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去动物园做兼职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沈年现在还能想起当时萧澈在车上看了他一眼，萧澈说“会吧”。
不过，萧澈没来过。
沈年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是自己的目的太明显了吗？萧澈好心带自己看了医生又送自己去动物园，而他嘴笨又市侩，连一句漂亮话都说不利索，就只想着让萧澈来会所消费？
那一句“会吧”也许只是萧澈看破不说破，随口敷衍了一句，留给他最后的体面。
“沈年，8楼8号包厢有客人来，专门喊你去服务，你准备一下，机灵点。”
荣姐的声音从对讲机传出，沈年眉头一皱。
手里的烟快燃到底，他把烟头丢进厕所的垃圾桶，用冷水冲了把脸。
这半个月，时不时会有新的客人点他去服务，虽然不是每个客人都泡高档药材，但不可否认他赚的也比之前到处兼职多得多。
而这几天，每天晚上都是同一个客人在8楼8号包厢专门点他的号码让他去服务，他是该高兴的，这个客人很有钱，泡的也是高档药材。
沈年提着泡脚桶来到包厢前，却迟迟没推门进去，直到嘴角提前扯出一个笑容，他开门，脸上僵硬又刻意的笑容瞬间转为呆愣。
不是陈思鸣。
是萧澈。
是萧澈？
“萧，萧先生晚上好。”沈年呆愣过后就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萧澈看着沈年脸上一笑一愣又一笑的，一时分不清沈年是真开心还是强颜欢笑。
他想起半个月前送沈年去动物园，一路上沈年沉默不语，只是出神地望着车窗，可下车的那一刻……
——“萧先生，我按摩技术很好的，你还会再去会所吗？”
——“会吧。”
车厢内，那双透亮的眼睛一睁一眨，弯起来很像夜空中泛着柔光的新月。
萧澈当时没有拒绝那双眼睛。
他这段时间忙，出差了两周，回来这两天连着熬夜加急画设计稿，由于工作性质，职业病腱鞘炎又了，这才停笔，最后也不知怎的竟来了这里。
沈年把泡脚桶放到萧澈脚边，露出洁白的牙齿冲着萧澈笑，“萧先生你好久没来了，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
“嗯，前段时间出差了，最近两天才回来。”
原来是这样，他又误会萧澈了，沈年暗自傻乐，他熟练地帮萧澈脱鞋，双手轻轻托住萧澈的双腿送进泡脚桶，他抬头问：“萧先生，水温合适吗？”
萧澈没有立即回答，他耸了耸鼻子，反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你抽烟？”
沈年手里的动作一僵，他抬手闻了闻自己，小心翼翼问：“萧先生是讨厌烟味吗？”
“不怎么喜欢。”
萧澈不喜欢尼古丁的味道，所以他不怎么出入酒吧，会所这种地方，不过这家会所倒是还好，上次没闻到什么异味，只是今天。
萧澈皱了皱眉。
“我……不会抽烟！不是我抽的。”沈年心虚地垂下头，避开萧澈的目光，解释：“刚才在厕所，有人在抽烟，所以沾上味道了。”
“对不起萧先生，那我去喷点除烟味的喷雾再回来。”沈年又说。
萧澈看了眼沈年，乖顺纯良，确实不像会抽烟的，索性味道也没多重，他开口：“算了，没事，味道不是很重。”
“好。”沈年声音随同心情低了几个度，他撒谎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只是听到萧澈不喜欢烟味，下意识会害怕萧澈厌屋及乌，将他划分成讨厌的人。
讨厌他，下次就不会再来了，沈年这样一想，好像又明白了。
他得在客人面前保持好形象，就像陈思鸣对他动手动脚，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去给他按摩。
被投诉要扣钱的，留不住客人就赚不到钱。
他抬眼看了下萧澈，今天萧澈好像有些不一样，沈年看到萧澈带着点忍耐转了两下手腕，右手还覆了上去，按了按。
这个动作，沈年再熟悉不过。
他以前长时间写字或者摁键盘点鼠标就会这样，手背酸疼。
“萧先生，你的手不舒服吗？”沈年问。
萧澈看了他一眼，垂下手搭在沙发两侧。
“我帮你按摩一下手吧。”沈年想了想，低着头又小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你还会按手吗？”萧澈问他。
“会的，跟老师学过一点。”沈年想让萧澈舒服一点，他试探道:“你要试试吗？”
“好。”
