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雪猛地睁开眼,看着天守阁自己房间熟悉的屋顶,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
“逢雪大人感觉怎么样?”熟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膝丸】……你怎么在这儿?”
逢雪全身紧绷地看着【膝丸】。
对方靠在床边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听到她的问话,反而一副很奇怪的模样。
“我是近侍,当然会在这里了。”
“可我记得今天不是应该轮到骨喰做近侍了吗?”
“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大家商议过后,决定这段时间还是由我来担任近侍。”
“昨天晚上……”
逢雪愣愣地想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先是【膝丸】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接着髭切突然拿刀砍她。
因为事发突然,大家来不及阻挡,所以自己被髭切捅伤了。
最后的记忆……似乎是一群刀围了过来。
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有另一份模糊的记忆隐隐约约地告诉她,当时【膝丸】挡在了她前面。
逢雪看向【膝丸】的腰间,她记得伤口就在那里。
但现在的【膝丸】状态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反而是她感觉浑身疼的难受。
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极度不想看到【膝丸】。
“为什么大家会让你担任近侍?”
逢雪有些纳闷,毕竟【膝丸】昨天晚上的发言可谓相当有病。
“大家觉得兄长似乎对您有些误会,希望我可以从中调节一下,而且有我在这里,兄长应该不会乱来。”
逢雪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
不过……
“不对!髭切之所以对我有误会,难道不是因为你乱说话吗?”
“我只是想向兄长证明我与您的关系很好而已。”
逢雪觉得他在很不走心的胡扯,但其他刃都被他说服了,想来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不,很有问题。
大家让出近侍位给【膝丸】是希望他能调节髭切和逢雪的关系。
但一段时间下来,髭切看逢雪的目光反而越发危险。
自从【膝丸】担任近侍后,几乎就跟搬进了天守阁住一样。
偶尔回到自己的屋子,也坚决不跟髭切共处一室。
“抱歉啊,兄长,主人不喜欢我跟其他刃过于亲近。”【膝丸】对髭切毫无诚意地解释。
“是吗?可是我看你跟其他刃相处的似乎很好呢。”
髭切丝毫没有生气,而是一副认真的疑惑模样。
“毕竟你是我的兄长,所以主人才会更加担心吧。”
“正因为我是你的兄长,所以审神者大人才更不需要担心吧,我们只是兄弟而已。”
髭切眼中浮现出柔软的笑意。
【膝丸】见他这表情,立刻打起精神来。
按照他对“髭切”这把刀的了解,接下来这家伙要使坏了。
果不其然,髭切的语调变得更加轻飘飘:“还是说,其实是弟弟自己因为我的存在,对审神者大人问心有愧?”
【膝丸】:“……”
无论处于什么时间,他总能在这位同振身上体会到一种名为无语的心情。
“嘛嘛~毕竟我们是两振一具的兄弟,弟弟爱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因为什么外力抗拒这种心情哦~”
【膝丸】:“……”
这位同振怎么在正常的时候也这么有病。
“如果审神者大人对此有什么意见的话,我可以慢慢帮她改变不正确的想法。”髭切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膝丸】看着髭切的表情,一丝诡异的违和在他心中蔓延。
难道这位同振真的是在显形时候受到了逢雪已经异变的灵力的影响,所以才一副不正常的样子?
可是逢雪在那些事之后,也一直有锻刀,本丸近期显形的刀也并没有出现髭切这种状况。
更何况,自己当时已经吸收了逢雪身上大部分因果带来的报应。
因此本丸的所有刃,包括各路神刀和斩鬼斩妖刀才没发现逢雪身上的异样。
另一方面,虽说每个本丸的刀剑付丧神从显形开始就会受到审神者性格的影响。
但“髭切”这把刀是出了名的对身为审神者的主人忠诚度极低,至少在极化前是这样。
虽说不至于违背主人命令不履行使命,但对审神者却始终保持着抽离性的审视观察。
审神者对这种刀的影响,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极其细微。
总的来说,【膝丸】并不认为髭切这样的精神状态是受了逢雪什么影响。
面对着髭切一脸“弟弟太爱我了怎么办”的表情。
【膝丸】笑道:“是呢,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兄弟,但我还是敬爱着兄长的,不过这种情感和对主人的完全不同,还请兄长不要再因为我为难主人了。”
髭切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住了:“你说什么?”
【膝丸】于是一字一句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名义上的兄弟?弟弟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髭切直勾勾地盯着【膝丸】的眼睛,像是试图透过那双眼质问其中的什么人。
“难道兄长不是这样想的吗?”【膝丸】淡淡回应。
“我没有这样想过哦。”
“是吗?”
【膝丸】不置可否地岔开话题:“我该去主人那边了。”
髭切朝着【膝丸】离开的背影说:“看来弟弟有些错误的观念需要纠正呢。”
离开房间的膝丸没有去往天守阁,而是来到一处僻静无刃的角落。
然后开始抓狂:“阿尼甲啊啊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弟弟说的是你哪个阿尼甲?”
