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两封。”江素书把手中的奏折合起来,连着桌上的两封一起递给秦宴徴,
“奏的是关于商贾们的税收问题。”
秦宴徴翻开一一扫过,这几封都是他和恵戌帝着重议过的,
“嗯!厌葕想问哪一点呢?”
“这两封是我爹和刘大人的,他们说除了垔都,现在外地的商贾们年年钻空子,上交的税银,与派出的司市报上来的各地商户行情都不符,想要重新拟个制度,彻底根除这个弊端。”
江素书拿捏着适当的距离站在秦宴徴旁边,指着其中两封说完,手指又戳向另一封,
“但是这封,是东南一个外官呈上的,他却在说商贾们近些年生意难做,劝陛下应该再放宽些。”
官员们所执意见不同是常有的事,不仅是奏折中,朝堂上更是意见纷争,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秦宴徴知道他有话不敢说,于是问,“厌葕是觉得这个官员有问题吗?”
江素书不敢妄议,小心的看向龙位上的人,恵戌帝笑了笑,
“朕既然允许你看奏书,有话你就大胆说。”
“嗯!微臣是这么觉得。”江素书肯定。
“那就让你老师给你解解惑。”恵戌帝用拿着笔的右手,示意了一下秦宴徴。
秦宴徴道,“厌葕,看似明显有问题的奏折,要多想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写。
外官监管难,有些的确会出于侥幸试探,想钻些空子,可有些是出于无奈,因为只有这样他的诉求才会被重视,你看看这几封奏折的上呈时间。”
江素书重新接过奏折,发现那封东南的折子居然比内阁上奏的时间早了近半个月,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解其中缘由。
“再好好想想。”秦宴徴点了点那封折子。
江素书想了一下,道,“那是陛下发现他折子上有暗示,拿到朝堂上议过,然后我爹他们才有这样的提议吗?”
“嗯!”秦宴徴引导着反问,“那厌葕不如再猜猜,他为何要暗示,又暗示了什么?”
江素书虽然原先只知道在工部任劳任怨,可他并不是真的笨,想明白其中的关巧,他试着说到,
“是当地有比他大的官员,在压着他?不……是他们那一带的官员中饱私囊,但他也身处其中不敢明说,只能写个反其道而行的折子,来提醒陛下。”
“对。”秦宴徴这才解释道,
“今夏东南一带未像往年一样发水患,却有官员要求减免百姓税银,这是真的胆大包天的试探,陛下明面上没有深究,只是派了人去私下查探,却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但九月后这封折子就递了上来,提醒陛下那里的官员确实有问题,抓不到把柄,只因为查错了方向,需从商贾处下手。”
“啊?那私吞银饷可是窃国的大罪,陛下查办了他们没?”江素书有些激愤。
秦宴徴摇了摇头,“这事不好办,大?自开国以来行商自由,也正是因此,才有如今的繁华锦市。
可各地官商无芥蒂来往,商户们想要少交税银,只需瞒报些账目,给当地官员纳些敬意便可,朝廷根本无法全力约束。
那封折子就是外官被养大的胃口,他们私下还想吞没盘剥商户税银,就把注意打到了百姓身上,想先获得陛下的爱民之心,却仍让百姓正常缴纳的税银,以少积多,去填补大笔商户税银的窟窿,这当中即不会有民怨民愤,商贾们也会被瞒着。”
“难道就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江素书想起他和秦宴徴坐画舫的那一次,那艘灯火通明的大船上,那些交杂的官商,他们大概都是垔都里能数得上名号的人物。
若把他们比作外地郡县互相勾结的官商,那大?该要有多少的亏空,多大的漏洞,硕鼠不除,长此下去必成养虎,大?可谓危急。
朝堂备议的事,秦宴徴不好跟他透露,恵戌帝突然开口道,
“嗯,你老师倒是想了个办法,你若是感兴趣,明日一早,可跟着他去朝上听听。”
“啊?”
江素书受宠若惊,陛下这是要准许他一个五品破例进朝堂?他何德何能?江素书立刻躬身作揖惶恐道,
“陛下实在抬爱,微臣不敢。”
“无事,你是宴徵的学生,他带你到哪儿别人都不敢有异议。”恵戌帝瞧他似乎真的很怕,于是宽他心道,
“你去了就站在最后吧,早些到朝堂听一听也好,将来进了品阶,也得跟你爹和你大哥一样,多为朕办些事才行。”
江素书偏头与秦宴徴对视,秦宴徴点了点头,他才放下心朝恵戌帝谢恩,
“多谢陛下!”
