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如果夏熙沉此刻更仔细一点,就能发现商侥眼睛已经有些失焦,整张脸连嘴唇都透着一股虚弱到极致的苍白。
可惜此刻气氛剑拔弩张,两个人神情都不算很冷静。
夏熙沉听完商侥的所有话,依旧犹如岿然不动的冰山,声音里充斥着云淡风轻的残忍:“你确实不该帮我挡那一枪。”
他居高俯视,字字如刀,“你打破了我之后的计划,还完美地把自己摘了出去,难道我还不能有所怀疑?”
商侥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左手的伤口开始充血肿胀,难以动弹,反而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但身体却依旧冷得像掉进冰窟。
他忽然紧紧闭上双眼,嘴唇抿成一条线,神色间是一片恹恹的排斥,让人下意识以为接下来出口的会是刻薄愤怒,又或者厌恶讽刺的话。
夏熙沉危险地眯起双眼。
下一秒,却是意想不到的答案:
“......那先生的怀疑,真的太温柔了。”
商侥明明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可从嘴里往外蹦的字却一个比一个冷酷,“先生应该审问我,直到我承认与商邕一起谋害您。这样您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商家出手,还能抓住藏在夏家之中,与商邕里应外合的叛徒。”
“商家一倒,我就成了走投无路的弃子。您可以轻松摆脱这段不匹配的婚姻,甚至还能......将我废物利用,交到肖医生手里,他会很乐意多一个罕见基因病的研究素材——”
“别说了。”
声音猛地被打断,左手腕骤然一紧。
商侥使劲儿眨了眨眼,好不容易重新聚集起涣散的视线,看见夏熙沉的手指自下而上握住他的手腕,盯着手心沉声道:“你的伤口在加速恶化。”
皮肤神经似乎此刻才彻底醒来,伤口处一圈溃烂的皮肤红肿起来,痛觉神经被一下下扯得厉害,整个左臂一直在抖。
商侥发现自己背后开始冒虚汗。
他像是立刻从幽暗封闭的噩梦中惊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向夏熙沉,“......后备箱里有强效信息素清除剂。”
——
气氛暂时松软下来。
两个人都清楚伤口发炎会引发什么后遗症,于是谈话被刻意打断,一个被勒令躺进了卧室的床上,另一个打电话叫人,把今天开来的那辆车后备箱里的东西全都送过来。
商侥将毛衣和外裤脱了,全身只套了件灰色的秋衣钻进被子里。
他闭着眼,左手手心朝上搭在耳边,听着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接着一条毛巾盖在了额头上,左手手心也被放了冰凉的东西。
舒爽的冰凉袭来,他费劲地睁开眼,扭头,是干毛巾包裹着的冰袋。
“冰箱里的,没用过。”
小厅角落有个迷你吧台,吧台里有个小冰箱。情况紧急,先凑合用一下。
商侥吐出一口热气,突然问道:“主宅里,全是林女士的人吗?”
刚缓和的气氛又紧绷起来。
商侥已经开始发热,他的两颊出现了明显的红晕,但嘴唇依旧透着一股病态干裂的苍白;仰躺的姿势让他像一个无处遁形的动物,身体被顶级alpha信息素如同网一般压死在床上。
在夏熙沉极为复杂的目光下,他轻缓地眨了眨眼,眼角带出一抹些微的红。
夏熙沉突然转身出了卧室,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杯水。
alpha不知为何收起了慑人的信息素,至少让商侥能自己爬起来接过水喝了。
甚至在盯着商侥喝完水缩回被子里后,alpha突然开口:
“你或许知道,我六年前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昏迷了整整一年。”
商侥的左手倏地一颤,轻微得恍若幻觉。
alpha没能留意到这一丝细节,或者说,他自己此刻也并非表面上的镇定,连目光都微微偏离,只嘴上继续道:
“唯一的继承人生死未卜,夏家内忧外乱。我那位隐忍了多年的继母,终于展露出自己的野心,借着林家开始以帮扶的名义一点点安插自己的眼线进来。
“而她之所以这样笃定夏家不会垮,是因为即便我成为植物人,她手里也还有夏家正儿八经的血脉。后来我废了很多功夫才查到,当时车上还有一个怀了我孩子的beta,被她偷偷藏了起来。”
商侥呼吸微顿。
“我清醒后虽然身体没什么事,却丢掉了车祸前后的记忆,只能试图寻找出林青韵布下的眼——我始终认为那场车祸与她有关,否则她不可能如此顺利的把beta藏起来。
“但她为人十分谨慎。而且林家与夏家还有很多项目协议在进行,我这几年虽然拨茧抽丝,但夏氏集□□系复杂,不乏浑水摸鱼,素位尸餐者。她藏在其中,我始终没能掌握按死她的证据。
“所以,我策划了城西临郊那片旧城区的招标,放出风声,又自导自演一场暗杀。”
夏熙沉眼中闪烁着阴鸷凶戾的暗芒,语气讽刺至极,“我这个滴水不漏的继母,或许只有我再次成了植物人,她才会忍不住动手吧。”
商侥安静地听着,房间里明亮的灯光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他难受地微微侧过头,潮热的汗液将黑发黏在脸颊边,遮住了薄到几乎透明的眼皮,只露出一点儿莹白的耳尖。
他没有问夏熙沉为何忽然全盘托出,置身事外得像是并不在意对方话中的真伪。
但过了一会儿,又或者只是几个呼吸,商侥忽然往被子里缩了一点,低声开口道:
“今天晚餐见到的那个何姨,是夏家的佣人?”