“两个……你们两个都是啊!”
膝丸觉得自己清清白白的一世英名迟早要毁在两位兄长手里,偏偏他还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焦虑丸到底在介意什么?”
“我叫膝丸阿尼甲,请你们以后不要再胡说八道地进行对话了。”
“我们可没有胡说八道,我和同振对彼此说的可都是实话和肺腑之言。”
膝丸的心情已经从抓狂变为无力。
而他兄长还在认真说着:“我想了想,觉得同振说的很有道理,弟弟爱我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膝丸无法反驳。
“至于其他的……那种话不是他自己说过的吗?”
“那并不是【阿尼甲】的本心,而且从现在的时间线来说,那应该是未来的事,我们不能因为还未发生的事怪罪【阿尼甲】,那对他太不公平了。”
“弟弟还真是温柔呢,虽然对同振而言是未来的事,但对我们来说,那可是切实经历过的痛苦。”
“抱歉,阿尼甲……”
“好啦好啦,弟弟怎么总是在道歉?明明你才是最不该道歉的那个。”
逢雪拨弄着时空转换器远远看着【膝丸】。
她从醒来开始就一直觉得不对劲。
模糊的记忆和某种深刻的恐惧让她开始抗拒【膝丸】,或者说那具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经历过多次时空逆旅的逢雪很熟悉那种感觉。
如果是普通人无知无觉地被带入其他时间线,记忆必然也会随之发生改变。
但逢雪是鬼,严格来说她的时间已经停滞,独立于正常流动的时间之外。
就如同她第一次见到【膝丸】就觉得莫名熟悉和怀恋一样,她其实是最容易察觉到时间改变的。
因此她接下来对【膝丸】的观察就隐晦了很多。
为了不让【膝丸】察觉,逢雪时刻带着时空转换器。
严格如同刻度一般小心地调整时间,让自己所处的时间和【膝丸】微妙地稍微错开。
再精确到毫秒地一点点还原【膝丸】不与她在一起的时间,将两条时间线在她的世界交叠。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以来。
不管【膝丸】是否与她在一起,她都几乎没有离开过【膝丸】身边。
“要把我从时间中抹去吗?【膝丸】,这就是你说的让我解脱的方式吗?”
怎么把一个已死之人从时间中彻底抹去?那几乎就只有一种方法了。
——让变成鬼的她魂飞魄散。
可是凭什么?
她和家人那么努力地生活,却连简单的生存都不被允许。
死了之后也只能成为为大小姐前途铺路的垫脚石。
明明这是用她的灵力供养的本丸,包括【膝丸】在内,所有刀都是在她的灵力下显现,拥有人身的。
她是他们的审神者,她是他们的主人。
所有刀都说过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
她才刚刚在这里建立了新的羁绊,凭什么就要消失?
逢雪原本想着,如果能救下自己的家人,哪怕自己灰飞烟灭也不要紧。
可是她救不下自己的家人。
后来她想着,至少不能辜负这些真心待她的刀剑,她和他们是互相需要的。
可是她的刀却想要从无尽的时间中彻底抹杀她。
明明是神刀,为什么不愿意超度她,而是选择抹杀她?
不是说他们是共犯吗?为什么要丢下她一个人?
往前去不了三途川,见不到自己的家人,却又不被允许停留在幸福的站点。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时的逢雪自己都没注意到,身为鬼的她本身就时刻被生前死后的怨气影响着。
不停操控时间累加的因果报应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和污染着她的灵魂。
阴暗的念头就像种下的种子,在蓬勃的怨气下飞快生根发芽肆意生长,直至逐渐将她的善意和理智彻底吞噬。
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避免自己既定的命运呢?
逢雪死死盯着远处【膝丸】的身影。
若想要迎来彻底的新生,就必须要有一个彻底的终结。
“【膝丸】,抱歉了。”
逢雪眼神空洞,漆黑的瞳仁渐渐放大,很快占据了整个眼眶,细细密密的血丝从眼睛处向整张脸扩散。
在周身阴沉浑浊的灵力包裹中,逢雪动作机械且严谨地调整了时空转换器。
随着时间的变化,她外表的异样慢慢褪去,恢复了正常的样貌。
但每调整一刻时间,她的灵魂就更阴翳一分。
正对话着的两把刀猛然安静下来。
【膝丸】看向身后空无一物的位置,感
慨道:“真是强烈的情感呢。”
“是杀意吧。”膝丸警惕道。
“嗯——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比起强烈的爱,果然还是强烈的恨更好办一些,我可不像弟弟那样温柔。”
“比起拯救,还是直接清除更适合我。”
“不过她怎么现在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样玩弄时间?”
【膝丸】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他们似乎低估了践踏时间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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