得到同意后，沈年特地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才把凳子搬到了萧澈的身侧。
他看了一眼萧澈左手戴的腕表，有些犹豫：“萧先生，手表戴着可能不太方便，要我帮你先摘下来吗？”
这个手表看起来很贵重，而且又是私人物品，他不知道萧澈会不会愿意让别人碰。
“摘吧，放桌子上就行。”
可以碰！沈年低着头，嘴角微微扬起，他小心翼翼帮萧澈解下手表，然后轻手轻脚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萧澈的手表冰冰凉凉的，只有表盘后背残留着主人的温度，沈年刚才不小心用指腹触到，那点温热像是透过指尖一直蔓延到他的耳尖。
“萧先生，那我先给你按左手了。”
沈年揉捏着萧澈的指腹，轻旋，按压，一下一下往上又按到指关节，他微微低头，细细端详着萧澈的手，指节修长，骨骼轮廓好看。
一颗小痣毫无征兆地闯进沈年眼睛里，在萧澈无名指上戴戒指的地方。
沈年突然感觉手痒痒的，鬼使神差的，沈年的指尖凑近，戳了一下。
那颗原本静止的小痣像是受到惊扰，随着萧澈的无名指动了动，吓得沈年立即反应过来。
完了！
他慌张地观察了一眼萧澈，只见萧澈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完了完了完了！
“我……”
“可以力度重一点。”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沈年的心跳猛地一滞，随后像被点燃的烟花，"砰"地炸开。
“你刚才想说什么？”萧澈见打断了沈年的话，问他。
沈年这才反应过来萧澈没看到他的小动作，只是在提醒他按摩的力度可以重一些。
他咽了咽口水，“没事，萧先生，我刚刚就是想问你这个力度合不合适来着。”
沈年脸颊微微发烫，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侥幸又心虚，他加重了一点力度，专心给萧澈按手。
“萧先生，你平时工作用手很多吗？可以在手腕下方垫个水袋，这样会舒服一点。”沈年想了下之前他手腕疼，也是这样缓解的，而且水袋冰冰凉凉的，触感很舒服。
“是需要用到手，谢谢你的建议。”
萧澈偏了偏头，沈年的发旋正对着自己，头发在灯光下看起来很松软，脸又小又尖，不知道平时是不是不好好吃饭，一个男生，瘦成这样。
按摩技术倒是不差，随着沈年的动作，关节处的酸胀感也慢慢消散，这种地方，也不算那么难以接受，也许只是他的偏见。
沈年又换了个边给萧澈按右手，时间过去了一大半。
他这才想起洗脚按摩是计时的，他帮萧澈按了手，会浪费掉很多时间，待会儿再按脚就来不及了。
沈年有些犯难：“萧先生，按脚可能来不及按完全部的流程了，我简化一下可以吗？”
“没事，不用按了，剩下的时间你休息吧。”萧澈说。
“啊？我……按得不好吗？”沈年一紧张就绞着手指。
萧澈看了一眼沈年，无奈道：“不是，你按得很好，别多想。”
“那，那我能待在这吗，我提前走，会被扣钱的。”
会所里有规定，给客人按摩一定要达到相应的时长，不能偷懒。而且给客人按摩完，客人还想接着泡脚的话，就可以一直留在包厢，他们等客人走了再回来收拾东西。
沈年怕萧澈嫌他吵，他连忙又说：“我保证我会很安静的，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也可以坐在那个角落。”沈年指了指门口旁边那块小地方，“我不会发出声音的，到时间了我就走。”
萧澈刚想说不用，沈年就搬起凳子往那边去了，随后还真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声不吭。
“……”
沈年脸蛋白白的，一动不动就坐在门口旁边，让萧澈莫名其妙联想到他办公桌上的白色陶瓷招财猫。就是相比之下，沈年脸太瘦了。
没过多久，包厢里的电子显示屏边框变绿了，沈年知道，按摩时间到了，他看了一眼萧澈，萧澈还在闭眼休息。
不知道萧澈是干什么工作的，看上去很累。
上次是腿疼，这次又是手疼的。
沈年有些懊悔，刚才萧澈说不用按腿，他应该主动提出帮他按下别的部位才对。
肩膀或者头部，他也会按的。
沈年轻手轻脚出了包厢，把门轻轻关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刚走几步，没想到拐弯处会迎面遇上陈思鸣。
沈年微微低头，避开他的视线，“陈总，晚上好。”
陈思鸣眯着眼对他笑道：“本来今晚还想再点你的，但经理说你被别人叫去了。没想到叫你的人是阿澈，他以前可从来都不会来这种地方，看来是知道按摩的舒服了。”
