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姨目光无神，声音带着憔悴。
“自生了小缘后，我丈夫和我已经十三年没有孩子。一年前，阿灵说他在山下采药时遇见一位掉进雪坑里的跛脚老人。阿灵救了他，为了报答阿灵，那老人给他了一套方子，说是吃了就能生男孩。”
“一开始我不信，但阿灵坚持要我试试。”雪姨垂下眼，“没想到几个月后，我按惯例去医馆抓药时，大夫把脉发现我怀孕了。”
“当时我和阿灵都很高兴，我们终于有了第二个孩子。可是渐渐地，怀他和我怀小缘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自从有了它，我整夜整夜做噩梦，梦到一团黑色的火焰叫我——娘亲。”
景池闻言脸色骤变，无需多想便知那方子必有古怪。
“方子可还在？”他急声问道。
雪姨茫然摇头：“那老人说...用了就要烧掉。”
“烧掉？”灵婆婆蹩眉，“那方子有问题，你可还记得上面写了什么？”
“只有……一道符。”雪姨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当时我和阿灵各滴了一滴血在上面，夜里阿灵把它贴在我肚子上。十天后，阿灵就按嘱咐烧了它。”
“符？”景池蹩眉，“这手法...倒像是东方的巫术。”
灵婆婆缓缓点头，白发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老身也这般想。不过……”
她转向景池，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其实事情未必如我们想的那般糟糕。老身方才查看过，小灵只是被邪祟附体。你去'净化'他便是。”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景池不疑有他，快步走到昏迷的灵叔身前。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泛起微光，轻轻点向灵叔的眉心。
就在接触的刹那，异变骤生——
“轰！”
一团漆黑火焰自灵叔额头暴起，瞬间将景池吞没。
“圣子大人！”
小缘和雪姨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净化”的场面。当黑色火焰腾起时，小缘惊叫一声，下意识往前扑去，雪姨见状慌忙拉住了她。唯有灵婆婆伫立如松，枯瘦的手指稳稳拄着法杖。
“莫慌。”老人沙哑的声音传来。她伸手拦住二人，“相信圣子。”
“可是那火——”
小缘话音未落，忽然睁大了眼睛。方才还肆虐的黑焰竟在转瞬间消散无踪，仿佛被无形之手掐灭。屋内只剩几缕青烟，混合着冰雪消融的潮湿气息。
“结束了。”
景池眼中金芒一闪而逝。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身形有些不稳。与此同时，床榻上的灵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眼皮颤抖着睁开一条缝。
见他醒来，景池终于松了一口气。
“灵婆婆，我先告辞了。”景池下意识拢紧圣袍领口，银发垂落，遮住了他苍白的脸色。
“好。”灵婆婆微微颔首，似乎并未察觉景池的异常。
……
当那座覆雪的木屋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时，景池终于支撑不住。他扶着树干剧烈喘息，呼出的白雾散开。
忽然膝盖一软，厚重的圣袍哗啦展开，整个人重重栽进积雪。
——喀嚓。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惚看见雪松林间立着个黑影。那人戴着古怪的黑色面具，面具下传来模糊的轻笑。
*
意识模糊间，景池觉得他的双唇好似被人用指尖捏住，怎样都张不开。
“唔。”
“哎呀。”那人像是终于察觉到了景池的清醒，松开了手指，“我亲爱的圣子大人，您可终于醒了。”
景池：！
熟悉的声音传来，圣子猛地睁开双眼，蓝发魅魔调戏的笑容映入眼帘。
“蓝泽……”景池扶着额头坐起身来，他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情，“是你带我回来的？”
“除了我，还有谁？”蓝泽狠狠捏了一把景池的脸蛋，“雪国的圣子大人原来这么弱的吗，东方帝国普通术士都打不过？”
“术士？”景池被捏的轻“嘶”了一声，随后恍然大悟，“原来那人是术士？他人呢？”
“被我抓起来了。”蓝泽挑眉，“圣子大人准备怎么奖励我？”
“谢谢你，蓝泽。”景池理所当然地吻上蓝泽的唇角。圣子大人一心想着那个术士，忙不迭地爬下床去，却在皮肤触及到空气的一瞬间猛然僵住了。
他身上的衣服不见了！
“蓝泽，我衣服呢？”
蓝泽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吻中，手指在唇间轻轻打转，随意道：“我脱了，你衣服都湿了。”
“哦……”景池红着脸回到床上，扯了扯被子将自己的下半身遮住。
“有什么好遮的。”蓝泽上下打量了景池一眼，“都被我看光光了。”