“嗯,你们继续看着,朕乏了。”
恵戌帝说完起身,内侍将他没看完的折子,全抱给了秦宴徴,唤着起驾,几个人就簇拥着他离开了。
“吓死我了!”江素书站直了拍拍胸口。
秦宴徴给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别害怕,有我在呢。”
御书房不是别的地界,即便两个人对视的眼神都快粘出丝儿了,他们也不敢乱来,依旧端正的各自坐好。
秦宴徴开始处理那一大堆奏折,阅过后将重要的挑出来,江素书拿着旧折子随意翻看,偶尔会盯着秦宴徴认真的模样发呆。
天将擦黑,秦宴徴终于将奏折都过完,扭头发现江素书已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难怪他刚才那么安静。
“厌葕。”秦宴徴唤醒他,“是等累了吗?”
江素书支起身揉揉眼,“不累,就是今天起太早了,刚才看久了字觉得好困。”
“嗯,那我们走吧。”
秦宴徴帮他整理好书案,拉着他往外走,到门口才又松开他,外面守门的小太监见他们一前一后出来,便进去检查完灯烛后将门锁上,与等着的他俩躬身打招呼道,
“国师大人,御书房内无样,您可以离开了。”
秦宴徴对他行了个单手礼,带着江素书快速出宫。
宫道上只有几个巡职的侍卫,他俩走近了些,秦宴徴挨着他问到,
“厌葕饿了吗?”
“嗯,有一点,你跟我回家吗?还是我们去秣华巷随便吃些?”江素书抬抬手,摆着大袖口袋道,
“我带了钱。”
秦宴徴看天色还朦胧着,决定道,
“还是陪我去一趟金蟾巷吧,得把太叔岦走了的事告诉惜嫘一声,省的她不知道情,还总跑去找他。”
江素书停了下来。
去秦家?那不是就要见到他父母了吗?这实在太突然了。
一想起秦夫人那样,他还真是连打退堂鼓,而且他也不知秦太傅对他会是什么态度,万一骂他不知廉耻,把他轰出来,那可比外人戳他脊梁骨要难堪多了。
“我……我不去了吧,万一你父亲母亲见到我不高兴怎么办?况且你母亲曾要求我娶你妹妹,若她又提起这事儿就完了?”他退缩道。
“厌葕是怕了吗?”
秦宴徴深知自己是在强人所难,不过他不准备放过江素书,
“就陪我这一次好吗?我向你保证,我母亲不会再提那件事,我父亲他也不会有意见的。”
“宴徵……”江素书举棋不定。
秦宴徴和他出了宫门,连哄带骗到,
“我虽已出家,但我也想带你回家给我父亲母亲看看,这样才算是对你的尊重,就这一次,若是我父亲母亲态度不好,我立马就带你离开,就答应我吧,好吗?”
看着秦宴徴那么热切的目光,江素书勉强着自己,他不想让秦宴徴难过失望。
“……那好吧。”他答应。
季节越深,天色黑的就越早,离宫门远了之后,两人大胆的借着夜色,在袖子底下牵住了手,一路穿过大街走过金蟾巷,晃悠到秦家门口。
秦宴徴敲了敲门,不一会儿秦家仅有的一个老仆就来给开了门,江素书胆怯的跟着秦宴徴进到屋子里。
秦沛嵘似乎对儿子牵着个长相俊俏的小公子,丝毫不恼怒震惊,只将手上端着的两盘菜放上桌后,走近了观察着江素书。
秦宴徴朝他介绍,“父亲,这是厌葕。”
“秦伯伯好。”江素书乖巧道。
“你是……” 单一个小字,秦沛嵘根本就猜不出他是哪家的公子。
秦宴徴替江素书回道,“他是我曾经跟您提过的,江尚书家的次子。”
“哦!”秦沛嵘似是恍然大悟,“回朝是为了他吗?”
秦宴徴嗯了一声。
“哎……只要你喜欢,不悔就好。”秦沛嵘转身往厨房方向去,
“带他坐下吃饭吧,我再去拿两副碗筷来。”
江素书惊讶的看向秦宴徴,秦宴徴微笑着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
秦沛嵘还没跨过后门槛,后门上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秦夫人端着一盘红烧鱼,差点和他撞上,她尴尬的看着厅里多出来的两人,秦宴薇在她身后问到,
“娘怎么了?”
“哦…来客了。”秦夫人还是老样子,对自己的儿子态度冷漠,不过这次却没有置之不理,她让开路,把鱼端上桌。
“哥哥?江小公子?”秦宴薇惊喜道,“你们赶的真巧,正好饭点儿了,快坐吧,我去拿碗筷!”
秦沛嵘见女儿动作利索的跑去了厨房,便老老实实回到桌前,抬手招呼着他俩一起先坐。
“秦伯母好。”江素书边小声的叫着秦夫人,边坐下,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被她骇出来了。
“宴徵你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家里粗茶淡饭的,一点准备也没有。”秦夫人倒是没有下江素书的脸,只朝着秦宴徴责怪了一句。
秦宴徴简单解释,“我临时有事要跟惜嫘说,就带他一起回来了。”
秦夫人哂笑,“哼,什么事这么重要,得你这个大忙人又亲自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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