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是不安河水
穿过森林误入你心
没计划扎营
搁下了是非
一去不回……
包里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猛地将苏漫漫从飘远的回忆旋涡里拽了回来。
她回过神,撞进纪言卿一瞬不瞬的视线里。
他面色沉凝,眸色深暗,似乎有什么浓的化不开的情愫在内里翻涌,她心中突突乱跳,有些仓促地低下头。
从帆布包里翻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刚接起,对方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就冲了出来:“漫漫!大林子说是纪言卿报警抓的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现在在哪儿?我杀过来给你助阵!”
苏漫漫尴尬地瞥了一眼对面的纪言卿,侧过身压低声音:“没事儿,等我回去和你们细说,都是误会,别担心,我能解决。”
对方还在那头义愤填膺地想说什么,苏漫漫急忙打断:“就这样,先不说了,我挂了。”她几乎是火烧火燎地切断了通话,生怕好友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周璐?”纪言卿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苏漫漫微微一怔,心底掠过一丝讶异,时隔这么多年,他竟还记得周璐的声音。
她低低“嗯”了一声。
“你和高中同学,都还有联系?”他又问,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漫漫再次点头,“嗯。”
纪言卿的脸色似乎更沉了一些,下颌线不自觉地绷紧。
苏漫漫不知他为什么变脸,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主动转移道:“纪先生,关于道歉的具体安排,我同意刚才的时间约定。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是不是可以请赵律师进来拟定合同了?”
“你很忙?”他却不接话,反问道。
“啊?”苏漫漫没反应过来。
“如果不忙,”纪言卿垂下眼睫,目光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声音低了几分,“就一起吃顿饭。赵律师说,他们这里的牛排很不错。”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涩然:“那么久了,我还从来没有正式请你吃过一顿饭。就当……补上。”
苏蔓下意识就想拒绝,可看到他低垂的眼帘,那莫名显得有些孤寂的神情,到嘴边的话鬼使神差地变成了:“啊?不用不用!哪能让您请,我、我请您吧!就当是赔礼道歉的一部分。”
她不知纪言卿为什么忽然就要请她吃饭,但既然能想到请她吃饭,是不是说明他并非真要对她赶尽杀绝?
那是不是稍微努力一下,这场危机就能化解呢?
她暗忖,立刻抓住话头,试探着更进一步。
“纪先生,其实说实话,”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格外认真,“那篇小说,我一开始……确实是带着恨意写的。”
她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抬眼看她,才继续道:“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觉得……觉得您大概是世界上最可恶的人了。你家人来找我,说了那些话,然后我又亲眼看到您和别人抱在一起……我当时真的很难过,也非常非常愤怒。所以,我把所有不好的情绪,都发泄在了文字里。我把‘季燕清’写得越来越不堪,好像只有这样,我心里才能稍微好受一点。”
她看到纪言卿搁在桌面上的手无声地收紧,指节用力道微微发抖,但他依旧沉默着,没有打断她。
“但是,”苏漫漫话锋一转,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而释然,“那真的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本书我早就完结了,甚至连里面具体写了什么情节,我自己都快记不清了。纪先生,说真的,几年前我就不恨您了。之所以断断续续还在写,可能……只是习惯了把生活里的东西写进去,打发无聊时间而已。”
“打发无聊……”他轻笑一声,似是嘲弄,声音有点发哑:“真的不恨了?”
“不恨了!真的不恨了!”苏漫漫急忙保证,眼神恳切,试图传递最大的诚意,“青春期的喜欢和难过,本来就像一场莫名其妙的高烧,来得凶猛,去得也快。烧退了,人也就清醒了,回头看看,我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她坐直身体,无比郑重地说:“所以,我为自己的幼稚言行,为我曾经在书里那样影射您、带着个人情绪丑化您而道歉,对不起!那确实是我的不对,是当时的我太幼稚、太冲动。我向您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写任何关于您的、或者可能让您觉得被影射的内容!”
她身体微微前倾,大眼无辜闪烁,带着点讨好的期待:“纪先生……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体谅我当时确实情有可原,现在也真诚忏悔,这件事,我们就让它彻底翻篇,好吗?”
纪言卿拇指的指甲已深深掐进食指侧面。
她说得越是诚恳,越是坚决,那种急于与过去划清界限、与他再无瓜葛的态度,就越是像世上最最冰冷刺骨的针,一根一根,一下一下,绵密不绝的扎进纪言卿的心口。
她放下了。
她真的放下了。
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她将他耿耿于怀了六年的纠葛,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一场“幼稚的高烧”。
她道歉,不是因为她还在意,恰恰是因为,她早已不在意了。
他宁愿看到她此刻还有些许怨怼,还有些许不甘的情绪波动,哪怕是恨,也好过现在这样,平静地、真诚地,宣布着他的“刑满释放”,也宣告着他在她心中,早已是无关紧要的过去。
一股混合着酸涩、失落和尖锐疼痛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吞咽困难。
他看着她清澈见底、闪烁着期冀光芒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记忆中的喜悦爱慕,也没有了想象中的愤怒火焰,只剩下纯粹的歉意和急于摆脱的迫切。
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他迫不及待的回来,绝不是想从她嘴里,听到这些生疏的字眼。
最终,他只是极轻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勾勒出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声音喑哑:
“翻不了。”
苏漫漫一愣:“什么?”
纪言卿直视着她,一字一句:“我说翻不了。”
苏漫漫感到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压抑了半晌的火气升腾而起:
“纪言卿,你、你怎么这样啊!是,我写小说影射你是我不对,我道歉了!但你别忘了,那个作者账号的身份证,是你自己主动给我的!现在你却拿着这个来追究我的责任?是,我是拿不出当年的证明材料了,可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卑鄙吗?”
多年积压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苏漫漫强忍泪意,声音越来越高:“是,我乱写你是我不够成熟。可话说回来,除了你我,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那篇小说写的是你!我用的都是化名,情节也做了改编。如果不是你主动对号入座,这件事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她腥红着眼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里满是苦涩:“况且当年那件事,我被你家人用那样的话羞辱,又亲眼看见你和别人拥抱......那时候我才十七岁!你让我怎么想?我认为我才是受害者!”
“苏漫漫。”纪言卿冷声开口,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锐利,眼底却浮出湿意:“当时,你若没有在给我发完那篇激烈决绝的‘檄文’后,立刻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删除,如果你肯给我哪怕一分钟的解释时间……”
他顿了顿,平复下胸腔里酸胀难当的情绪,才接着道:“我会告诉你,当时去找你的,是我父亲的秘书,也是他的情人。而那个抱着我哭的,是我妈妈的妹妹,我的小姨。她当时刚刚得知,我母亲被确诊为肺癌晚期,正在国外接受治疗,情况很不乐观。她哭着告诉我,希望我能尽快办理手续,出国读书,陪在我母亲身边。”
苏漫漫的呼吸骤然停滞,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击中,闷得发疼。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适才汹涌的委屈和怒意尽皆消散,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懊悔在脑海里轰鸣。
“对、对不起……”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这样……”
纪言卿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和慌乱的眼神,心底却没有丝毫揭开真相的快意,只有更深的疲惫和痛楚。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在我最想不顾一切向你解释清楚的时候,”他凝视着她,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积压了太久的重量,“你那么决绝地切断了所有联系,那么决绝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苏漫漫,”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你现在告诉我,这笔旧账,你让我怎么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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