陈思鸣伸手搭上沈年的腰，沈年缩了缩，小声喊了句“陈总”。
“怎么？不喜欢？”
“陈总，这里是走廊，有监控的。”
“哦？那要去没监控的地方吗？我现在叫你出去吃饭，沈师傅不会还借口说下次吧。”
陈思鸣又把手往腰下面摸了摸，眼睛扫过沈年的屁股，“腰这么细，屁股倒是挺翘。”
沈年僵硬地往一旁躲开，“陈……陈总，我待会还得收拾工具，不太方便。”
“那什么时候方便？”陈思鸣压低了声音，他压根没把这里有监控当回事，沈年又是躲开又是拒绝，陈思鸣面子挂不住，来这么多天连个小嘴都没亲上，装纯情也得有个限度。
“沈年。”陈思鸣眸色一暗，手轻佻地勾住沈年的下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沈年目光闪躲，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却感觉到钳住下巴的力道突然消失了，他朝着陈思鸣的视线往后看，脸上一热。
“阿澈，你不厚道啊，上次你还说不想来这了呢，今晚怎么不叫上我？你太不够兄弟了。”陈思鸣对萧澈控诉。
萧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现在不是来了吗？”
“我不来你就不叫我了吗？这也太伤心了吧。”
“那我现在陪你。”萧澈又说。
陈思鸣瞠目结舌，“你说什么？你陪我？”他愣了愣，随后又开口：“算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怕许阿姨打我。”
“思鸣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呀？”小明提着泡脚桶路过，看到三人站在走廊着，讨厌的沈年居然也在，小明压下心头的不悦，装作若无其事说道：“按摩工具已经准备好了，思鸣哥，要先进去吗？”
萧澈看了一眼小明，突然开口：“行。”
“？”
陈思鸣头顶发出一个问号，“行什么？”
“那我就先早点回去了，你继续。”萧澈说完，两腿一迈便从几人身边走过。
“……”
“不是。”陈思鸣一阵无语，让他早点回去还真就这么走了。
“那我也先去收拾了，陈总再见。”沈年趁机开口，随后又原路折返回8号包厢。
沈年有些心不在焉，他抬了抬眼皮，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面，只见那块精致的手表在灯光下晃了晃，那抹细碎的银光直直映入他的眼底。
萧澈的手表，忘拿了？
沈年没多想，猛地抓起桌面上的手表就往电梯冲，萧澈刚走，他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诶诶诶！沈年你干嘛呢，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撞上客人怎么办！”
这里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经理见沈年在一楼大堂这样乱跑，简直毫无规矩，气得火冒三丈。
“对不起经理，我有急事！”
沈年说完没半点停留飞快跑出会所。
经理站在原地，气得脸色铁青，伸出的手指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方向指了又指，“能有多急，瞎跑跑！扣你钱！”
会所门口不是停车区，一般都是有专门的人帮忙泊车到会所旁的停车场。
沈年出了会所大门，站在台阶处往那边眯起眼四处环顾，他记得萧澈的车，车头有一个小金人，车牌尾号也记得，54C100。
萧澈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上了，他还是跑着的，怎么没看到呀，沈年连着下了几步台阶。
就在这时，一抹金光闪了他一眼，他一看车牌号码，都对上了！
找到了，沈年喘着气，刚想走过去，就看到车子缓缓启动。
不好！
随即，一道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刺眼的车灯如同利剑般射向沈年吓得惨白的小脸。
沈年哆嗦了两下腿，随后“啪”的一声，跌坐在地。
他可能傻了，他拦车了。
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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