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趿拉混着铁链拖动声,从里头的巷道传出来,高蟒听见后,揪心的朝里冲去。
“高贵!”
听到呼唤 ,高贵瞪大於肿的眼睛,在看到巷口光亮中蹒跚的身影时,他心底因必死无疑的恐惧,从而筑起的绝望高墙一瞬间崩溃。
“干……爹!”
他干爹早就没了总管之职,竟还能在这个时候进得大理寺,那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救?高蟒停下镣铐沉重艰难的步伐,对着越来越近的老人嚎啕大哭起来。
高蟒终于见着了儿子,捧住高贵脸颊的那双老手,不停的颤抖,
“我的儿啊!你怎么被他们打成了这样?”
这心疼一句,显然是对这些狱卒的直接讨伐!
外头可还坐着一位国师,只要这老太监搁秦宴徵面前多说一句,他们今日怕都讨不着个好。
“高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这牢狱里的事您是清楚的,我们大人每天不少事呢,遇到不好好配合的,总得使几下子,让人老实了回话才快……”
牢吏反应极快的为自己人辩解,但他话还未说完,就遭到了高蟒的怒斥,
“你胡说!他来前我分明交代过,你们问什么他答什么,照实了交代,就算要受刑,也不该有这么重的伤,你们这分明是对他滥用了私刑!”
见对方也不是个软柿子,牢吏忍气吞声憋了一会儿,看高贵低着头任高蟒给他擦拭眼泪,都没有趁此时机告状,牢吏便腆着脸与高蟒聊到,
“高公公责备的是,都怪我们下手太重了。不过这牢狱里天长日久的,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一切都还是上头说了算,不然他们好端端的折磨犯人干啥?您说是吧?”
话里话外的,牢吏替同伴撇清了干系不说,还在提醒高蟒不要过多纠缠。
高蟒懂得,今日他若是来领人的也就算了,可今日他只是来见高贵的最后一面,以后再见就是给高贵收尸了,要想高贵死之前的日子舒坦,他最好还是不要多余的给这些狱卒难堪。
他一时无言,也不好再与这些不讲道理的土/匪争辩,赌气的和高贵互相搀扶着就往外面去。
见到秦宴徵和江素书,高贵眼中一瞬间光芒炽盛,对自己侥幸活命的机会更甚了几分。
他再也没有像刚才那样给自己留一分余地,大胆的跪伏到秦宴徵脚边哀求,
“国师大人,求你们带我出去吧,我再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了,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做错事,也绝不会为一己之私乱害人!”
铁链哗啦作响,秦宴徵面色冷淡。
牢吏负在身旁的手捏紧了几分,好在秦宴徵只是无所谓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给高贵回应,只对高蟒催到,
“高公,将您带来的饭菜摆出来吧,别耽误了他们将人带回去的时辰。”
如此直白的坦言他们今日是来送断头饭的,高蟒难过的撇开脸,避开高贵灰败的眼神。
江素书内心麻木的伸手,将凳子上的食盒提上桌,帮高蟒一层层打开端出来。
没有多余的希望,就不会有更甚的失望,空欢喜一场,最后只滋生出了屈辱与不甘。
“爹,您真的忍心看着我去死吗?”
高贵一边摇头一边看着桌上摆满的饭菜,这是他这辈子见过多次,却从没吃过的美味佳肴,他猜他爹应该是请了朝阳楼里,曾经最厉害的御厨为他准备的。
可当初玳倖就是在朝阳楼,吃了被他下毒的饭菜死的,他爹该不会是来亲手结果他的吧 ?
他声音发抖的恐惧道,“爹!我当初可是为了救您,才做出那样的事啊!”
高蟒已经泣不成声,他哽咽了好几下,断断续续的安慰高贵,
“我的儿……爹没有害你的意思,大理寺不是我想来就能来,你想走就能走的地方。今日一见怕是最后一面,你放心……爹不会独活,我这把老骨头很快就会下去陪你的。”
“可是爹,我不想死,我能死!”高贵一把死死扣住他爹的双手,
“我已经听说了,皇甫琯伮被带出去了对不对?他被放了是不是?凭什么、凭什么?他才是主谋,我只是被他胁迫,我只是想让你活命啊!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凭什么我要替他去死?爹,我能为了你去毒死玳倖太子,可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啊爹!干爹!”
高贵越说,秦宴徵脸色就越冷,他垂眼盯着高贵思忖,高贵身上的这些伤,应该不乏这些想法所致。
因为大理寺卿本身就是支持皇甫琯伮的,听到高贵这些不中听的话,一定会让人狠狠地惩罚他。
逼仄的狱卒休憩室内待着七八个人,本就拥挤,父子俩一个望天洒泪,一个怨天尤人,实在吵闹。
“别哭了好不好?”怒意上涌的江素书,没忍住发起了脾气,
“高贵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皇甫琯伮是威胁你了,但实施下毒的人是你吧?你明明能选择不去做,可一点点事就难倒你了,吓得任人摆布两年之久,你亏不亏?既然做了就得想到后果,杀人偿命,该是你还债的时候了,哭爹喊娘的赖着算什么?当初玳倖死在你这种人手上,对他来说简直是耻辱!”