这样没头没脑的发问,太像是在岔开话题。
夏熙沉脸色很难好看,他无往不胜的人生中第一次对某个人产生悔意,为此甚至主动将多年计划坦白,却似乎并未得到对方的哪怕一丝动容。
但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竟并未多么生气,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沮丧与无奈。
因为理智让他很清楚,他的beta妻子从未向他敞开过心扉,但危急时刻毫无保留的袒护与信赖,亲密接触时交付全部的依赖与迷恋......这种完全矛盾的做法,简直像是幽林深处散发诱人气息的蜜果,又或者深潭沉沙中闪烁炫目光晕的宝石。
——明知危险,却无法停止渴望,停止向前。
夏熙沉紧紧地盯着商侥。
他眼里闪过挣扎的刀光剑影,但最终无遁于行,若无其事地回答beta问题,“不算是。那位何姨是跟着林青韵来的夏家,是她身边非常信赖的人。”
——
商侥埋在被子下的右手无法抑制地痉挛起来。
发热愈演愈烈,将整张床都变作了沸水锅,他被锅底鼓泡向上的热流烫得刺痛难耐,身体却像煮软的面条不断下沉,惶然间用手去撑锅底,却摸到了一手金属的冰凉。
记忆中一扇厚重的门被无声推开,走进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
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将眼角和嘴角的细纹也拉扯得整齐。堪比密室的卧室中,她的双眼凹陷进沉重晦暗的阴影,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像是被吸食走神智,双眼黑洞的幽灵。
但也就是这个中年女人,成了商侥后来死里逃生的唯一生机。
可原来她并不是夏家的人,而是林青韵的人?那么五年前的偏远封闭的别墅里,那个夜晚,林青韵确实是要——
恍惚间,商侥的身体宛若孤独一角的鱼缸,回忆如游鱼在时光中吃力摆尾,再痛苦再绝望的水波也被尽数吞没、抚平;灵魂却始终不甘地拍打着透明缸壁,尽力贴紧某道模糊身影,试图捕捉一切能打破禁锢的只字片语。
此刻,那道身影还在继续:
“......在我昏迷的时间里,林青韵以安危为由洗牌了宅里的很多老人,但只有何姨是她的亲信,知道东西肯定不少。可惜何姨的一切都被掌握在林青韵手中,这些年我一直想办法——”
却又被虚弱的声音突兀打断:“那个beta查了么,后来怎么样了?”
这话题跳得太快,夏熙沉眉间轻挑,不知想到了什么,盯着商侥的双眼里亮起一丝古怪的了然,轻咳了一声,轻飘飘地道:
“不知道。”
商侥眼皮一颤。
只见夏熙沉循着记忆,脸上浮现出嫌恶又讽刺的表情,“我醒来后,林青韵倒是给了我那个beta的资料和医院开的死亡证明,至于这其中是否有隐情——”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漠不关心的薄凉与残忍,“一个费尽心机爬床的beta,落在林青韵手里,死就死了吧。”
——
接近凌晨,商侥陷入了无可救药的高热之中。
万幸的是,虽然主宅处处是林诗韵的眼线,但老管家还是可以信任的人,不仅将林青韵那边的人糊弄过去,而且东西准备得又快又齐。
后备箱里所有的购物袋,两个医用冰袋,以及家用医疗箱被及时送了进来。
等夏熙沉翻出一瓶新的信息素除味剂,严严实实围着床喷空之后,屋里那种似甜非甜,诱人沉迷的味道便如雨后的夏夜,干净清爽了起来。
唯独夏熙沉自己,始终呼吸沉重。
于是眼下最好的安排,是将喷雾交给商侥,然后alpha关门离开。
然而他手里捏着已经变形的钢瓶,看着双颊绯红,仍然惹人心痒的beta,骨子里alpha的本能让他像守护领地的雄兽,贪婪地徘徊在雌兽的巢穴前,不肯离去。
发热中的beta特别听话。
夏熙沉喉结一动,一贯清冷的声音染上沙哑,“自己把被子掀开。”
商侥慢吞吞照做。
他浑身发软,脸颊到眼角已经红成一片,睫毛濡湿,目光水润,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软塌塌地靠坐在了床头,低垂着眼掀开被子,像一块主动邀人品尝的糕点。
毫无疑问地,他被alpha捏着下巴抬起了头。
alpha无法克制地凑近,头顶的光线顺着他直挺的鼻梁骨分出割裂的光与影,明明都是斧神工般的俊美,却好像一半勉强冷静,一半即将疯狂。
直到一点儿晶莹滑落,alpha诧异地开口:“......你哭了?”
商侥被迫与alpha对视,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哭?”alpha追问。
商侥答不上来。这样近的距离,他轻而易举地看见alpha眼里交错的血丝,那**的红线紧紧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说不出话来。
呼吸是剧毒的蜜糖。
不知过了多久,alpha隐忍地抿直嘴唇,强迫自己退远了一点,紧皱着眉撇过头,妥协道:“我什么都不做。别哭了。”
夏熙沉(失去车祸记忆)(自作聪明):老婆你不用吃醋我只爱你
商侥(beta本人):呵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