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被泥泞包围的粘滞感,没有刺骨的寒冷,甚至连预料之内的【危机预警】都未发动。
女神预言中属于达蒙的未来呈现。
达蒙早已做好承受痛苦的准备,但厚重的黑雾却像柔纱般避开达蒙,只是微微抚摸他干涩的眼角。
眼前无尽的黑暗驱散。
彼岸似乎是一个被颠倒的世界。
洋红的芦苇丛在石灰色的微风中摇摆,扎根于青玉色的泥土之上。
远处的山脉是达蒙熟悉的轮廓,他认得出那是埃尔多拉山脉,但勾勒住山脉的猩红却让达蒙感到陌生。包围山脉的植物全都失去该有的翠绿,似乎那山脉曾经化为恐怖的凶器,屠杀万人,才沾染上这样的血色。
山脉顶端的天空,是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呼吸的,极度压抑的煤灰色。
忽然,一缕白发闯入视线,达蒙不禁抬手捕捉,灰白的手握住白发,头皮传来牵扯感。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也在这个世界里颠倒了颜色。
潺潺的水声从背后传来,达蒙回头,血红色的河水奔涌。河的对岸乍一看似乎还是一片黑雾,下一秒却让达蒙毛骨悚然。
密密麻麻的红点攀上黑色的帷幕,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不计其数,却比它们要更加闪耀——那是一双双饥渴的野兽竖眸。
他闯入了野兽们的巢穴,这不是黑雾,而是一片深渊。
河道里流动的不再是河水,而是从野兽们的獠牙中顺势淌下的涎水。
紧张的达蒙未曾注意,一缕嫩芽从他睁眼看见这个世界时,飞速穿行在芦苇丛中,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嫩绿色,直奔达蒙。
随着嫩芽的逼近,怀中属于露珠的种子微微震颤。
“勇者大人……”
一声怯生生的呼唤,将达蒙从野兽目光交织的牢笼中解救出来。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达蒙感受到怀中种子的躁动,在他捂住胸口之时,呼喊的尾音还未散去,温和的绿光瞬间包裹住他。
深渊中的野兽们被激怒,发出阵阵嘶吼,本是半睁的红眸瞬间被撑得巨大,马上要炸裂开来,还未等它们从深渊挣脱,那抹近在咫尺的嫩绿消失,只剩被压倒的芦苇在河岸边留下一片阴影。
阴影不断扩大,煤灰色的云散去,透出一半黑日,黑色的日光与阴影冗杂,堆砌出一双足,接着是脚踝,双腿,柔软的腰肢与卷曲的长发。
“晚了一步。”阴影散去,露出里面包裹住的黛西。
她低下头,盯着达蒙消失的地方沉默不语,嘴角耷拉着,食指勾住金色的发稍,漫不经心地玩弄。
过了许久,才低喃道:“真是狡猾的小偷呢……”
……
“勇者大人……”还是那声稚嫩的呼喊。
不认识的声音,是谁?
乱色的世界被抹消,像有人粗暴地扯下舞台后的帷幕,场景替换得无比突兀。
远处只有一处眩光,却十分温柔,像寒冬中的暖阳安抚着达蒙。
达蒙垂眸,望着自己苍白的双手,脚下是一片虚空,他似乎漂浮在空中,却没有任何的失重感,反而像躺在柔软的床垫上一样令人放松。
怀中的种子也飘了出来,背靠眩光,在达蒙脸上投下一粒灿金色的光斑。
毫无魔法波动,不是空间魔法的效果,所以,这是哪?又是谁带他来到这里?
疑惑间,一条细小的藤蔓从达蒙的脚踝脱出,在虚空中抽枝发芽,转眼间便构成一副孩童身高的骨架,远处飘来几缕柔光,给予这副骨架血与肉。
悬浮的种子被生长中的藤蔓无意抽打,又飘回到达蒙面前,达蒙顺势接住了种子。
一只活生生的精灵被造了出来,墨绿的长发遮住他未着寸缕的身体,稚嫩的面孔上有着属于新生儿的懵懂,深灰色的眸子诞生的那一刻,便确切的锁定在达蒙身上。
“我终于等到你了!勇者大人!”
是刚刚呼唤达蒙的稚音。
精灵的眸子亮晶晶的。达蒙太熟悉这种目光了,在征讨魔王的路上,所有人都是用这种充满崇拜与期冀的眼神,为他送上一切美好的祝福。
在魔晶石研究期间,他与许多精灵打过交道,他很确信,他并不认识这只精灵。
“我们认识吗?”达蒙疑惑道。
“这不重要,勇者大人。”小精灵晃了晃脑袋,继续道:“您一定也想问我是谁,这里是哪里,还有为什么要带您来这。”
既然疑问都被他说了出来,达蒙便静静等待他的解答。
小精灵微微扬起下巴道:“我是’钥匙’,是只属于您的钥匙。”,他尖尖的耳朵随着每个音节蹦出,一抖一抖的,这只小精灵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很是骄傲。
钥匙?对于精灵来说,这真是一个古怪的名字,在达蒙的记忆中,精灵们的名字通常只会来源于自然本身拥有的事物。
如果他是钥匙,那需要打开的锁是什么呢?
