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滴答。
昏暗的灯光在湿漉漉的黑发上晕出光圈，无形的手虚虚勾勒出稚嫩的轮廓。
哒、哒、哒……
有节奏的脚步声配合着水从黑发上滴落的声响，交和成小曲，再加上来人口中不成调的哼唱，便构成了一派诡异的和谐。
走近舱体的人着一身黑衣，阴影浓稠，看不清面容。
他走到舱前便停了哼唱。晦涩的音响起，含混成一重重闷闷的回荡。
只见斗篷下紫罗兰色的双眸噙着微弱的亮光，辨不清棱角的双唇在蠕动。
他好像在说些什么。波动的空气像是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半身埋进营养液里的稚童无法做出仰头的动作，只能竭力睁开眼睛，捕捉被眼中水渍糊去的色彩。并努力去寻觅来人的双眼。
黑衣人忽然屈了膝，恰好与那抹黑发间隙中冰冷斑驳的灰对上。
混乱，脏污。黏腻，潮湿。清澈的蓝，与蒙雾的灰。
——他蓦然笑出了声。
黑衣下伸出的苍白的手，在昏黄的背景下好似显出几分病态和脆弱。
他将手穿过稚童的腋下，轻轻地环住，十指交错间便隔开了无力支撑的躯体和注满温热溶液的舱壁。
突如其来的冰冷引发阵阵冷颤。
水波蔓延，一圈一圈，然后困于囹圄间。
他没有停下动作，只是顿了顿，轻柔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他眼中亮起的光像是在表达自己对这个即将被玩坏的人偶的喜爱。
“……还不够……药……”
被阴影几乎掩住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宛如吟咏的唱诗语调配合着手下的发力将孩童带入自己的怀中。
宽大的黑袍几乎要遮去瘦小身形。
在水中过了一遭的幼童至今仍是冰冷的体温，泡软的四肢根本无法抵抗，只能软瘫着，任那人将下巴搁在自己的肩部，干湿的布料交叠。
灰蓝汇入阴影的墨色，紫罗兰的光亮却是熠熠。
湿发的水滴沾染了黑色的斗篷，晕成更深的污渍。
幼童疲惫地合上了眼，任侧颈边的人一边边呢喃着:
“我珍贵的、最珍贵的——”
熟悉而厌恶的信息素侵略了她的口鼻，虚假感知到的世界开始摇晃起来。
斗篷下的唇瓣吻住了她的眼睑，紫色的双眸变幻出诡谲的光，似溺于深海里，目光透过漂浮起的水母，看见头顶的光漏下来。眼前如梦似幻，身处冰冷恶寒。
“……姐……姐、姐?”
无法辨认远近的童声搅碎了梦境。散去残留在脑海中的紫罗兰色，柳一皱着眉睁开眼。
她撑起身，深呼吸了几下。适一调整后抬头，门所贯通的两个空间里，蓝眼睛的柳榑和红眼睛的监控歪着头的疑惑样子一同撞入她的眼里。
朦胧中新生alpha的气息与梦境中记起的信息素重叠在一起。
那专属于alpha信息素的、不论多么浅淡的味道都隐隐透露出的——那种侵略意味。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那在一瞬间浑浊成灰的墨蓝色眼眸里闪过不加掩饰的厌恶。
“——滚。”
她掐死了将其付之于口的那个自己。
15.
