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爻,重锣十八年春,是夜。
杏雨梨云,杏花舒瓣,一场雨不过幽幽转小,残雨淅淅沥沥拍打红砖绿瓦,雾霾烟消雾释,方圆百里重现眼前。
今日,是大爻国师谢均离二十二岁寿辰,因他身份特殊皇帝景源杉特地宴请文武百官前来参宴。
戌时,蔚城城中心的今兆河上,搂船灯火阑珊文武百官穿梭如织,龙形的“仲元”号足足容纳三千人,景源杉不只是想给谢均离庆生更是想乘机结交船上的江湖中人,他身后豪强林立,几千人不知多少是忠心,多少暗藏心机,风云诡谲他不敢放下一刻心,唯怕哪日有歹人起心叛变,多年来的谨慎叫他险些得了心病,却也由此得知了丞相顾降聪暗流涌动,他不敢贸然出手,顾降聪现在知命之龄,为大爻效命三十载,朝中有一半人是他的,剩下一半不过是因为他是皇帝“让”给他的,况且贸然动手惊动了他就坏了,不久前他得知顾降聪想要拉拢江湖人以便更深行事时,他肃然没想到这老头子表面上忠心耿耿背地里干大事。
这楼船阅世百年,先皇“驾崩”前它就在了,但保护地极好,百年不朽的皇家珍宝不少,“仲元”号和它们比小巫见大巫,陡然失利罢了,龙头怒视前方湖水,一览众山小,它代表皇家威严,皇家的人倒没几个有气魄的,老祖先来看见自己打下的江山绕上了污秽,不知该不该再死一回。
不过半刻交流时间钟声起,虎啸般的钟声震人一耳,钟声一响,他们就知该开宴了,如蚂蚁般拥挤的人海,不时擦肩而过,皆朝中心蜂拥而至。
高位上的景源杉睥睨天下般注视着他们,两排席坐一排是官员,一排是江湖门派的掌门和被派来代宴的弟子,今日江湖来人不过十门,宿空派、夷来殿、半瑟山……其中竟有排名第三的听潮门和第四的池荷阴的掌门。不过想来也是,听潮门掌门丹戏月与池荷阴掌门采辞是闺中密友,采辞一贯爱玩,颇像那十几岁的幼童般顽皮,丹戏月为护她周全也时常伴随身侧,两人形影不离是江湖一段“传奇”,丹戏月原本喜静的性子,慢慢地也习惯了喧闹之地。
铜鼓声呼啸而惯,周围随之一震——宣布开宴。
幽林静谧的竹林口正挂一木牌,木牌崭新不坏上方用刀器刻了三字——天梧林
天梧林留存世间百年,竹林主脉脉相传都只有一姓可用,那便是绝无二人用的“公孙”,公孙家自开山至此祖祖辈辈都是武林中人,是名副其实的武林世家,祖传到现在公孙家每代必出一天之骄子,那叫一个名震江湖。公孙家门派叫“十一楼”因当初祖先游历十一载才开此门派故而得名,现任楼主叫公孙瑾,知其名不知其人,只有楼内长老级别人物才见得着脸,还有她那女儿,代号苻,真名公孙烟。
楼内楼主暗室。晦暗的暗室不过一间卧室般大,墙上锈迹斑斑可见平常都无人打扫。
公孙烟背脊挺直,双眼随着公孙瑾的动作移动,她眼中无情无绪,像暗流涌动的湖水。
公孙瑾站在她面前像是摸到了什么顿了一下,半晌她拿着一瓶公孙烟不知道的东西几步到她面前。
“这毒,叫‘顷幻’,中毒者半个时辰内不得解药轻则昏迷不醒全身乏力入梦魇此生不醒,重则经脉全毁毒入四肢百骸而亡”
公孙烟一愣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公孙瑾,从前被出任务公孙瑾顶多叮嘱几句不要被发现,可不会这样拿毒,莫非……她想玩阴的?
