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校医务室。
抽泣声不绝。
校医都听不下去，问窗下办公桌前坐那黑头发的小瘦猴儿：“伤的又不是你，你哭什么？你俩之间的友谊有这么深厚吗？”
不等他开口，病床上虚弱的金发仔先抢话：“没有。不熟。”吐气都如游丝，这关系也必须先划清。
“那你是在？”又望向窗边。
李凡抽抽搭搭：“下学期我最喜欢的老师要遭调走咯，我心头瓦酸咧。”完全一副品学兼优的书呆子人设。
“下学期你都毕业了，他调走就调走呗，你也是时候得走啊，装什么呢？”校医早知道他，前几年隔三差五总往医务室跑，皮外伤也有，骨头也脱臼过，休假的时候宁愿一个电话把她叫来学校，也不愿意自己掏钱上医院。肯定是个小混混，还是混得最差，总打架跑腿那类。
毕业这茬李凡都快忘了，现在被人点醒，更是忧从中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啊——”撕心裂肺地叫唤。
埃里森痛苦地闭眼，校医也捂上双耳，厌烦喊他：“都快给我听吐了！”
“哦。”李凡骤然敛声，收放自如。
校医给埃里森上完药，再一寸一寸摁着纱布，绕了他半边脑袋：“你也是，好的不学，跟李凡混。”受伤方式都一样，肯定是在校外和同一批人打架了。“还好，脖子以上都是皮外伤。肺部有挫伤，不严重，我给你开了药，按时吃。你关注着自己，随时啊，有上不来气儿的情况，赶紧上医院吸氧去。”
她叫埃里森坐起来，背过身，又露出满布血痕的背。“这是拿啥打的，能打成这样……”熟悉的伤口，但满脑子疑惑。
用制服皮带撒，金属皮带头子往背上一刮，就是那形状。李凡老练地在心里回。这老师每次给他开药都要问，他就撒谎说屋头老汉儿是酒鬼。
“埃里森，你是叫埃里森吧？”校医清完污血，琢磨那伤口，似乎想起什么来，不住看他脸：“你给父母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埃里森登时僵硬，半天才回话：“我们待会儿还有一节讲座课。”
“都伤成这样了，还上什么课？”女人好凶。“现在就打，当着我面。”
李凡心叫不好，不会想看看他俩是不是有同一个爹吧？
埃里森也不动，看李凡好几眼，才说：“我不想让我妈知道我跟Beta玩。”
“哟呵，你——”李凡小流氓劲儿上来了，弓腰使相地走过来，指人鼻子，话到嘴边，被校医一个眼神控住，硬生生改口：“你这位同学怎么还有皈依者狂热啊？”
李凡头几次找这校医时，她也非让李凡给家里打电话，直觉这小子不止当混混这么简单。不过就算李凡妈妈到场，他也依然被以“混混罪”论处，根本没人警觉他是否正遭遇什么困难，他自己也不说。
正当校医还要劝，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埃里森就对李凡破口大骂：“我皈依者狂热？我看你们才是下贱，窝囊！给Alpha当狗，不要脸！没自尊！”情绪上来了，又“悾悾”地咳，背上洇出新鲜的红色。
“当狗啷个咯！我指到他给我找工作，我当得坦坦荡荡！”这话李凡必须得接。四下没人的时候，李凡和自己谈心时才会大方承认，他就是怕格里德一行人，所以忍气吞声这么久。但对外，他都说自己“傍大款”，拿了好处，不白干，以此维持人前那点小小的面子。
校医都被突然激动的埃里森慑住了，听完两人对话，又不可思议看向李凡，似乎自动把他归于以色侍人那类“狗”。
李凡一下被看得心虚，收不回自己的话，也不忍用更狠的话骂他，一气之下摸出手机，警告他：“你到处乱说我，我现在就告老师！”
两人不阻止，就这样一坐一站，看他表演，等着他闹笑话。没想话筒才嘟嘟响了两声，就有人回应。李凡开口即变脸：“老师，是我。”狐假虎威看俩人，差点没给他得意死。“埃里森造我谣，骂得可难听了。”
“骂什么……也没骂什么，就是嫉妒我成绩好……”
“哦，那你今天还回学校吗？我妈这两个月不在家，走之前又往冰箱头放了黑多菜，我说想请你吃个饭耶……”
“好嘞，好。行、行。”
电话刚挂，就朝埃里森耍狠：“你小子废了。康科·皮森斯今晚来我家吃饭，你看我怎么编排你。”
“李凡。你就少装了。”校医把他推开，离埃里森远远的：“皮森斯老师愿意帮你，说明他是个好老师，不会找埃里森麻烦。你好好听他话，别混社会。还有，赶紧滚回去上课，别在这儿待着，吵死人了，我看见你就头疼。”
哼，看在你夸了康科的份上，我豆不记恨你咯。李凡一脸臭屁，摇摇晃晃，但美滋滋地出门去。
60.
