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先拦住她。”夜霄催道。
“……”顾宁无言瞅他,“我去?”
夜霄盘在他肩膀,茫然脸,“不然呢?她又没见过我,突然拦路不得吓到她。”
“……你对别人倒是想得周全。”顾宁淡淡道。
“那可不,……她衣服破了,嘴角破了,脸也肿了,脖子还有掐出来的乌青,她在牢里很不好过。”夜霄心疼道。
“……”顾宁抬手捏了下他垂在自己肩头前的尾巴。
夜宵炸毛,尾巴抽回来,在他肩膀用力一拍再藏起来,一点亏不肯吃,“干嘛呢干嘛呢,做正事呢,打架晚上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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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一天水米未进,今早又被拿着消遣,杨彩彩顶着太阳晒得神思恍惚。
舔了舔干裂发白的嘴唇,抿到几丝新鲜的铁锈味儿,勉强润了润嘴。
这条小路堆着破旧车架,拥拥窄窄,前后都没人,她特意走了偏僻小路。
那些路人嫌恶跟嘲讽的恶意表情,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想看见。
头晕身子痛,双腿重得像拖了两块铁板,麻木僵硬地往前拽。
“杨姑娘。”
前面两步拐角处突然冒出来声音,杨彩彩瞥见个衣摆,神智没反应过来,惊得一抖。
过了两息,才眯眼看清来人,以为自己花了眼,呆呆道:“……仙…仙长?”
“杨姑娘可是回家?”顾宁温和道。
杨彩彩反应了会儿,才讷讷摇头,“……不…楼…不翠……是…”
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
“若是无处可去,可愿跟贫道回客栈喝点安神茶?”顾宁问道。
夜霄躲他袖子里听着有点不对劲儿,“你这话怎么那么耳熟,我在没安好心的人贩子那儿,好像也听过类似的话。”
“……”顾宁,“难不成要我直接点晕带回去?”
“……”轮到夜霄无语了,这道士行事原来这么简单粗暴吗?
杨彩彩只觉喜自从天降,对此时的她来说,去哪里都比去点翠楼强。
“愿、愿意!”杨彩彩瞪大眼用力点头,“就是……”
她犹豫着,瑟缩地抱着胳膊,把拉开的领口往上拽了拽,又想起什么似的,往上推了推杂乱的发髻。
恨不得再把自己瘦薄的身材缩小一些,最好没人能看见她。
这副模样跟着仙长,只会害得仙长被人指指点点。
看出她的窘迫,“无妨,”顾宁安慰道,“前面有间成衣铺子,不妨碍的话,跟贫道去一趟。”
“你直接给她变一身多方便。”夜霄觉得买衣服太麻烦,建议道。
“……不合适。”顾宁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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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里藏着一个小门面,老板是个年轻妇人,墙上挂满大大小小的衣服,摞了两三层。
屋子很小,摆个长桌后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来的人也少,这会儿也没客人,妇人蹲在地上卷着裁开的长布。
“店家,买身衣裳。”顾宁站在门外。
“诶好,这就给您拿!”妇人忙得一头汗,忙擦了擦起身迎客。
见到顾宁有些惊讶,规规矩矩问了声好,才解释道:“民妇这里没有道袍卖,您得去正街买。”
“不是我,给她买。”顾宁侧开半步。
妇人这才看见后面还有个人。
热情地笑了笑,“姑娘好,进来看看吧,”说着走过去把杨彩彩往屋里搀。
杨彩彩脚步迟疑,耐不住妇人热情,常年带娃力气也不小,环着她身子,半推半抱就进去了。
右侧还有个小门,灰布帘子挡着,不注意还真看不见。
“姑娘可有喜欢的颜色花式?在里屋可以试一试。”
杨彩彩回头找道长,有点慌。
“我就在这儿,”顾宁许诺道,又对妇人道,“有劳店家给她选两套合身的。”
妇人笑得一脸慈祥,“诶,包在我身上。”
说完,拥着杨彩彩进里屋,杨彩彩别扭着身子看向外头,不想跟陌生人待在一起,还想跟着顾宁,张了张口,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弄进去了。
“姑娘多大年岁?”妇人把她按在小桌前,问道。
岁数?