不,公孙烟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她睫毛扑闪几下,十一楼说不上名门正派,混迹江湖能有多光洁?刺杀谁对她来说不重要,她喜势均力敌的对手,故而自己也从不用损招,至少一对一时不会,心里一时心潮起伏,凭借心性将心中洪水安定,公孙瑾像有读心术般知道她在想什么,把顷幻塞到公孙烟腰侧道:“这次你要刺杀国师谢均离,传闻谢均离不会舞刀弄枪,空有那“算卦”的本事,但万事需谨慎,纵然是个花瓶子国师也不可掉以轻心,烟儿这是我从小教你的,”她捋捋公孙烟头发,“这次刺杀不限时常,我只想要听见国师被斩的消息,敢夺我十一楼之物,太岁头上动土,不知死活”
公孙瑾恢复往日神态,眼神犀利冷冽似冰芒,杀机一瞬而过话语却让周围煞气弥漫,她盯着公孙烟时已无刚才柔情似水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个关心她的是另一个人,公孙烟习以为常只是刚才松动表露她贪恋这一丝温柔,公孙瑾作为公孙家五代出一个的女楼主,展现在外的都是不近人情,得寸进尺一次,粉身碎骨得满门,面对亲人才露慈柔,公孙烟自小习武得公孙瑾一次教诲都是奢侈,作为楼主公孙瑾太忙,公孙烟缺少平常人随手可得的来自母亲的柔软,导致现在的她受儿时波及成了另一个公孙瑾。
“是”她轻声道。
谢均离盗走得是十一楼用来放书的繁息阁钥匙,繁息阁分五层,第五层存放十一楼开山以来的秘宝藏书至为重要,因此又得一名——十殊阁。
他偷的是第四层的钥匙,差一点就可以开五层门,公孙瑾尤为震怒,将看守的守卫重罚后,连夜派查得知是谢均离怒气冲天同时又疑惑谢均离不会习武,只有那轻功不错是怎么进来盗钥匙的,公孙瑾不冤枉人也不会放过每一个有牵连的人,深入调查才知道谢均离是练了缩骨术来的,其中更深公孙瑾就查不到了,但光是用锁骨术来偷,公孙瑾都得将他碎尸万段了,更何况公孙瑾脾气本来就爆。
公孙烟说完就前往今兆河了,在提前得知刺杀人物后她就提前在那安了人,等她一个指示谢均离今晚跑都别想跑。
公孙烟一身黑衣劲装身侧带剑,高马尾束冠扎起,面纱融入夜色,她在黑幕中几乎消失不见,在这夜黑风高,船上载歌载舞的夜,无疑是刺杀的好手。
她站在一处人家的屋顶上,这个位置正好将仲元号一览无余,她就像审视猎物的鹰,静则蓄势待发,动则吟啸长天拔剑出鞘,她向来静待时机一剑斩敌跟公孙瑾性格像了不少,此刻,船上鼓乐喧天,如这热闹的市集,景源杉和谢均离正在赏舞,景源杉心随舞动不时同台下人交谈,谢均离喝着好酒品鉴佳肴,全然不知危机四伏,十一楼的人伺机而动。公孙烟眼看表演已经到中场人都上完了,便不在等,在烟花升上空中炸开时发动信号,自己来到了船板后。
“来人啊!有刺客!”公孙烟在后面听见,霎时间船上乱做一团,跑的跑打的打,丹戏月和采辞没料到自己来蹭个饭会有性命危机,丹戏月拿出琵琶以曲化击,采辞拿剑,两人背顶背互相配合。会武功的都拿剑开打了,不会武功来不及跑的都死了,一时间,船上腥味散开一滩血落入河中晕开,河下地锦鲤匆忙移开,刀剑碰撞声此起彼伏。公孙烟愣住了,今夜刺杀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谢均离一个,派来的人是十五个舞姬中的一个,也只是为了不让谢均离逃跑和搜寻钥匙,这些多出的黑衣人,又是谁。
最开始的计划因为这一意外乱做一团,公孙烟气得肺都快炸了,顶多半个时辰便可完成是任务,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她思考片刻大脑迅速做出反应。
谢均离被护送带上了三楼,她现在要绕过与大臣侍卫撕打的黑衣人和景源杉的锦衣卫,要在这人仰马翻地情况下上去有些难,不过对公孙烟来说杀几个人的事。
在脑中规划好路线后,她跳上船围又轻轻一踮脚跳上三楼,她的轻功十岁就开始练,足足十一年,现已达到了“静海无声”离出神入化的“穿云过风”仅差一步之遥。三楼不似一二楼血光四溅,腥味也不重,全是从下方传上来的,上面护卫严防死守对下面的血雨腥风毫不过目,偶尔派一两个下去都是大度似的,公孙烟心想:真是顾己不顾他,巧言令色,鲜矣仁。
这艘仲元号由于最开始就是给皇帝举办船宴用的,所以做的比其他楼船都要大,楼层三个约四仗高左右,一个楼层房间有一个,景源杉在另一头被保护着,谢均离估计就是被藏在了这里,公孙烟在房间后背靠着,这里太宽只足以容下像公孙烟这样瘦的女子,护卫严谨地守着房间外,五个护卫相互检察,公孙烟一时间竟绕不到窗口处,她侧着头闭眼细听护卫来回踱步的脚步声,她要数着脚步在他们绕开的一瞬间要么闯要么悄无声息在里面杀掉谢均离。
蓦地,她听到身侧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她一惊立即睁开眼右手及其迅速地拿出夹在腰间的笛子,毫不迟疑放在嘴间呼气,却再看清来人时气不打一处来,面上蹙眉语气极为小声道:“你来做什么?”容芷站在她身侧,不说她在这种危机情况下贸然出现,又身穿艳衣不带面具,更不符规矩的是,公孙瑾未曾跟她说派了容芷来,这恐怕是自己不请自来的。十一楼向来规矩繁多,轻则在天梧林练武十月不得外出,重则杖罚百杖,更甚逐出门此生不入十一楼,在十一楼学的招法武功全毁。