“蓝泽，别这样。”景池把脑袋也埋在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帮我拿件衣服，好不好？”
“好呀。”蓝泽弯起唇角，“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
蓝泽作为魔族，天生嗅觉敏锐。自景池离开后，他并未遵从嘱咐留守宫殿，而是一个人偷溜出去在这陌生的国度溜达。
寒风裹挟着细雪，蓝泽突然驻足。
他嗅到了景池的气息，就在不远处。更令他在意的是，那气息旁还萦绕着一股陌生的气息。
当他看到倒地的景池时，蓝泽原以为那人是个高手，没想到他只是一名普通术士，甚至没撑过仅用了六成实力的蓝泽三招。
蓝发青年低头凝视昏迷的景池，眉心微蹙，心中五味杂陈。
他怎么会与如此弱小的人类缔结契约？
*
“人我就放在隔壁房间，五花大绑着，你要去看看嘛？”
“嗯。”景池从床上起身，认真道：“谢谢你，蓝泽。”
“圣子大人，不要对我这么客气。”
二人又腻歪了十分钟后，景池终于来到了那术士面前，他被蓝泽绑成了粽子，只能在地上来回蠕动，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阴鸷的目光如毒蛇般锁定二人。
景池下意识挡在蓝泽身前：“雪国守卫森严，你是如何潜入的？”
术士嗤笑一声，答非所问：“堂堂雪国圣子，竟与魔族厮混？”
“回答我的问题。”景池眉头紧锁。
男子不依不饶，“传闻不是说雪国人最怕魔鬼，魔鬼最喜欢吃雪国人，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善良的魔鬼啊。”说到最后，他将目光落到身后的蓝泽面上。
“你别太过分。”景池第一次痛恨自己嘴笨，除了这两句话什么也说不出来。
蓝泽轻按景池肩膀，缓步上前。玄色衣摆扫过地面，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囚徒：“我与圣子的事，轮得到你置喙？”
话音刚落，一记凌厉的踢击将术士踹飞数丈，重重撞在石墙上。
“蓝泽！”景池惊呼着抓住魔族的手臂，却未出言制止。
“嘶。”那人疼得哼叫一声，瘫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他的肋骨怕是被踢断了。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直到门外的守卫长的声音打破这份沉默。
“大人！”
只见侍卫单膝跪地：“门外有名唤小缘的姑娘求见。”
“小缘？”景池一怔，“快叫她进来。”
“是。”
片刻后，小缘扶着雪姨走了进来，二人还没来得及下跪行礼就被景池拒绝。
“怎么了？”
“大人！”
小缘眼眶泛红，呼吸急促，好像受了委屈，“我爹，我爹他不见了！”
“不见了？”
小缘揉了揉眼睛，“自爹爹恢复意识后，灵婆婆将我们赶了出去，娘亲和我原以为灵婆婆要帮爹爹看病。没想到直到今天早晨他们都没出来，等我和娘亲慌忙打开房门时才发现他们都不见了！”
“什么？！”
蓝泽瞥了一眼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回头看向地上那男子，“或许你知道些什么。”
“啊。”男人瞪着眼睛弯起唇角“我当然知道了。毕竟——”
“就是他们把我带进雪国的。”
“那什么叫灵婆婆的是个老妇人吧，你怀孕的方子就是她问我要的。”
“什么？！”
事情的走向渐渐超出了几人的预料。
“她没告诉你们吗？她的血脉很特殊，普通人的身体几乎无法继承，他只有一个儿子，好像叫——”
“小灵。”
“爹爹！”
“哈。”男子嘲讽地瞥了一眼雪姨，“看来你就是他可怜的妻子了，你的身体太弱，是生不出第二个孩子的。”
“怎么会……”雪姨一脸崩溃，双腿发软，若不是有小缘抱着，怕是早就站不住了。
“那黑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男人看向窗外，突然小声道：“算算时间，也快来了吧。”
仿佛响应他的话语，一团漆黑火焰骤然破窗而入，直扑雪姨面门！
“小心！”
景池指尖绽出银色光芒，堪堪将黑火阻在半空。火焰中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
“没用的，他已经认准那女人了，圣子大人，你困的了他一时，困的了他一世吗？”
“这团黑火由十名死于非命的婴儿炼化而成，爹娘的虐待早已让他们丧失了温良，他们眼里只有杀戮！而你的躯体，就是最好的容器！”
“什么……”
“这些孩子……”雪姨看着那团火焰，竟诡异的失了神，她喃喃自语：“这些都是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做？”
炼化，那多疼啊。
“哈哈哈。”男人似是听到了什么荒谬之语，“你是在可怜他们吗？既然你这么善良，那就把他们都放进肚子生下来啊！像你们这种自私的人类肯定不……”
“我愿意。”
雪姨抚上了小缘的手背，示意她先行松开。随后，雪姨一步一步向那团黑火走去，双手向它伸去。
“到娘亲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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