自从康科·皮森斯去过他家，老妈魂不守舍好几天。
正巧那几天李凡找实习，面试都碰壁，投出去的大部分简历也因性别原因被拒。焦虑之下，他跟老妈抱怨了几句，说现在Beta就业行情不好，怕毕了业要啃老。
老妈听过这番话，想半晌，突然认真问他：“我晓得你想进军队，当参谋，在这方面，屋头实在找不到人，也帮不了你的忙。但是如果你还能接受其他工作，我可以回安慈亚去通通关系。以后你就回安慈亚工作，怎么样嘛？”
安慈亚是离皇城最远的一块大陆，跨越半球，所有Beta的祖地。它的农业和航空航天业在全球首屈一指，大陆中央还有全球最大的天文观测站。听说那边地大物博，资源丰富，人口也不多，所以社会矛盾不如皇城尖锐，Beta和AO的地位几乎一样，更不存在职场歧视。
简直就是Beta的桃源乡！去那儿当个凡人，好过在皇城当神仙。
不等老妈说完，李凡就迫不及待答应，此后还高兴了好几天。
老妈看他这么期待，也不再耽搁，简单收拾过行李，买好肉和菜装满冰箱，出发了。
老虎不在家，猴子当霸王。李凡爽了几天，天天和康科·皮森斯去“逛”机甲展览馆，带他回家吃饭。突然被校医点破，他才想起，自己和老师终归会分开。康科·皮森斯或许会在皇城越飞越高，成为人上人，而自己会在安慈亚当个普通人。
生活所迫，他要把噩梦和美梦都留在皇城，自己逃跑。
所以这天，他爽了格里德的约，但一点也不焦虑，在众AO的目光下，没心没肺、不顾后果地登上康科的飞行器。
吃饭时，本来两人正因一部喜剧片里的桥段喷饭大笑，李凡嘎嘎地，问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老师，要是你被学校开除了，考不考虑去安慈亚？”和康科待久了，口音都快纠正了。
康科还笑着：“我为什么会被开除？”
李凡梗着脖子，小表情特纠结：“那有人妒忌你的才华，要暗算你，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康科摸他脑壳，眼色温柔：“放心，小朋友，妒忌你的人都碰不了你。”
“哎呀——”李凡怪不好意思地拂开他手：“我没说我。我说你呢。”
“假设不成立。”康科整一个自视甚高，目中无人，无法无天，还从他碗里偷肉吃。
“如果我要去安慈亚呢？”图穷匕见，吐字咕噜咕噜地，生怕被人听清。
康科笑容消失比闪电还快，低头扒拉饭粒儿，憋话咬动后槽牙时，腮帮都能鼓出筋。
本来这问题就不讨喜。他不回话，李凡当他没听见，正打算转移话题，就听磕哒一声。康科把碗放下，腮帮也不绷了，该是味同嚼蜡。
“八字儿还没一撇呢，生这么大气。”李凡也把碗一放，四处找遥控器，心想着赶紧把喜剧片声音放大，待会这人发起火来要骂人的话，至少还能让他笑出来。
正寻摸，一只大手抓住他手腕，修长有力，连绷出的血管都像雕塑。李凡下意识一抖。从他和人相处的经验来看，这么被抓住，下一个步骤就是该挨打了。
“好辣……”
转头一看，这一米九大汉满头大汗，眼也闪闪地包泪，间或冒出声细小的辣嗝儿，喉结都跟着一抽一抽。
李凡痛苦憋笑，“我去给你倒水。”
“不行，别走。”康科捏他的手劲儿不小，五指不松开，他就动不了。
“那也不能硬扛啊。”李凡憋笑得五官都扭曲，左手五指大张在他嘴前扇啊扇。心想，这人怪菜嘞，他只往自己碗里偷偷加了一瓢剁椒而已。
康科拉近他，把他另只手也举起来，给自己扇风。李凡几乎整个儿倚上他身体，双手高到耳边，小旋风似的翻动。
被辣出眼泪的康科，片刻后扬着头咯咯笑。
“又哭又笑，黄狗儿撒尿。”李凡还阴阳怪气他。
“小哕哕。”是想说他像小飞象，舌头辣大了。
李凡笑嬉了，一排白牙弯弯的。放下给人扇风的手时，才发觉康科已紧紧环抱住自己腰身。
这可不是老师对学生那样，关爱却疏离，有礼有节的动作。他心跳剧烈，不知该挣脱还是该还一个拥抱。
对格里德那样的人，他慷慨赠送亲吻和拥抱，对自己嘴硬说这是“戏弄”，是缓兵之计。对真心喜欢的人，他偏偏吝啬、计较，怕多付出一点就被狠狠辜负。李凡其实是个高攻低防的玻璃心。
康科把头埋进他胸膛，双掌托着他后背轻轻往前推，使他与自己贴得更紧。
喜剧片彩色的光影一片片沾染白墙。
Beta感到他的身体、他的家真正活了，耳边都是笑声，怀抱那样亲密柔暖。
“小凡。等去了安慈亚，我就不是你的老师，你也不是学生。我会每天都想这样抱抱你，那也可以吗？”
李凡终于敢呼吸，深深吞入一口气，浑身都因高兴而颤抖。“有什么不可以的？”垂下的双臂环在康科颈边。他想象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