容芷早知会这么被她一问,理所当然道:“师父派我来的,师姐一人出了什么意外,其他师姐还要担责呢”一席话倒把公孙烟说成了那种“会故意去死让其他人受罚”的模样,公孙烟心里升起一团这团火越烧越大,但为了即将成功的任务她不与容芷多纠缠,争口舌之快,但不好的是,因为容芷刚刚来得快飞往她身侧,没见着五个会习武的护卫,又身着艳粉衣裳,很不意外的被发现了。
其中一个护卫大喝一声,飞镖“咻”地一声向她们飞驰而来,公孙烟暗骂容芷不是来帮忙的,是来帮倒忙的,来不及躲闪容芷挡在她身后,进退两难之间她将笛子收好,立即将剑拔出剑鞘,容芷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飞镖近在咫尺时她才拔剑挡下,公孙烟抽不出身看她那边如何,边轻功上顶边说道:“你先回去,我一人可行”刀光剑影,与敌人死斗不休时,公孙烟的语气冷静自如,面对一对三的局面依然游刃有余,她将手一转刻着“十二”的剑直现在她眼前,她左手两根手指并拢,剑上半血被她擦掉拾在指间往下滴血,另一个护卫冲至她身后刀由上而下向她背部袭来,刀光一闪,公孙烟瞬间转身将他一剑封喉连带后者头部中击,倒下时头颅中间出了个窟窿,血溅到她脸上,染红了一边面纱似鬼魅般不可踱步,这是十一楼一阁“绫华”的招式,名做“剑真”,将内力化出一丝气附在剑上,在击中一人时,如果那人五步内还有人就会被内气所及。
此时她身旁已无一人,公孙烟身上只有右手被第一个与她对决的人划了一道,右手衣布裂开往外渗血,公孙烟大小伤都受过这点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不过会影响右手力道同时暗暗透露着方才激战,她这才想起容芷,容芷是十一楼名为“桦曰”的五阁掌者五长主之女。十一楼分十阁,各个阁有各自管理的长主,集中效命于公孙瑾。“桦曰”为十一楼制丹药和毒,因此阁中人只会些拳脚功夫用来自保,刀剑之类略懂一二罢了,哪怕是一对一公孙烟也怕容芷毫无胜算,更何况她那剑,公孙烟瞧着顶多砍个石头,刚刚能挡下那飞镖,现在不知还能用到几时。
公孙烟刚想抬脚一跃,左手飞掠冰凉一箭,箭刃瞬息而过,左手衣裳“唰”一声同右手一般裂开,透出地血似流水源源不断往外流红艳地血,公孙烟陡然回身,那偷袭她的,竟是容芷!她瞳孔骤缩,她能感受到因为久不包扎的伤口正流逝着地血,不断从体内抽走力气,或者说,刚刚容芷那一箭——有毒!
公孙烟知道再一直用剑,她恐怕会因毒昏过去,于是果断将剑收鞘拔出身侧笛子,那笛子叫“浮情烟”,吹出她所制的“游心间”可使听到的人七窍流血,另一曲“渡离恨”可使人五脏六腑巨震,从而导致暴毙而亡,她不多与叛变者多道口舌,笛子附上嘴唇,幽幽地调子散开,明明作用是使人含恨而终,却不刺耳还称得上清越悠扬,“游心间”荡游回船,底下黑衣人看得出是江湖人自然识货,“是苻!”两字出口不过一刻,便瞪着眼“嘭”地倒下。容芷目眦欲裂,却未七窍流血看得出是有备而来。
公孙烟和容芷在屋顶对峙,浑然不觉屋内谢均离在干什么。
谢均离早就猜到就公孙瑾这性子一定会派人来刺杀他,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一切,就连大臣他都细心提醒了一番没叫全部来,大多数来的都是替补,景源杉那犊子他估摸着早跑不知多远了。
他坐在屋内喝着茶,皱眉看着从缝隙流进来的血,他嫌弃地拿备用被子捂了上去,被子立即粘满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外面那些没用的,他心想,景源杉的人果然中看不中用。
他又坐回椅子上,悠然自得的继续喝茶,一边吐槽这茶不如素墨山的茶,一边听着屋顶上方响动,就怕她们把屋顶打塌了,把他自己压成泥。
幸亏没有。
半个时辰过去,他昏昏欲睡,头一低一地的时候,屋顶不响了门外响了,像是有重物砸了下来。
公孙烟见她只是头痛欲裂不像要七窍流血地样子,就知道她勾搭了邪魔外道,“游心间”一般人绝对是避不了的,除非是那种通过邪魔外道获取秘籍的人,才堪堪不死。
她停止吹笛,背水一战似的拔出剑冲她飞去,容芷一见,嘴角上勾,在公孙烟触手可及时她迅速挥手撒了一把白沫,公孙烟反应不及,在意识涣散前她只看见同样被“游心间”重伤的她仓皇逃跑地背影,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谢均离在连蒙带猜的“了解”经过后,便看着躺在的公孙烟无奈摇摇头。
“怎么大侠还能被这种小伎俩躺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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