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几乎不会被任何声音打扰,世间的烟火声都被自动隔绝在下方,唯独能听到的,可能只有绝对安静的条件下才会出现的细微风声。
像这样的声音,杭观雨只听到过两次。
第一次被带到这儿,还是她们刚认识的当晚。
那天因为许吟风代表长赢去江大出席新一届的助学慈善典礼,她便想办法悄然混进其中,假装自己也是受助者。
起初费尽心思的接近她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人人都说无法接近的女人,会在认识的当晚就把她带到这扇落地窗前。
那晚她们站在窗边,还没有进行什么越过边界的举动,杭观雨突然想走。
倒也不是不敢继续,她从小到大永远都是“离经叛道”这个词的资深关系户。
不过是一个比她大几岁又比较严肃的女人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之所以想走,是她忽然在想,在她来这里之前,是不是也曾有人站到过相同的位置。
她当然对这段关系不会认真,但开始的前提必须是许吟风只和她玩。
所以那晚过后差不多一周,她才又找到许吟风,达成了后续的协议——根据她私下找人进行的调查,这女人从回国后就没有过感情动向。
哪怕只是玩玩的关系。
在家里耳渲目染这么多年,杭观雨就算不喜欢生意场上的那一套,也深知达成交易的前提最该是自私。
只有自己稳赚不赔,才值得再继续。
不过她终究只是略懂皮毛,不知道一桩真正成功的生意必须要有长远的规划。
否则第一天站在这里就该想到此刻的局面了。
“是啊,你知道我也姓杭嘛,今天去杭氏给一个从小就认识的朋友送点小礼物。”
杭姓在整个江城都属于稀有姓氏,但在杭氏当然不同。
从当年发家的开始,杭观雨的外祖母就率先培养了一批同为杭姓的员工。
随着集团规模不断扩大,这些人的后代亲朋也慢慢多了起来。
所以她的解释合情合理。
刚刚她其实是想否认的,今天她算准了时间,离开杭氏那会儿许吟风一定已经到了会议室,不可能看到她。
但既然这人已经问了,她就知道再隐瞒也没用,若现在不胡诌,恐怕女人下一秒就会甩出证据。
“是吗?”
静默几秒,许吟风紧盯着那双不见谎言的眼睛,再次抛来反问。
“那为什么骗我你在学校?”
不等杭观雨回答,女人又快速问道。
杭观雨不动声色地骂了几声,露出最标准的假笑:“我真的去了学校啊,只不过拿到东西之后就回去了,忙完又和同学聚餐,所以才喝了酒。”
这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麻烦,以前从来不会过问她去了哪里。
“下次最好不要撒谎。”沉默几秒后,许吟风冷声道。
这种看上去既像建议又像警告的话术被杭观雨自动屏蔽在外。
下次?
这人未免也想得太多了。
难道就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段关系快要结束的前奏吗?
“不会了,我会听话的。”
掌中的那条束带软软地贴紧手掌的皮肤,可能是这句最违心的承诺还算有效,总之女人没有再拒绝她的靠近。
两人的鼻息很快绕在一起,同样高挑的身姿在这刻仿佛分不出孰强孰弱,连同等的野心都被模糊,好像是最公平的对手。
“那许总今天去杭氏是为了什么?”
这种时候并不应当用题外话扫兴,可杭观雨还是想知道女人是怎么发现她行踪的。
从酒吧出来后,她去对面的酒店换衣服时洗了澡,酒味去除了多半,沉浸在女人檀香味的沐浴芬香中间并不违和。
“谈生意。”
腰间的束带被不怎么听话的女孩松开了,许吟风吐出轻轻的三个字,又在她身后落下不轻不重的掌心:“去洗澡。”
杭观雨不理她,反倒是像得到了激励,断断续续地贴上了温软的唇:“谈得怎么样?”
“怎么突然关心这种事?”许吟风没有继续纵容她,捏紧她的右肩向后推了一点。
温热的气流从面前消失,多余的冷空气夹在两人之间,将刚刚才暖热的距离又被迫冷却。
“当然是关心你了,刚才你那么凶,我还以为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没谈好。”
兴许是杭观雨的演技足够精湛,女人眼中的狐疑稍退,攥着她肩膀的手掌也不再用力。
“如果你是来帮杭氏打探消息,那我无可奉告。”许吟风顿了两三秒,“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今天中午的茶点味道不错。”
杭观雨也跟着愣了几秒,突然才反应过来,她上个月曾从家里阿姨那儿拿了一份尝试失败的新款甜品给这人,骗她说是自己亲自所做。
原本只是想要当成对自己前一晚过于放肆的道歉,没想到这位什么都不缺的富家小姐竟会那么喜欢。
她也想过再请阿姨帮忙做一份,但成功可以复刻,偶然的失败反而很难再现。
不过抛开甜品先不谈,既然许吟风现在故意说了喜欢,那应当是对杭氏还算满意。
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她们总有机会在签约仪式上正式见面了。
思绪渐远,被她紧急牵了回来:“那就好。”
她笑得坦然,假装没听懂女人的暗示,继续让自己演得更单纯:“等我下个月兼职的工资发下来请你去吃。”
许吟风没说话,眸底多了丝半明半暗的光影,将推出去的人又往自己怀中揽了揽。
“好。”
*
单薄的金丝眼镜被杭观雨小心翼翼摘下放在床头,镜片和木头碰到一起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没有让所有被放大的感官受到惊吓。
“什么时候买的?”
