随后起身出宫。
杨宜欲言又止,想带兵跟上。
寂寂黑夜中,传来太子冷清的命令:“不许跟着。”
萧承宴策马狂奔,一路疾驰到了开福寺。
夜晚策马最令人清醒,他只着了件单衣,却丝毫不觉寒冷。
他想不明白,他对她那么好,几乎有求必应,她怎么敢,怎么敢背叛他!
东宫储君夜访国寺,方丈亲自出来开门迎接。
开福寺乃大楚国寺,历经数十个朝代,祈福许愿近乎灵验到玄学的地步。曾有经年不孕的妇人来此求子,结果回去后便怀上了孩子。
年轻俊美的太子跪在佛祖前,掀唇低念:“佛祖在上,孤愿用二十年阳寿换与她来生再次相见。”
再抬头时,萧承宴眼底阴鸷寒凉,似要沁血。
他冷漠的念完最后一句——江月窈,若有来生,孤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以报今番奇耻大辱。
——
兴德十三年,太子萧承宴带兵出征漠北,这次他将回鹘军杀退五十里。回鹘王为免灭族之祸,堪堪献上了五座城池求和,并允诺只要萧承宴还活着,再不敢扰大楚边境半分,永世为臣。
兴德十六年,萧承宴扔了戎马半生的剑,转而跑去江浙一带治水。他带兵修渠,通了青弋江,使其贯穿皖南腹地,最终汇入永宁江,沿途土地皆得以灌溉,惠泽万民。
萧承宴看着畅通无阻的水渠,脑海中浮现起江月窈生辰那日。
那日他心情好,允了她一个愿望。
娇俏的太子妃温声朝他说,她希望大楚水渠贯通无碍,愿天下再无人饱受饥饿之苦。
兴德十八年,圣人驾崩,太子萧承宴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元熙。
又一年过去,元熙帝萧承宴于一个灿金秋日死去,享年三十岁。
帝王死前遗旨,其金棺与皇后江月窈的空棺,合葬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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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男女都c,强取豪夺文风,勿要将男主当成正常人,他很狗很变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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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古早味恨海情天】【狗血带球跑】【追妻火葬场】
阮雪柔出身高贵,祖父是太傅,父亲是宁肃侯,母族更是出过皇后,世间万物于她而言,都是唾手可得,包括太子。
她从小爱慕太子裴时愠,多年死缠烂打而不得,及笄后便央求父亲进宫求陛下赐婚。
阮家势大,当今圣上当即允诺了这门婚事。
太子有青梅竹马的表妹,对她搞砸了自己的婚事很是厌恶。
他不忍放在心尖上的表妹为妾,便许下承诺,他一定会休了阮雪柔,再来娶她。
好景不长,宁肃侯被人检举通敌叛国,阮家一朝入狱,阮雪柔也成了罪臣之女,和太子的婚事自然而然的废止。
那日,霁月光风的太子来到牢中,冷冷告诉她,他会娶表妹为妻。
至于她,他会纳她为妾,以保全她的性命。
阮雪柔知道这是父亲把全部私产暗中上交给东宫,才换来她的一线生机!
可她不想作妾,更不想伺候他的表妹!
裴时愠大婚那日,他愠去了太子妃的房中,红烛高照,燃了整整一夜。
旁人都赞太子与太子妃鹣鲽情深,却只有阮雪柔知道,大婚那晚她是怎么过来的。
昏暗的偏殿,太子强势逼近,将她抵在床边,细数这些年她的娇纵跋扈,轻浮愚蠢。
最后,她承受不住太子的怒火,娇弱的身子昏了过去。
自那以后,裴时愠隔三差五闯入她房中,而她,也只是个任由他发泄私.欲的工具。
终于有一日,太子妃对她起了杀心,她将计就计,死在了太子面前。
三年后,裴时愠由御史陪同下江南,被当地的一家书肆吸引。
掌柜是个寡妇,眉眼有几分像阮雪柔,却不是她。
裴时愠顶不住诱惑,只有一点点像她,他便控制不住的沉沦。终于,掌柜被竞争对手下药那夜,裴时愠顶替她的男.宠与她春风一度。
也就是那夜,裴时愠咬着她嫣红的唇瓣,笑得如同阴鬼:
“柔儿,还逃吗?”
“乖,告诉孤,左眼下的痣你是如何去掉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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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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