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华光如雪穿朱户,整条街道蒙了一层白纱,莹莹如宝。
屋顶露台,顾宁盘膝静坐,身下摆着聚灵阵,夜霄化作小青蛇盘睡在他掌心。
夜霄像睡着了,头搭在盘起的蛇身上,周身月之精华形成气旋凝聚游转,不断向他体内蹿去,顾宁打开灵界,同样运转周天,唯一不同的是,他吸收的月华在体内运转一圈后,便顺着掌心流进了夜霄体内。
这样的修炼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晴天吸收月华修炼,阴天在屋内趴在顾宁身边修炼,加上顾宁乾坤袋里的各种奇珍异宝,灵丹妙药,夜霄丹田今晚有成界的趋势。
一直到月亮转到山巅,晨曦微亮,顾宁带着吸饱的夜霄回到客栈内,避免有早起的人看见后惊扰。
妖跟人吸收天地灵气的区别在这时展现的淋漓尽致。
凡人启智尚且容易,吸收灵气较为缓慢,修炼时不能有凡尘俗世勾心斗角的妨碍,但通灵之后的妖却没有这些烦恼,他们的生活只有捕捉食物时简单直接的你死我活和睡觉补充精力,在丹田凝成结界后,吸收灵气的速度是凡人的数倍,只是他们大多数灵力都用在塑造形体上,修成人身后才能启语,过程漫长。
回到屋内,顾宁也没有放松,继续帮夜霄护法。
一直到午时,夜霄才睁眼,他周围生出一道结界包裹的光圈,波纹涤荡,他自身悬浮其间,收了结界,便落在顾宁摊开的掌心。
“恢复的很快,再过几日便可凝丹了。”顾宁见他恢复起来顺风顺水,摸了摸夜霄昂起的小脑袋,眼中欣悦似是装着碾碎的星辰。
夜霄蹭了蹭他的手指。
日日将淬炼过的灵气朝外输送,顾宁疲惫的神色遮都遮不住,他实在歉疚得很。
“睡会儿,我守着。”补眠才是肉身修复的最好方式,只是修行之人需要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身,不像一般凡人随心所欲地胡思乱想,精力耗竭的状态下囫囵陷在不切实际的联想里,俗称梦。
顾宁也不推拒,在床上躺下,只有休息好才能最大成效地传送真气。
夜霄发现他睡觉的姿势平平整整,平躺着双手交叠在腹部,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睡醒,一动都不带动的,老实的不行。
夜宵竖在枕边看了会儿,便轻轻滑到他胸口趴着,脑袋贴在他心脏处,和缓的心跳像水中摇晃的小船,随着呼吸浅浅起伏,不过几息便保持着相同的规律持续着。
真是个呆子。
夜霄趴在那里放空神思,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从心口凝成一线向四周蔓延,破损的心魂在丝丝缕缕的细线缠绕中产生热量,身体暖洋洋的,思绪越来越沉,刚复原的结界展开,扩散,直到将整间屋子覆盖住。
到了饭点,杨彩彩过来敲门,没人回应,想着他们可能有事出去了,便拿着夜哥哥给她的碎银子换了一串铜板,去街上买了几个糖心馒头。
凡人之躯注意不到,在她敲门的时候,原木质地的门板上有波纹荡开,声音和力道都被结界化解了,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彼此轻缓的呼吸。
又过了几日,三人正巧全凑在屋里,门窗都开着,穿堂风盈盈徐徐,顾宁坐在桌边默写经文,做每日观中课业。
一旁的杨彩彩坐在桌榻上,手边方桌上放着针线竹簸箕,拿着一根彩线穿针拉长,打算给自己绣一个结实点的荷包,夜哥哥给的银子太多了,最好分开装起来。
屋内的夜霄则靠着床柱,双腿交叠,手里拿着一本蓝纸封皮的书,名框里写着秘史二字。
看得时而皱眉,微微眯起眼,时而瞳孔不自觉睁大,脸色微微涨红,嘴里喃喃怎么可能,时不时倒抽一口凉气,唰的一下合上书。
震惊之余,扯过飘飞的床幔掩耳盗铃地将自己挡住,偷瞄几眼,看见外面两人正在做自己的事没什么反应,松口气,又端起书继续翻看。
这当然不可能是正经书本,上面一页页都是上了色的白描图像,栩栩如生,什么板蓝根精献出真身为报恩人遮雨之恩,男狐狸夜闯成王府与太子不得不说的一夜,等等。
肖捕头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想必看书那位就是道长师弟了,果然跟道长一样人中龙凤,读书都这么全神贯注。
他也算混得脸熟了,练武之人身体强壮有力,对自身控制力也很强,走路都提着一口气,此时刻意放轻了步子,不打扰顾宁,在他对面无声坐下。
直到顾宁一篇经文从头至尾一气呵成,他才抬头看向对面,“肖捕头到访,可有何事?”
