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池舟立刻打直了身子应声,“是我说的,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唔。”余青痕点了下头,她显然颇为不适,面容苍白里透出浓红,如冰似玉地掺了倦怠。
池舟观察着她的面色,心想,书上说的病西子,是不是也就是这样了?
但余青痕不应当是这样的。
她应该永远健康、永远从宁淡的外表下生发出勃勃的生命力。
那样才对。
听见余青痕低低地嗑了一声,池舟这才好悬想起正事来,忙开口问:“班长你测过体温了吗?吃药了吗?我带了药箱。”
看余青痕手边并没有一杯水,他又道:“我先给你接杯水?”
“测了,38度。”余青痕拿眼睛瞥摆在桌面上的温度计,“没吃药,没力气。”
“我知道了。”池舟点点头,没头没脑地也没问哪有水,便火急火燎地跑出门去,但倒也真兑了温的一杯水回来。
他把药掰开了,倒在餐巾纸上,小心地和水一块递到余青痕手边。
余青痕接过咽了,嗓子不那么干了,道:“谢谢。”
“没事没事,”池舟忙前忙后,又出去沙发上找了条毯子,披在余青痕肩上,才在她的手势指挥下找了个圆凳,缩着腿在床边坐下了。
池舟不错眼地盯了会余青痕喝水的样子,有些困惑又有点自责地喃喃自语,“怎么会烧起来的?是不是怪我没早点拿衣服?”
余青痕听见了,但装做没听见的模样。
她若无其事地把眼神飘开,没说昨晚刚在池舟走后,她就忍受不了地草草裹住伤腿,扶着墙硬是洗了个澡。
……然后就烧起来了。
半夜刚察觉自己浑身发冷的时候,余青痕以为只是心慌,没多想。后来发觉自己像是烧起来了,也因为今夜心困体乏,仅仅裹紧了被子,准备硬熬一番。
但症状不减反增,愈演愈烈,饶是她头脑昏沉,也难以入睡。
余青痕既然没力气起床,便干脆捉起手机,打算找点事做,一解锁,却一下点进了自己忘记关闭的,和池舟的聊天框。
她烧昏了头,一时没拿住,竟不慎发了条乱码出去。
好在余青痕很快撤回。本来心想顶多是白天需要多敷衍一下池舟罢了,谁料池舟竟一下秒回了。
余青痕说不准发出语音的那一刻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她也在期待,期待能有一个人在每个她需要的时刻,都出现在身旁。
池舟会是那个人吗?
像不久前站在路灯底下那样,出现在她面前。
余青痕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己做的选择,似乎更像是一次测试。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套不知何时已经开考、并且题数未定的试卷像是只对一个人开放。
余青痕靠在床头,无声而隐蔽地观察池舟。
而池舟仍是一脸的无知无觉。
他在想什么呢?
池舟正想着要叫余青痕好好休息。
他方才本就不是认真发问,没得到回答也不以为意,只在余青痕不知道的地方,暗暗将这事放在心中,记了自己一笔。
又看了会余青痕的脸色,池舟忽然想起来什么,道:“班长,你那个,腿上是不是有伤?上药了吗?”
余青痕端着杯子,从杯沿冒出眼睛来,像是才在瞧他一般,瞥了池舟一眼,很快挪开了:“有伤,没上药。”
“那,用不用我帮你……上药?”池舟紧张地抿了抿唇,试探道。
出乎池舟意料,兴许因为人在病中,余青痕格外大方,竟是爽快地一点头:“可以。你来吧。”
她把腿从被褥里伸出来,一撩宽大的棉质睡裤,露出同样素白的皮肤,膝盖却磕得发红,缓缓变作青紫,遍布斑驳创口。
随意地将腿支在池舟膝上,看他拘谨地虚虚环住了,盯着池舟发顶,余青痕心中不知为何忽地一动,倏然开口道:
“池舟,你一直说喜欢我,但……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嗓音还是哑的,乍然响起,像一道突兀的惊雷。
池舟正仔细地挑拣着药箱里的各色膏药,轻轻地润湿了棉签,才要往余青痕伤痕上擦,听见这话,整个人登时傻住了。
不不不不是吧!
下午……呃不对,应该说,昨天下午?
和余青痕待久了,池舟感觉自己都变得“较真”了些,思绪卡了卡才继续往下想:
……昨天下午才和自己说过别提表白的事的余青痕,怎么这时候突然问这种问题了?
难道是发现我刚刚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还是觉得我抱着她腿的动作太亲密了?在点我呢?