高贵被江素书吼得抬起头,挂着眼泪惊愕不已的看着江素书,住在一个宅子里那么久,他不是没看过江素书生气的样子,但那和现在的态度比起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柔和。
那日新太子寿诞初次见他的时候,高贵以为江素书在家不受宠,甚至与自己这样的人同病相怜,后来才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即便江尚书嘴上再嫌弃,他依旧是尚书府的小儿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好的一个完备之身,相中了当时还是个和尚的秦宴徵,他的父母也能如他的愿,将其许配。
“是我高看自己了,竟然拿自己的命运和你比,我怎么能比得过……你被遣去沐郡,秦宴徵为了将你弄回来不惜欺君,你喜欢他,你的父母连脸面都不要,也得把你们凑在一起。”高贵又看向秦宴徵,嘴角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而我高贵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比不得你们这些正人君子,既然多跟我待一刻都是折辱,那你们为何还要纡尊降贵?”
秦宴徵这才冷冷的回他,“非是我想来,而是你伺候了玳倖那么久,也算尽心尽力,虽然你最后大逆不道的弑主,可我还是得替他来送送你,也算了断了你和他的这份主仆情意!”
“你……呵呵,是啊!”高贵擦掉眼泪,视死如归的正身跪坐在地,
“我本就是个贱奴,当年被人欺负,是因为干爹你才多苟活了十来年,还有幸被你安排到太子身边侍奉,我是胆小如鼠,可我当时却一心想着救你,我错了吗!”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不该一念之仁。”高蟒满脸沧桑的闭上眼,
“我这辈子做了好几次这样的事,本以为是在行善积德,现今才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你后悔了,是吧!”高贵点点头确定,突然语气无比凶恶,
“那我们今日就断绝这份父子情意,来日我被押上断头台,也不必你来收尸!”
高蟒无奈的睁开眼,心疼的将高贵拉起来,推到桌子旁,高贵依旧恶狠狠的眶着他,却没有拒绝推搡。
求生无望,高贵妄想用一番绝情的恶言,来让高蟒之后不必心生愧疚,他当然明白。
众人都认为高贵自私,可高蟒并不觉得。
高贵只是太把他这个干爹当回事了,当初他若真的自私,定会为了前途,不顾他的安危,直接将皇甫琯伮威胁他的事告诉惠戌帝。
“罢了……都依你,但你既叫过我一声爹,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
虽然都是没根儿的奴才,说起来让人嗤笑,可情分这东西谁说得准,有可能下辈子他们真能做一对正常的父子。
“别的都不说了,你我有一个共同罪责,那就是对不起秦家人,也对不起玳倖太子。”高蟒倒了两杯酒,他端起面前的酒杯,递了一只给高贵。
高贵收起恶毒的眼神,茫然的看了他爹半晌,见他爹一直坚持的把酒伸在他面前,他只好接住。
铁链随着动作,一阵阵哗啦碰响,高蟒想叫牢吏给他打开镣铐,可几番请求的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他怕高贵一旦获得了自由,又会像之前一样,不死心起,失望也更深。
“今日国师在此,我们父子一起给他敬杯赔罪酒,就当是趁活着的时候,力所能及的还一些欠给秦家和太子的债。”高蟒端起自己的那杯酒,
“子扉,是老奴对你不起,害得你如斯境地,你却以德报怨,还肯成全我和我的不孝子,这杯酒老奴敬你。”
高贵不是很懂,他爹一直觉得对不起秦家,认为他俩毁了秦宴徵的前途,可秦宴徵已经是万万人之上的国师,他爹为什么要对个前途一片光景的人,还保有如此大的歉意,甘愿俯首自称为奴,难道是对秦宴徵国师身份的敬畏。
不过一个将死之人,这些问题再想也没有意义,他也微微抬起手,默默的跟着他爹后面饮下了手里的酒。
秦宴徵看着他们父子,心底愈发的沉闷,仿佛要被这牢狱里稀薄混淆的空气挤碎了心肺。
他受不了的朝江素书投去求助的眼神,“厌葕,我们出去吧,让他们父子单独待一下。”
“好。”
来时没给秦宴徵带拐杖,江素书也不愿意待在这阴暗的鬼地方,推着秦宴徵就往外走,牢吏小心的跟在旁边伺候。
临出了牢狱,秦宴徵突然警告牢吏,
“高贵是重犯,他必须活着受刑,你们若是再敢私下动他,别怪本国师与你们不客气!”
失踪人口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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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奢望无果遂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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