“但剩下的问题…… ”钥匙的耳朵耸拉下来,没了刚刚那一丝骄傲劲儿,“其实我也不知道,树没有告诉我。”
出乎达蒙意料的回答,树显然指的是原初之木,原初之木即是自然之神的意志,那么这只小精灵也是神谕的执行者吗?
钥匙垂下头,十指交叉紧握,贴在下巴上,像是鼓励自己,又像是在给达蒙承诺道:“没事的……该做什么树都教给我了,我可以做好的!刚刚我做的不是很棒嘛。”
刹那间,小精灵墨绿色的头发如无节制的青苔疯狂生长,新鲜构造的血肉下一瞬间被分解,虚空中一根粗壮的枝干在达蒙脚下蔓延,到远处无尽的炫光处。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达蒙甚至还没记住钥匙的面孔,钥匙身体里最后一丝经络也被抽离,化为树干的纤维,枝桠尽头如群星般闪耀。
虚空流转,这片空间开始震荡,除了枝干尽头的光芒外,虚空中弥漫的萤火般的炽光几乎全数在震动中消失。
强烈的不安传来 ,枝桠末端的光芒分出一缕飘在达蒙脚下,一切的指引性太强,直觉告诉达蒙只能向前进,走入尽头唯一的生路。
随着达蒙继续前行,分散的枝桠逐渐凝聚成一股,在晃动的空间中稳稳支撑住达蒙。他每走出一步,身后的枝干便枯萎,虚空无情地吞噬掉它们的残躯。
达蒙感到身躯被来自虚空中无形的力所挤压,身上的衣物已经无法承受住这股力量,随着达蒙的步伐一丝丝碎裂。他赤身前行,像寻找子宫出口的新生儿般,奔向唯一的光。
尽头的光越来越亮,却在达蒙眼中变得愈发的柔和,在他即将和光芒融为一体时,脚下沉默许久的枝干分出一缕在达蒙的落脚点处,无端绊倒了他。
就在达蒙以为要跌落虚空时,却感受到一个实质的平面稳稳接住了他。
是门。
无形的虚空暗流涌动,坍缩的空间碎片化为扭曲的暗纹,在达蒙身下穿梭。
赤身的达蒙被硌的生疼,尾随达蒙的藤蔓们最后聚集在一起,瞬间腾空,像海浪般扑向达蒙,粘住达蒙的血与肉,使他也化为浪的一部分,涌入周遭无法用言语所描绘的暗纹中去。
坍塌,不断的坍塌。达蒙并未在这无尽的坍塌中感到丝毫的痛苦,他仿佛回到了在海底随波逐流的时光,浪轻柔地护着他的所有,强烈的失重感也并未让他感到惊慌。
眼前一片纯白,像被太阳灼伤眼后,紧闭双眸后所产生的刺痛大脑的白。
在达蒙感受躯体分解流动时,一抹温柔的金色出现在视野的中央,模糊却驱散了这份不适。达蒙定睛,视野中散射出的金光逐渐凝集,最后化为一枚种子。
它越飘越远,达蒙想要伸手抓住它,却意识到自己的躯体已经被藤蔓同化,自己无法控制丝毫。
在种子变为一个几乎不可视的小点,即将消失时,达蒙身上的失重感也消失了,他再一次狠狠跌落,身上被尖锐的剧状物体摩擦着,哗啦哗啦的摩擦声让他猜测这是某种植物的枝叶。
砰!
冰凉而又黏腻的泥土接住了达蒙,虽然砸出一个大坑,但背部被泥土包裹着,软中带实的触感并未让达蒙感到不适。
重新掌控身体的达蒙甩掉左手的泥巴,看着掌心的黑色烙印,他松了口气。
能将他的身体分解,还有那奇妙的空间,结合钥匙的一番话,达蒙已经明白是谁邀请他来到这里了。
萤火虫一般的漂浮物从坑旁飞过,达蒙抬起头,无数不知名的参天巨木交织在一起,巨大的树冠层叠累加,像无数只巨手在互相撕扯。
一片茂盛到极致的森林,可是这片森林里好像缺少了什么,让它显得十分诡异。
透过这片绿色穹顶中的缝隙,达蒙看见了天空。
那不是天空,只是一堆令人眩晕的色彩,被粗暴的缝起来,装作天空的模样在森林的上方流转。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不是白昼,亦不是黑夜。
达蒙并不意外,毕竟这里的主人没有使用天空的权利。
他不禁对着这片森林质问道:“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自然之神——艾琳诺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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