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湮碧（伍）
唰唰唰。
他在一张白色窄长纸条上写字。
虞烛很有眼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跟他拉开距离。
“……But thou art not quickly moved to strike……”
继续努力，继续刻苦，继续敬业。
“同学”男人又打断虞烛，“谢谢你”
他再一次道谢。
虞烛：“不客气”，她接过签字笔。
男人偏头看一眼她手里的A4纸：“Gregory，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本，你是朱丽叶的侍女”
虞烛：“啊，对的”，她惊讶一下，“眼力不错”
这都能猜出来。
男人：“我上学那会儿也排过这个，我演的Escalus”
虞烛：……能不能说中文。
这哥们一直说的英文名，她得把音改一下才能理解他说的是谁。
爱斯卡勒斯，那个维持俩家族和平的亲王。
虞烛：“喔～”
男人又问：“台词很多？”
虞烛：“开场有几句台词”，起到一个拉开帷幕的作用。
男人“嗯”了一声。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虞烛心里有点儿烦躁，出于社交礼仪，她默默地等待他发表重要讲话。
“哟，四哥，你在这儿呢，让我一通好找啊”
静谧的连廊，猝然出现一道声音。打破气氛，截断聊天。
虞烛转头望去。
绿孔雀。
四哥，好奇怪的称呼。
难道男人的名字里有个「四」？
说话间，沈栖羽走到男人身边，一转头，一副才看见虞烛的样子：“呀，虞烛同学，你们……”，他看看男人，再看看虞烛。
虞烛：“……”
男人扬一扬手里的纸条：“你的请假条，我给你签好字了”
沈栖羽：“谢谢哥”
虞烛往后退一大步，说：“我还有点儿事儿，得去看看服装，你们先忙”
说罢，转身就走。生怕慢一步，绿孔雀又挂上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虞烛：害怕.GIF
除了怕沈栖羽吵吵嚷嚷，还有……
怕舟明误会。
她总是会想到他。
虞烛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的。
丸辣，自己也变态咯。
虞烛使劲儿揉一揉自己的脸。
葛莱古里的服装比较简陋一些。
比起影视剧里的漂亮小裙子，它更像是一条围裙改成的披风。不用脱掉校服，披风把往身上一套。
完美，搞定。
“……You, Capulet, shall go along with me……”
虞烛站在朱丽叶的身侧，称职地表演一个跟班。
葛莱古里的台词不多。开场有三句，朱丽叶罗密欧相遇有四句，俩人相恋后有两句，最后殉情之际，发出一声悲痛的惊呼。
其余时间都是背景板。
背景板·烛心思游荡着，飘向观众席。镁光灯照耀舞台，眼睛有点花。台下一片昏暗，谁也瞧不清。
舟明是道具组……
她怎么又想他。
一定是小船哥天天发微信问她在干什么闹得。
“……And if we meet, we shall not scape a brawl……”
心绪飘回舞台。
罗密欧跟朱丽叶的表哥在酒馆里掐架。
虞烛吸取上次音乐剧的教训，提前把整本台词看了一遍。即便如此，现在听他们表演依旧很吃力。勉勉强强才能跟上他们的语速。
帷幕降下。
演员走位，道具组上场。大家尽可能悄无声息地布置场地。
虞烛摸索着方位，按照记忆挪动位置。
“虞er，在这里在这里”饰演山普孙的苏浔雪轻声叫她。
虞烛：“来啦”
一个搬凳子的男生从她身边经过。
“加油”他突然说，“你演得很好”
舟明。
虞烛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虞烛：“谢谢”
舟明：“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他顿一顿。
舟明：“漂亮的小女仆”
虞烛：“……”
轻佻舟小少爷。
场控在幕后说：“我打开帘子了啊”
虞烛丢下舟明。
帷幕升起，灯光骤亮。
角落里的背景板仆人葛莱古里，耳尖泛红。
虞烛决定，他再问她「在干什么」，她就不回他了。
演出结束。
观众席掌声雷动。
虞烛跟在同学身后，缓缓走出后台。
一出门，又看到刚才那个男人。绿孔雀站在他旁边，还有苏葵。男人跟苏葵在交谈着什么。
“咦，那是沈栖羽他哥哥吧”裴蕊冰将衣服扣子解开，脱下来，叠一叠，放到一旁的服装专用桌上。
虞烛没当回事，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亲哥哥，绿孔雀叫他四哥。难道是上面还有三个孩子，这不是超生吗……
苏浔雪：“叫什么来着”
裴蕊冰：“沈栖确”
虞烛叠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就是沈栖确？
虞烛将衣服放到桌子上，转身，看向沈栖确。
沈栖确有感应般的往她这边扫一眼。目光落在虞烛身上，他轻轻地冲她点一下头。
完全想象不到。
根本无法将他跟宿舍吊顶藏着那盒薄荷糖联系起来。