这是梦境……她知道。
她不该为了一个性别上的必然的相同去为难另外一个完全无辜的存在。
无论是对于正在新兴生长的投资对象，还是对于好歹相伴两年多的幼弟，于情于理，都不应该。
理智告诉她，这推来想去，确实是她的错。
但是。但是。
……凭什么呢。
熟悉的症状又开始发作。如同灵魂俯视□□一般，她漂浮起来。
‘无辜？’另一个自梦境里便升起的声音在愤怒咆哮，‘每一个生来就是为了破坏和暴力的家伙都不无辜！他身上的气味！那糟糕的信息素——我都快吐了——他是想反抗你吗？是想压迫你像每一个A对B那样对吗！？哈，去他的S级alpha！去他的本能！侵略狂！暴力狂！’
“姐、姐姐？”
她低着头，没有看他。
怯怯的声音此刻只能让她从心底涌现源于平时被压抑的直白厌恶。
……不，至少还没关上门。监控监控监控、忍耐忍耐——忍耐。
魔怔的漩涡拉扯理智。她疲累地放纵自己这种状态，任由恶毒的声音持续嘶吼着：
‘你一定要让他好看！啊、不然直接摧毁他的腺体好了……反正不会死……叫他天天那样烦你总是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真是恶心……叫他天天占据你的床、用那肮脏的气味把枕头被子都给蹭了个遍——’
……等等。
柳一忽然意识到什么，思维终于连串，她一个激灵翻身起来。
“下去——从我床上下去！”
监控。门开的。
——门开的？——为什么门是开的？
她面无表情、实则僵硬地将眼睛对上门外闪烁红光的红眼睛……轻微的窒息感空白整个大脑。
……会被发现吗？她几乎一动也不敢动。……会被发现这种故意引导下的亲密举止的背后……属于她的意图吗？
她、柳纹应该不会管他们这对被放养的孩子的，对。
……但对于一位上位者而言，这在她眼里会是某种结私营党的违叛行为么……？
她不知道，而身边不知所谓的家伙还在不断吵吵嚷嚷：
“姐姐！姐姐——”
柳一攥紧被子闭了闭眼。忽站起，径自走过去将半敞开的门关上了，然后几个跨步到床上一个膝压抵住某个叽叽喳喳不停的蠢货。
“吵-死-了。”
无一丝笑意地掐住那纤细的脖颈，指腹同时按住颈动脉和腺体。
……被处理掉的话我绝对会先杀掉你的。
“……”力度加重。
所以，把那副要哭出来的蠢样子收回去。
16.
没有什么需要亲自告别的仪式，柳纹妋妇离开的消息尚是在他们离开帝都的三天后才从联络工具里传来的。彼时他们已到达目的地。
七岁的柳一和两岁的柳榑就这样被扔在了家里。
一如既往的。
【To 11
林梓会在一星期内搬过来。希望在那之前你能妥善准备好待客的一切。
顺便，如果锁坏了你可以选择找维修工或者自己修。
不过友情提示最好不要带陌生人进屋哦。
如果你选择不修的话我也看的很高兴:)
多么让人高兴的“姐友弟恭”啊~
作为回报，在林梓来之前我会关掉监控哦。不如趁这个时间好好和弟弟培养下感情吧我的长女~
同样是来自一个好父亲的真诚建议哦~
From 柳纹】
已连续三天被爬床的柳榑整出黑眼圈的柳一：……（默默加大了捏手机的力度）
真是谢谢你终于关了监控啊父亲大人……
如果不是有监控的话估计第一时间自己就会选择把那个alpha扔出去的吧。
还说什么回报……取悦你的回报吗？
“柳榑……”
“？”
幽幽，“要掐死果然还是应该先掐死你。”
“？？？姐姐？？？”
“……”看着快要被自己莫名的黑泥发言整得哭唧唧的幼弟，柳一颠了颠自己没有多少的良心，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收回前言，“不，什么都没有。”
然后就看见一张脸写满“那就好/果然是我听错了吧！”……这样天真想法的柳榑。
柳一：啧。
……果然养出这么个性格问题不在自己吧！明明本身就是个可以被轻而易举卖掉的傻白甜！
所以，“今天我要修锁。……别碍事。”
到底是个alpha。
傻白甜也不能天天爬床。
alpha的信息素天生要比beta的浓郁，就算是幼年期也初具雏形……现在她是闻着他身上那股味道就睡不着了。
……每次看见这玩意枕着她枕头盖着她被子睡挺香，柳一就想扔他出去跑几圈让他清醒清醒，让他也体会一下被迫失眠的感觉。
谁让他每晚在她睡得正好的时候跑过来蹭被子——问题是她认床，其他房间没有合适的被褥完全移不了位置。
但门锁是坏的。
……再说为什么她搬了那么多书堵在门口他都能推开是不是有些过于离谱了？
一想到那个画面柳一就想叹气。