杨彩彩自他进门便吓白了脸,只是抹了上好的细腻脂粉,一时看不出什么,垂着头不动声色,只是刺绣的手指微微发抖,一不小心扎破了指腹,刺的一激灵,忙含在嘴里吮了吮。
她现在的模样跟前些日子简直天壤之别,皮肤白里透红,圆润了些,精气神也足,整个人洋溢着少女的明媚。
夜哥哥带着她住在客栈,每日胡吃海喝,买衣服买胭脂水粉,她头上的宝石簪花,也是夜哥哥看着好看,花了大价钱买给她的,这段时日简直活在梦里,她一边沉溺一边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这两人就从她生命里消失了,那些阴暗滴血的日子被她深深埋在底下,一眼都不愿回看,往前走,她只需要往前走就够了。
肖捕头见他忙完,举止放松下来,拿起一旁盖着的茶杯给自己倒了壶茶,茶水从壶口倾泻而出,流进白色瓷杯里,茶水激荡,清如绿茵,芳香扑鼻,冒着袅袅热气。
“不瞒道长,那案子有了些进展。”说着,没忍住那独特的茶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烫,入口温热,像是特意一直用余火给人暖着的,想喝的时候随时都能下口,茶水味道没有丝毫涩意,茶本身的清苦十分净口,茶品绝对上上之等。
上等茶叶极其昂贵,一两茶叶十两金,还不一定买得到。
肖捕头神色红白交错,一不小心喝了人家的珍品茶,赔不起,实在尴尬,但这茶又实在沁人心脾,忍不住咂摸嘴细细品尝余味。
顾宁没在意他在想什么,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问道:“可是查到真凶了?”
见主人没有不悦之色,肖捕头心里石头落地,这要赔起来,十个他都还不起啊,道长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日子原来过得这般滋润有水准,难怪县衙给他倒的茶水从来不进口,那等臊水也只有他们这些干苦差的粗人喝了。
小心翼翼放下杯子,肖捕头道:“前几日查到崔大贵跟薛府里的人有过接触,有人见过他曾在后门跟薛府的下人拿了些东西,我们派人细查之下,得知是他学厨的师傅,崔大贵来芙蓉县做事,也是他介绍的。
早年崔大贵弄断了腿,芙蓉县偏南,很长一段时间阴雨潮湿,他常年劳作,来这儿的头年,断腿就染上了风湿,拿药的钱不便宜,那段时候他没钱了,便找到他师傅借了十两银子,想把身家大事一并办了,有个人在屋里伺候,日子自然舒坦些。”
肖捕头又嘬了一小口茶水润嗓子,“他托媒人说了个清白姑娘,未论嫁的头婚,便在芳芜阁买了盒胭脂用作见面礼,那姑娘跟他见了一面,回去几天了,到底同不同意也没个回话,后来他耐不住催媒婆去问,得知姑娘没看上他一个有腿病的厨子,胭脂倒是收下了,事儿没成,崔大贵气不过,骂了媒婆一顿,逼她带路,上门把胭脂要了回来,转手送给了杨彩彩。”
杨彩彩听见点到自己名字,大气不敢出,整个人都绷紧了。
“事情到这儿也就完了。”肖捕头道。
“药铺可询问过?”顾宁道。
“也查了,是济善堂,县里出了名儿的好大夫,姓王,时常给买不起药的穷人看病问诊,无偿送药,有的实在病重穷得掀不开锅,半夜敲门,他一把年纪也会不要诊金上门看诊,还会送出一个疗程的药,说是医馆,简直就是穷人的救命堂,而且没人照顾的病人药价会更低一些,崔大贵也时常去那里买药,没出什么问题。”
肖捕头这段时间忧心忡忡,一直结不了案,县太爷就会一直施压,县衙里人人自危,生怕自己饭碗掉了,他当然也怕,嗓子眼儿都急出燎泡,在这儿坐了会儿,心里的燥气竟然散了,喉咙里的燎泡似乎破了,有些脓水顺着嗓子眼儿流了进去,肖捕头心下惊奇,忍不住看了眼茶壶,有些不确定,又端起茶杯,把剩下的半杯茶也喝了。
茶水润喉而下,有什么东西被一道冲了下去。
“济善堂?是巷尾那家没门匾的旧医馆?”顾宁问着,随手提起茶壶,给望眼欲穿的肖捕头续了一杯。
“正是!”肖捕头大喜,眼珠子都不错地望着茶水流进瓷杯,“因为老是送药义诊,王大夫攒不住钱,铺子虽破,但善举滔天,有人慕名而来送他银子,他也不收,实在推拒不了,也会分送给那些来看病的穷苦人。”
“捕头对王大夫评价甚高,这般聚善之地,我与师弟游玩一趟,自是要去仰慕一番,不枉此行。”顾宁道。
“那儿也算本县一处名胜景点,每日上门的人很多,挤得很,道长要去可以晚点,人少。”肖捕头喝完茶水,舔了舔唇意犹未尽,茶壶里已经倒的差不多了,不过目测应该还剩几滴,道长断不是吝啬之人,便把剩下几滴也倒进了杯子,一饮而尽。
事儿说完了,喝了人家的名贵茶叶,不好意思再多做停留,起身告辞,“若有什么疑点,还请道长联系肖某,必定随叫随到!多有叨扰,先走一步!”
“慢走。”顾宁起身,抬手送客。
直到肖捕头的身影出了客栈大堂,杨彩彩才把憋着的一口气吐出来,摸了摸背后汗湿的衣服,把手里的针线荷包搁进竹簸箕里。
“仙长,彩彩先回一趟房间。”
顾宁颔首。
杨彩彩跳下坐榻,脚有些软,连走带跑地回了隔壁。
“晚上顺道出去吃?”夜霄翻过一页,看得直吸冷气,一眼都没错开。
夜霄一开口,顾宁看过来,神色由淡漠变得柔和,像风吹平湖泛起涟漪,淡应道:“好。”
只要你顺心意的,都是好的。
两个小纸人从桌边爬上来,将那套被人用过的茶具悉数端走,换了一套通体剔透的玲珑白玉杯,沏上了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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