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秦年一脸震惊,声音都大了些,“你没告诉他你就是赵希一?这什么意思?”
顾扬名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就是说,在陈璋眼里,赵希一和顾扬名现在是两个人。”
这句话的冲击力太大,秦年只觉得荒唐又离谱。
他质问:“为什么会觉得是两个人?他没认出你吗?”
顾扬名摇摇头:“不知道,应该没认出来,再说了,我现在和以前区别确实很大。”
“不仅如此,我还改名了。”
秦年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
他回想起刚认识顾扬名时的样子,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确实差别很大。
他自己是看习惯了,但陈璋不一定。
出国前,顾扬名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身形是少年人特有的劲瘦,脸颊还带着点未褪尽的婴儿肥。
一头短发,天生的卷,蓬松地堆在头顶,衬得那张脸格外张扬鲜活。
可出了国,几年时间,顾扬名几乎脱胎换骨。
身量拔高了一截,骨架舒展,褪去了原先那点青涩的韧,变得清癯而修长。加上常年待在室内,不见什么日头,皮肤也渐渐白了,透出一种冷调的光泽。
他甚至蓄起了长发,微卷的发尾软软地搭在身后。
要是翻出旧照对比,照片里那个眉眼桀骜、笑容灿烂的少年,别说秦年感慨万分,就连顾扬名自己都有些恍惚。
唯一没变的,大概是那张脸依旧好看。
秦年难以置信地问:“他没认出来,你就不说?”
顾扬名声音低了下去:“没有,我还以为他忘了我。”
其实当时他有点报复的意味。
毕竟陈璋第一眼也没叫出他的名字,应该就是没认出来。
想到这儿顾扬名还有点生气,没认出来就算了,居然还问他认不认识赵希一。
他头脑一热,就否认了。
秦年不理解他的脑回路,“那万一他知道真相怎么办?”
顾扬名脑中闪过陈璋的脸,皱了皱眉:“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秦年突然好奇,凑近了些,带着点戏谑:“你没打他吗?”
“我有病啊?打他干什么?你别没事找事。”
顾扬名觉得秦年没话找话,只会弯酸他,语气相当不爽。
“你自己说的啊!”秦年把手中的记录表放在设备上,“就你出国那几年,每次难受的时候都说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我走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一眼!”
“还说等我回去,非把他揍得鼻青脸肿不可!”
顾扬名:“......你可闭嘴吧。”
他踢了秦年一脚,没好气地转身就走。
秦年小腿一痛,跳着脚在后面骂,“顾扬名你等着!你完蛋了!迟早有人收拾你!”
顾扬名没回头,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声回荡,心里五味杂陈。
回国之前,他确实预想过一千次、一万次要找陈璋“算账”。
可见到他的那一刻,别说动手,就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陈璋看起来,比小时候还要糟糕。
顾扬名忽然想起从前外公说过,人身上都带着一种颜色,那颜色代表着一个人的灵魂。
那时外公看着陈璋轻声对他说:“小璋身上就有一种雾蒙蒙的灰色,你多带带他,别让他变成黑色。”
顾扬名急着追问:“那我是什么颜色?”
外公笑着捏捏他的脸,“你呀!我看你是五颜六色!”
顾扬名不知道人身上是不是真的有颜色,但他觉得陈璋真的快要变成黑色了。
他要看不见真正的陈璋了。
他对陈璋的感情太复杂,复杂到连自己都看不清楚,怨他、恨他,却好像又很可怜他......
顾扬名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这么多年没见,本以为对陈璋的感情早就淡了,谁知道一见面就试出来了,他根本没放下。
所以当他知道陈璋对赵希一恋恋不忘,他是高兴的,却也没那么高兴。
这算爱吗?
-
陈璋回家后,和王知然仔细沟通了后续工作的安排。
他向王知然提及了尝试自媒体宣传的想法,王知然一听就懂,直接让他负责旅游专线的客运业务。
这条路线是有固定的大巴车,主要往返于汽车站、高铁站、机场和景区之间,接送的大多是散客。遇上有需要包车的团队,也能灵活安排。
陈璋主要负责调度管理,不需要跟车。
但陈璋一向习惯待在家里,就连蓉城本地的景区,他自己都没完整逛过。
他打算这两天先跟车跑几趟,顺带深入了解景区,至少和人介绍时能说得上来。
隔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陈璋就赶到车队,随车出发。司机是老师傅,名叫高一栋,大家都叫他高师傅。
他在王知然手下干了很多年,为人踏实可靠。
每年过年,王知然都会专门请所有司机吃顿饭,慰劳大家一年的辛苦。
王知然平时没空在家做饭,更别说过年过节。过年的时候,汤佳又要和汤勤为回汤家,为了不让陈璋过年一个人吃饭,王知然总会叫上他一起。
所以但凡在王知然这儿干过几年的司机,几乎没有不认识陈璋的。
大巴平稳地抵达景区。
陈璋下车后,高一栋探出窗口对他说:“那我先走了,你要回去的时候,给我发个消息,就在发车站等我就行。”
陈璋点头,“好,谢谢高师傅。”
陈璋在景区外望了一眼,今天天气微凉,空气都沾着湿度。
他没进去,打算先去昙华寺看看。
路过景区检票口大门时,忽然有人喊住了他。
“陈璋!”