——你长时间训练的成果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她无视幼弟泫然欲泣的表情，冷淡道：“你今天就继续重复之前我给你的功课，一直到林梓阿姨过来后布置新任务为止。”
“！不要！睡——一起！姐姐——呜啊——”
撒娇打滚哭唧唧JPG
转身的脚步一顿，“……是我之前太惯着你了吗？”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扑过来半跪抱腿的金发正太，神情沾染了一点不耐。
一抖，“……姐姐？”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依旧是半跪的姿势。
脖颈的要害部位完全暴露在手边。是如幼兽般象征着绝对依赖的姿势。
圆滚滚的湛蓝色眸子里倒影清晰可见，仿佛只能往里面注进自己一人的身影。
女孩的动作一顿。
真是漂亮的天空色。
可惜——
这是与父亲的眼睛如出一辙的颜色。
这让她又想到了近期发展到称得上诡异的局面。
……再说当初锁坏了就是因为那个人吧。
毕竟柳榑还没有生长到那种需要警惕的程度。
属于内卧的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坏掉。
但是为什么……？原本以为会被试探或是直接被敲打不要做些多余的事情，但却什么都没发生……
不，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柳一不自主咬住指节，又很快松开。……她有些急躁了。这并不是件好事。
但现下隐藏在对方放任举止背后的意图实在让她有些不安。
……这是已经被知道且纵容了、还是只是因为这没什么妨碍所以抱以无所谓的态度呢？
登上那样高的官位的存在总不能是觉得这样好玩才戏谑地放纵吧？现在还是幼年所以没什么……但要是再大一点发生这种事情，这对她的履历可不友好。虽然像是无意识的样子，但她可知道自己这种也算是从小开始埋入的情感控制了，是绝对不算光伟正的行为。
柳一叹了口气，想不明白。而某个被养的极度害怕自己的忽视的幼崽还在脚边围着转。
她低下头若有所思。
……干脆虐只柳榑助助兴吧。
于是，“我说过不要违抗我的话。你忘记了吗。”
他蜷缩了一下，泪眼汪汪地想要抱住长姐的小腿却被躲开。
呜咽，“……对不起姐姐、但是……！！”
“——不要打·断·我。柳榑。”
轻轻地，她截下幼弟的话，垂下的脸上缓缓露出堪称温和的笑。
相差五岁的身高足以让她半弯着腰抵住幼弟的额头，然后将自己逆光下昏黑的墨蓝色眸光一点点反注入对方天空色的眼里，混染上己方的墨渍。
像是苦恼般说着，“你总是很笨，一点也帮不了姐姐的忙。”
依旧是轻轻的，她清脆的音色因为压低而磨出一两分刻意的痒。
“但是没有关系，你不懂就不懂好了。毕竟我是你的姐姐，我知道怎么做就可以了。你只需要听从我的话就可以的，很简单的对吧？我们在最开始不是约定好了吗？”
他喃喃重复着：“约定……”
墨蓝的底布埋着冰色丝线，在她眼里缓慢勾连起来。她继续说下去。
“就比如现在，我们本来就要到了分床的年龄。不过说到底本就没有同床的必要。”
“但是我很失望，明明是作为我的弟弟——”
“不管我说了什么，你只需要尽力去做。我们不是都这么说好了吗？”
“而且，我的决定要比你合理呀？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样的？”
她的额发贴在双方的皮肤上，冰冷的温度在缓慢渡去。
他懵懂的眸子缓缓一眨，瞳孔视近物时外扩放大，延伸出细微的触丝。
“所以不要任性啦，按已经说好的做吧。”
“听我的话好吗？在任何事上。我可是你的姐姐呢。”
她笑了一下。
“可以的话就重复一遍吧？”
“……好的、姐姐。”
被这么告知的幼弟依赖地、被半拢在女孩的怀里，听话地闭眼。
就像只乖巧的幼犬。低下头代表的是无理由的顺从。
“——我、柳榑，永远会、听姐姐的话。”
“乖。”
缓慢地将视线盯住做出如此承诺的幼崽，审视了一遍又一遍，下半张脸牵出的笑意温和。
她亲昵地伸手抚摸柔软的金发，像抚摸只在光网上见过的金毛小狗。
17.
……
……姐友弟恭吗。
……
她看了一眼熄灭了红光的监控，笑容温和如初。
……
没关系，做不了最好的姐姐……只要她是最好的饲养者，一切的……她想要的一切。都可以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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