杨彩彩有些恍惚,很少有人跟她提岁数。
想了想才道:“十…十七……”
刚被她娘卖到点翠楼的时候,听她娘跟老鸨提过,她十四岁,现在过了三年多,应该是十七了。
里屋收拾得很干净,窗户朝阳,通风又明亮,贴墙一张铺了花布的床,平平整整,简单的储柜上立着一面铜镜。
“还很小啊,身段也漂亮。”妇人笑着,大概量了量她的腰围跟肩膀,目测了身高,而后转身去一旁拿木盆,从水桶里舀了两瓢水。
杨彩彩有些局促,拢了拢衣服,心虚低头,想找个隐秘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姑娘先洗洗脸,外头太阳晒,洗把脸爽快些。”妇人把盆端过来放桌上,“洗完我给你梳梳头发。”
杨彩彩自欺欺人地怕她发现身上痕迹,嗫喏道:“谢谢店家,我自己可以梳。”
妇人叹了口气,轻手拍了拍她的背。
“姑娘不用怕,我也是从姑娘过来的,谁年轻都会有那么一些难熬的日子,就当摔了一跤,磕破了头,难免有些伤口,只要还活着,就有奔头,日子是往前过的,不要怕。”
清水泼在脸上冰冰凉凉,心里却涌出一股暖流,眼眶有些酸,杨彩彩把脸埋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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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彩彩低头出来的时候,夜霄以为换了个人。
简单梳了个发髻,缠着青白布条装饰,黑发束尾垂在身后,温婉清丽。
瓜子脸有些苍白,干干净净的,浅浅描过的细眉,眉心不自觉锁着,透着不合年龄的沧桑和疲惫,此时眼中带了点神采,有了些少女模样。
之前花哨的红配粉衣服换下来,被她抱在胳膊上。
身上穿的粉紫碎花棉布上衣,下身一条镶同样花边的浅藻色棉布纱裙,鞋子也换了新的。
走在街上跟那些同龄女子没什么不同,还要更俏丽一些。
“就按这个样式的,春夏秋冬来个七八套。”夜宵跟大爷点菜似的。
“……很好,再选两套换洗,鞋也配两双。”顾宁听话听一半。
妇人笑道:“其它花色还有,只是这鞋没有卖的,这是我年轻时候买的一双缎面鞋纳了底,那时候没舍得穿,压箱底,后来穿又不合适了,正巧,我见姑娘脚合适,就送她了。”
杨彩彩眼眶红红的。
“多谢店家。”顾宁掏出三片金叶子放在桌台上,“这是酬金。”
妇人吓一跳,急忙推拒:“唉呀,这可不行,这买下正街衣铺都够了,民妇做些小本生意,哪敢收这么多,还是金叶子!”
“物品都一样,但用心跟不用心确是云泥之别,上好的绸缎有得卖,善心却是千金难买,钱财与贫道乃身外之物,店家做良心生意,我花的良心钱。”顾宁道,“收下吧。”
……
从巷子里出来,杨彩彩恍若隔世。
尘世喧嚣潮水般涌过来,她走在街上,有点紧张。
像头一回来到这里似的,想把每一刻都烙进身体里,每一步都踏踏实实踩到了底。
擦肩而过的人没有侧目嫌恶,没有恶意调笑,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这是她第一次发现,阳光可以这么舒服,风可以这么轻柔,脂粉原来也是能闻不腻的。
只想把此刻留的再久一点。
顾宁在前面带路,只能看见清峻挺拔的背影,迎着光,身下影子线条利落,斜斜拉长。
杨彩彩往前追了两步,突然有些发晕,步子慢了下来。
眼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杨彩彩急了,想要赶上去,眼前却出现雪花似的黑点。
道长身上蒙了层模模糊糊的光晕,下一刻就要消失似的,她怕自己跟丢了,张嘴想要叫住道长,喉咙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接着,只听见周围几声惊叫,便失去了意识。
……
“她怎么样?怎么还没醒?”
杨彩彩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恍然以为自己在点翠楼,吓得心一突。
要接客,要起来,敢睡着会被抽鞭子的!
心里急得不行,但身体很累,疲惫堆成了山,压得又疼又重,杨彩彩挣扎着,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睡在干净又软和的地方,好想一直睡下去。
“她消耗过度,没吃饭,需要多睡一会儿。”
仙长……
这个声音被她刻进了骨子里。
仙长在,感知到这点,一下便安了心,意识一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夜晚,桌上燃着蜡烛。
杨彩彩撑起身,环顾一圈,屋里只有她自己。
门被叩了两下。
“姑娘可是醒了?”
是仙长!
杨彩彩有些激动,自语道:“是真的,不是梦,都是真的。”
睡得太深太久,她套上鞋想过去开门,双腿却发软,一下子歪倒碰在椅子上又撞到了桌子,桌角跟椅子用力擦过地面发出异响,蜡烛也倒了。
杨彩彩一手捂着膝盖,一手急忙扶起蜡烛。
“姑娘可还好。”门被试探着推了一下。
“没事…”嗓子哑了,发出的声音粗糙的像老妪,杨彩彩急忙咽了咽口水,尽量大声道,“仙长我没事!”
“那便好,待会儿有人会给你送饭,我在隔壁,你放心休息,我明日再来。”
顾宁交代完便走了。
回到自己屋,见夜霄靠在坐榻上,胳膊肘支在方桌上,拨弄桌面零散滚落的几颗丹药。
每颗圆润度都不一样,先吃哪颗呢?
夜霄皱着眉,难以抉择。
顾宁每天都给他吃大把丹药,他便用糯米糖纸包好假装是糖豆,自娱自乐,点兵点将挑出一个幸运崽子,拨好一颗,往嘴里丢一颗,嚼的嘎嘣脆。
顾宁拴好门,夜霄撩起眼皮看向他,“你说,”夜霄含住半截剥下来皱巴巴的糯米纸,口水一抿就化了,剩下的会粘在嘴唇上,“把她送去哪儿比较好?”
顾宁走到他跟前,把嘴上多余的糯米纸给他摘下来。
“不急在一时半刻,过来躺下,我看看恢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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