“虞烛”舟明突兀地出现。
虞烛被吓了一跳。
他怎么神出鬼没的。
虞烛：“啊？”
舟明往前走了一步，挡在虞烛面前，隔绝沈栖确的视线。
“给你”他递过来一个iPad大小的浅绿色盒子，上面写着茉莉花茶曲奇饼干，“吴裕泰的”
苏浔雪她们的动作也唰地停下来。
裴蕊冰：“怎么只有一盒啊小船哥”
苏浔雪：“嗯？咦，嘶……哦～～”
云岫：“有情况啊，有情况”
楚瑾翡：“咳咳，我什么都没看见”
虞烛：“……”
舟明仿佛听不到她们的起哄，自顾自地说：“我看你朋友圈发的，你挺喜欢这个牌子的”
虞烛：“……”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啊……
裴蕊冰：“诶呦我听到了什么”
楚瑾翡：“有些人啊，才半个月就盯上了”
裴蕊冰：“防住了沈栖羽，没防住你”
云岫：“捍卫我们的虞er，可不能被挖走”
苏浔雪：“捍卫”
裴蕊冰：“捍卫”
楚瑾翡：“捍卫”
虞烛：“……”
她整个人都变得像支红辣椒。脸颊发烫，眼神乱瞟。
不活了。
偏偏舟明一点儿也不尴尬，直勾勾地盯着虞烛。
这一小撮的动静稍微有点大。
苏葵注意到这边，她问：“出什么事儿了吗？”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要往这边儿看。
虞烛慌张地接过饼干盒，说：“谢，谢谢你”
裴蕊冰：“没事儿老师”
绿孔雀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那边儿是收服装呢吧”，他打一下圆场，转念一想，又怕热闹太小，暗戳戳调侃一句，“一个给，一个接，估计是产生了一些小插曲”
虞烛：“……”
沈栖确收回视线。
他看了一眼弟弟，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虞烛把饼干盒藏在A4纸下面，将它带回宿舍。
盒子拆开，里面是独立包装的饼干。
虞烛给每个人分了一个。
云岫：“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楚瑾翡：“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苏浔雪：“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裴蕊冰：“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虞烛：无奈苦笑.GIF
她知道，这些小女孩根本不在乎这个饼干，她们就是觉得好玩，逗一逗虞烛。
瓜分掉小船哥的馈赠，大家洗漱换衣，准备睡觉。
虞烛翻上床，往门口瞧了瞧，宿管不在。摸向枕头底，准备拿出手机给舟明发微信，夸赞一下他的饼干，再讲一下以后能不能别送了。
她掏出手机，摁一下锁屏键。
十四个未接电话。
二十三条微信消息。
全部来自于随沅聆。
铃铛：【卧槽】
铃铛：【水煮鱼】
铃铛：【出事儿了】
铃铛：【语音】
铃铛：【语音】
铃铛：【语音】
铃铛：【语音通话（已取消）】
铃铛：【语音通话（已取消）】
铃铛：【语音通话（已取消）】
……
虞烛心脏咯噔一下，表情瞬间凝固。
她手忙脚乱地解锁手机，点进微信，调小音量，将话筒放在耳边听铃铛的语音。
铃铛：【你快回来，卧槽，你妈妈，阿姨，阿姨，警察把你妈妈带走了，水煮鱼，虞烛你妈妈，算了不在网上和你说，你快回来，我当面跟你说……】
虞烛脑子轰的一下。
她将手机揣进裤子兜里，冲出宿舍。
苏浔雪好像在后面喊了一句什么。
她没听清。
苏葵，苏葵，苏葵。
找到了。
男生宿舍楼门口。
绿孔雀拉着拖杆箱，站在他哥身旁，脸上全是待会儿可以出校门的喜悦。见虞烛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愣了一下，退后几步，喊远处的舟明：“小船哥”，指一指虞烛，偏头使眼色。
虞烛眼里只有苏葵，她生生地打断苏葵和沈栖确的交谈：“老，老师，我要请假回家”
沈栖确看着她。
葵奶：“你怎么穿着睡衣跑出来了”
虞烛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踩着拖鞋，穿着睡衣，咣当咣当的。
晚风拂过，睡衣贴在身上。
她顾不上那么多，又重复一遍：“老师，我要请假回家，家里有事”
没想到，应萃实验却不像二十一中那么宽松。不是说一声走个形式就可以出校门。
苏葵：“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虞烛卡了一下壳。
她看了一圈周围，思忖该怎么说。要不就说自己发烧好了。
苏葵见虞烛不说话，补上一句：“事假回家，必须要有家长签字”
舟明走过来，看了一会儿，说：“虞烛你怎么了？董秘书找你？”
虞烛唰地懂了舟明的暗示，她说：“对，董琅跟我说家里有事，他让我找您要个请假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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