但是我低着头,她不应该发现啊?至于动作……
池舟屏住呼吸,整个人简直快僵成一根木头了,克制地隔着衣袖,将余青痕的腿往膝盖边缘移了移。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不料他才推出去半厘,余青痕立时发挥主观能动性挪了回来,病中干涩的嗓音没什么变化地在他头顶淡声问:“怎么不说话?”
“我我我……”池舟感觉自己如果真是一根木头什么的话,此刻大概到了要被塑造成材的时候了,就是不知道终点究竟是房梁还是火柴。
他急中生智,脱口道:“我,班长……我昨天不是才和你说了吗?”
池舟抬起头来,挑选角度,力求让余青痕捕捉到自己眼神最委屈的模样。
啧。那也算说?
余青痕已经慢慢放松下来,看他故作可怜又确实可怜的那样就受不了,手比脑子更快地伸出指头,怼着池舟的额头把他脑袋按下去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结束之际,余青痕才想起来自己也这么对过伊莲恩。
看着池舟一瞬间沉默下去的发顶,余青痕缓缓别开了眼睛,捻了捻指尖,若无其事地赦免了他:“算了,接着做你的。”
“……哦。”池舟闷着嗓子应,耳朵已经烫得可以加入大年三十的饺子锅,抖着手给余青痕一点点抹药,脑子里天晕地转,好半晌才听出来余青痕接着说的话是:“那不是我要问的吧?”
什么不是什么问的,哦哦,意思是说昨天下午是我主动说的?但是有什么差别呢?不知道,余青痕说了算……
池舟胡乱点点头,既没听出余青痕这话里的强词夺理,也完全没意识到余青痕方才一时兴起背后的含义,只是一味顺从耐心地把药上好了,细细给余青痕绕上纱布,免得与衣物黏着。
余青痕被膝上麻痒的触感转移了注意,总觉得池舟在往自己伤口上吐气,此时也无意追求自己心血来潮、仿佛失忆问出的问题答案,只是很快地放下裤腿,想尽快扭转房间里寂静逐渐氤氲出的怪异气氛。
她目光一转,忽然发现了自己忘记收起的,昨晚临走前在看的那封信。而室内的灯光亮得明彻,将半展的信纸上的字迹照得无比清晰。
余青痕突然沉默下来,池舟做完了分内事却并非有名分的人,这会屈着大长腿坐在小圆凳上,颇见几分拘谨,下意识追着余青痕的目光看去。
同样看见了那封信。
但他毕竟姿势受限,又因距离偏远,只隐约看出笔画斜飞、走势凌厉。
不是余青痕的字。
余青痕的字迹往往有规有矩地开合,兼采楷书的端正与行书的俊逸,看来潇洒灵动犹如流水。
而这封书信显然地字迹凌乱,充其量做到了横平竖直,但也难掩主人的“狂草”气质。
池舟心头一紧,狐疑起来。
……那很像是,男性的字体。
池舟一时想不到余青痕身边究竟会是谁会和她有这样的书信往来。
很奇怪啊,在当代互联网这样发达的时代,什么人还会通过书信交流?
应该不是秦安,池舟知道他和余青痕关系不好;也不会是秦放,池舟见过他和余青痕发消息。
那会是谁?
我认识余青痕快一年了,她身边还有哪个异性是我不知道、不认识的吗?
难道是笔友?
呵呵,没听余青痕提过,八成也不是很重要。
还写信呢,字还不如我。池舟心说。
……真是心机。
忙忙碌碌地在心里偷偷生产攻击话术的池舟一时忘情,好半晌才注意到,余青痕不知何时已转回了头,静静注视着他。
“!!”池舟立时收了自己含恨的眼神,老实巴交地垂下眼,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端正地坐好了。
我没看我没看我没看……
“你看见了?”余青痕问。
“……”
“……嗯。”池舟没忍住抿了抿唇,心说余青痕怎么还为了这个笔友凶自己,语气好冷淡。
余青痕不知道池舟在心里捏造什么莫须有的事,她沉默地又看了池舟一会,摸摸自己逐渐不再滚烫的脸颊,慢慢地回忆起留霞山山顶的风声,最终做了决定。
“你坐在这等一会。”她支起身来,靠近了右侧床头,对池舟道。
池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很听话地坐好了,却又不安分探出手去摸余青痕摆在左侧的水杯,发觉过了十来分钟,杯中的水已完全凉了,报备道:“我去再接杯水?”
余青痕忙着在床头柜里挑拣她贴了便签条标注日期的信件,闻言没回头,只摆了摆手。
池舟于是弹起来,一溜烟出去,又兑了杯稍热的水进来。
余青痕效率很高,他进门时,她已将零零散散的许多封信按着日期排好,斜着叠放在床面上,正对着池舟,像一捧小小的雪山。
……靠,还写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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