陈璋闻声回头,惊讶地发现叫他的人,居然是谈雪宁。
谈雪宁小跑到他的面前,呼吸有点急促。
陈璋语气平淡问:“你怎么在这里?”
谈雪宁侧身指了指不远处几位正在说笑的年轻男女,“今天我休假,有几个朋友来蓉城玩,带他们来这儿逛逛。”
“哦,那祝你们玩得开心。”陈璋直接结束话题,“我还有事,先走了。”
谈雪宁急忙叫住他:“等等!”
陈璋停步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辞职了?”话一出口,谈雪宁便觉有些冒昧,她与陈璋的关系,其实也只停留在打招呼的层面。
她脸颊微热,连忙补充:“我、我是想问,你怎么突然辞职了,也没告诉大家一声。”
陈璋沉默片刻,才淡声答道:“你也知道,我不太适合那里。”
他巧妙地避开了后一个问题。
谈雪宁唇瓣微动,还想再问些什么,可陈璋的神情冷淡,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疏离。
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最终,她牵起一抹得体的浅笑:“那就祝你未来事业顺利,步步高升。”
陈璋“嗯”了一声,说:“你也一样。”
两人没再说什么,就此分开。
谈雪宁站在原地,注视着陈璋那道渐行渐远又清瘦孤直的背影,心中有些落寞。
谈雪宁是有些高傲的。
她相貌出众,家世优渥,学历漂亮,从小到大环绕在耳畔的几乎都是赞美的话。
她进银行的路亦是家中早就铺好的,三个月柜员见习期满,便会调往总行后台,担任行长秘书。
这样的她,身边从不缺少羡慕、仰望,抑或是热烈的追求。
同一批入职支行的,只有她和陈璋两人。
从入职培训开始,她原以为陈璋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目光或多或少会追随她的身影。
可事与愿违。
陈璋从未主动与她说过一句话。
谈雪宁原以为他是装的,欲擒故纵的戏码她见多了,却没想到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平心而论,陈璋生得极其好看。
这让谈雪宁想到了花店里的花,看似被精心呵护着,可细看就能发现花的边缘微卷,甚至有点枯萎。
虽让人惋惜,但又不会让人将他带走。
哪怕只有短短两个多月,谈雪宁屡次挑起话题,也从未得到过回应。
她不喜欢陈璋,陈璋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只是好奇,一个人要经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雪宁,快来!”一位朋友在不远处叫她。
谈雪宁回头看,对方高大俊朗,眉宇间神采飞扬。
是的,她喜欢的,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
景区门口,有人默默看完了全程。
“你好像个变态。”副驾上的秦年如此点评。
顾扬名不满地斜他一眼,“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庭广众的,我还不能看了?”
“你不也看得挺起劲?”
秦年嗤笑:“我看他们,用的是看陌生人的眼神,你那个眼神,像是要把陈璋吃了。”
顾扬名冷冷瞥向他:“下车。”
秦年知道这是在赶他,“你不跟我一起去了?”
秦年要和景区内展馆的负责人谈合作,这种活动顾扬名一向很少参加,大部分他就是个负责给钱的“大款”。
顾扬名心不在焉,“嗯,不去了,我有事。”
秦年撇嘴,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吐槽,“行,见色忘友的狗,别忘了晚点来接我。”
顾扬名笑了笑,重复道:“下车!”
秦年嘴里骂骂咧咧地下了车,还没站稳,顾扬名便已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顾扬名开车缓缓靠近陈璋,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他犹豫了。
最近接二连三的“偶遇”实在太过凑巧。
他真的不是个变态,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陈璋的情绪好不容易才缓和些,顾扬名不想逼得太紧。
看陈璋走的方向,应该是去白马村。
陈璋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
陈家上一辈的老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世,陈远川的三个姐姐也都远嫁他乡,没有再回来过。
陈璋自从被王知然接走后,同样没有回过这里。
不。
其实回来过一次。
只是走到半路,又被王知然带走了。
从景区到白马村走小路很近,约莫半小时的路程。
陈璋一路走走停停,却找不回儿时的影子。
白马村正如其名,如白驹过隙,一切早已改变。
陈璋恍恍惚惚想起小时候课本里那个被嘲笑刻舟求剑的人,此刻的他,亦是如此。
现实生活中留在原地的永远只有他一个人,而他却对此甘之如饴。
越是执拗地回忆过去,陈璋就越能感受到内心的波动,他把那些不堪与失落,当作滋养执念唯一的添加剂。
小路不再是泥泞山道,而是修整平整的水泥路。
他依稀记得小路中间有棵很大的白玉兰树,花香能飘出很远,可直到走到村口,陈璋也没见到。
昔日的土房几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统一的白墙红瓦的新农村。
陈璋站在村口怔忪片刻,轻叹一声,转身向昙华寺走去。
踏入寺庙的大门,一股淡淡的香火气息扑面而来。
寺内游客零星,有烧香拜佛的,有沿途拍照的,也有坐在树下休息的。
寺院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的古柏,枝干虬结,亭亭如盖。
树的前面排列着几排挂满祈愿红丝带的木架,那些丝带在微风中轻轻飘扬,上面写满了心愿。
陈璋绕过飘扬的红丝带,却在丝带间隙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时恍惚,不敢确认。
那人似乎察觉到注视,缓缓转身。
陈璋透过眼前轻柔拂动的红丝带,看见那人的脸,听见他说。
“你怎么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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