她跪坐在女人身边,今早特意挑选的两盏白色落在一旁,仰躺着的人慵懒地看着刚刚亲手解下的套件。
“前几天,所有兼职的奖金加在一起。”杭观雨答着,边撑起身子,俯身与那双没有镜片遮挡的眼睛平视。
许吟风的近视度数应当很低,就算摘下眼镜也没有近视患者不容易聚焦的特质,反而在暗沉的环境中仍在生辉。
“干嘛不去买点必需品?”
这组白色套装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牌子,对她来说当然不值一提,但对普通学生来说也算是奢侈品。
她不认为比起学费或生活费杭观雨会更需要这种东西。
“当然是为了让你喜欢。”杭观雨放下手肘,停在她的视线下方,双眸中满是赤诚的喜爱。
有厚重的窗帘帮忙,卧室大胆开了盏暖色地灯。
光晕从墙角散过来,铺在两人身上,完全可以让许吟风看清不被掩饰的喜欢。
有什么东西在心间匆匆闪过,无法明辨真假。
“这么在意我的感受?”她没有推掉那只恍若游鱼的手,半笑不笑地问。
“当然了。”
“为什么?”
“因为喜欢。”
很小的时候,杭观雨就习惯了说谎,她经常觉得自己这辈子可以永远不走心地说这些有关感情的话题。
但今天很奇怪,在明确知道自己即将会失去这个女人的时候,这两个字像是不受控制的机器,在某刻奔涌而出。
等她发觉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她发誓这并非真话,可好像只有小孩的世界才会分真假。
“喜欢什么?”懊悔与茫然被许吟风中断,她抬眸,撞进难得真诚的目光。
生意人特有的狡黠与冷淡也许本身就不够牢固,竟可以轻易被她无情的台词击碎,露出从未见过的那面。
“喜欢你。”
某个瞬间,杭观雨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在继续当演员还是如往常那样作戏。
反正这种矫情的字音就这么自然地淌进了满汪光影间。
本该淡灭的酒精不知为何又再次复燃,缠绵的余韵拉扯着她的理智。
她不记得许吟风在她说完之后还有没有接话,也不记得对方的表情。
若不是次日一早手腕的酸痛和锁骨上的印迹,她真的要以为昨夜不过是场幻梦了。
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啊?
女人已经回公司了,杭观雨又穿上了那套白色,对着镜子洗漱时不断感叹自己最近真的太不清醒了。
不就是马上要分开了吗,也不至于胡言乱语吧。
好在她向来很少内耗,后悔很快就被自我说服。
算了,许吟风那样的女人一定和她一样,早听过无数次那样的话了。
才不可能会放在心上。
*
长赢集团。
许吟风开完早会回到办公室,正要处理工作,司机的电话悄然而至。
“风总,昨天记录仪中那个女生的行程找到了,她离开杭氏之后的确回了江大,后来又和几个同学一起离开了,我刚才又看到她了,您看还要继续跟下去吗?”
许吟风也没想到昨天会发现杭观雨曾去过杭氏。
午宴中途她有点头晕,就回车内拿药歇息,正遇到司机因为路上的一个小摩擦在看行车记录仪。
她仅是在对方关掉视频之前扫过一眼,就恰好看到了那个小孩正从不远处经过。
昨晚那句在床上铺开的情话又在隐约回荡,不免让人分神。
“不用了。”她站在窗边,向远处虚无的目标点看去。
司机适时挂了电话,助理紧随其后进来找她签字。
许吟风迅速回到工作状态,处理完几份文件后,忽又拦住快离开的助理,“对了,有空的话帮我去查一个人。”
助理定了下,随即准备记录。
人名就要说出口的瞬间,新来的消息及时拦截。
许吟风点进聊天框。
「昨晚我没有喝醉」
她还没回神。
又来。
「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笔直的字符不加掩饰。
“风总?”等着记录人名的助理唤道。
可能又过了几个世纪,许吟风终于有了决断:“不必了,去忙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