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橙第二天睡醒后，看见桌上的纸条，才发现肖一决离开了。
她把纸条揉在手掌里。要走吗？夏小橙看向窗外，木木地想。
她咬着嘴唇，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从地上站起，奔出门。
“喂，你去哪儿？”一个胖胖的妓女刷着牙，含糊不清地问她。
“去集市买点东西！”夏小橙随口回答道。
“早市有鲜豆腐，帮我买点回来！”
夏小橙不搭理她，只是一味地跑上街。
肖一决会去哪？夏小橙思考着，他没有钱，会去哪？
赌场、妓院或者街头？夏小橙在脑海里筛选着。
她无头苍蝇似的在街头乱撞，有醉酒的老汉向她吹着口哨，也有卖早餐的老婆婆向她吆喝，但她就是没有看见肖一决。
不知道找了多久，日头都出来了。似乎已是正午，太阳烈得很，刺痛她的脸。这时，她看见一个从山上摇摇晃晃下来的身影，似乎是肖一决。
她追上去：“喂，肖一决！你……你怎么了？”
她看着肖一决破了皮的额头，迟疑道。
肖一决的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眼底一片青黑色。
肖一决眯瞪了一会儿，好像不认识夏小橙似的，愣愣地看着她。
夏小橙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拍了拍他的脸颊：“喂？看啥呢？”
“怎、怎么了？”肖一决眼神慢慢聚焦，迷迷糊糊道。
“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夏小橙问，“它好不好？我从来没有真正看过它，告诉我！”
“外面的世界……”肖一决眼神望向远方，好像又看见了那方四九城。
狭小的旧居民房，互相缠绕的电线，小鸟像音符一样在上面蹦蹦跳跳；王府井地下赌场、海上行驶的巨大游轮，有人尽情地狂欢。
不，不只是这样。肖一决想。
巨大的**肃穆地矗立在城中心，来往的车子川流不息，繁华的街道，熙攘的人群。
情人节的时候，整个街道好像充满了粉红色的泡泡，幸福好像戳一下就可以膨胀。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夏小橙逼问。
“我，我不知道。”肖一决垂下眼睛。
“不知道你还让我逃出去咧？”夏小橙揪住他的衣领，怒气冲冲道。
为什么要她逃出去？
肖一决迷离地看着夏小橙的脸，晕乎乎地思考。
旧居民区里的善良邻居，在他难过的时候递上一把花生。
旧居民区里看起来脏兮兮的小孩儿，在他高兴的时候和他一起吃烧烤。
酒摊子里醉醺醺的大叔，摇着脑袋告诉他怎么追媳妇儿。
巨大的商场里，各式衣服乱花人的眼，特别是楼下卖的冰淇淋，很好吃。
还有漂亮的大学，阳光撒在绿油油的叶子上，学生们穿着时尚的衣服，笑着聊天。
还有……还有小和尚。他和小和尚一起生活，那样的温馨好像就有了一个家。
“说话！”夏小橙跳起来，拍了一掌他的脑袋。
“世界不只是这样的。”肖一决缓缓道。
“那还能是怎么样？”夏小橙带着哭腔大喊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欠那么多钱的吗？因为有一个经纪公司说我漂亮，要让我当练习生，让我变成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我去了，老板要潜规则我，说陪他睡一晚就给我戏拍！
我吓坏了，借了钱解约，结果没想到遇上了高利贷！”
夏小橙崩溃地蹲到地上：“我害怕被打，被剁手指，早知如此我还不如陪那个老板睡了算了！
他们骂我臭婊子，可是我一开始也不想这样的……
肖一决，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人生，不停地看到希望，又开始失去！”
肖一决也蹲下来，摸摸夏小橙的脑袋：“夏小橙，别哭。”
“昨晚说的都是骗人的。”夏小橙高声哭喊道，“别人说什么其实就是什么，我们永远只有被别人评判的资格！”
肖一决轻轻抱住夏小橙，夏小橙把脑袋缩进肖一决的胸膛里，呜呜呜的。
“世界没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每个人都会有希望的，我也离希望很近过。”肖一决拍着夏小橙瘦弱的背，轻声说，“真的。很近，很近。
我其实是被抓去当了杀手。我的处境比你难了很多，吃的苦也比你多了很多。你至少还能活下去，我却是每天都要与死神搏斗，甚至没杀人就没有饭吃。
但即使是那么难，我还是差一点就抓住了幸运。你比我好，你没我那么难，你一定可以抓住幸运的。
小庞死了，老昶不见了，但是大眼睛成功了，他去大城市了。你也可以的。你要替我们走不出去的人活下去。”
夏小橙抓住他的胳膊：“一起走，我害怕。你不知道那条路有多恐怖……有士兵，有猎狗，如果我被抓了就完蛋了！他们会□□我，会把我当成畜生一样玩弄！”
肖一决捧住她的脸，直视她的眼睛：“我出不去，我有我的难处。你不要怕，林子里很湿润，猎狗嗅不到你的味道。你不要回头，一直跑，跑到河流下游就没有事了，士兵不会追到那里。”
“不要，不要……”夏小橙攀住肖一决的肩：“我怕……”
肖一决似乎看到空气中闪过一丝微弱的红光。
他太熟悉了，那样的红光。他一把将夏小橙抱住，两人狼狈地滚到树林里，下一秒，一颗子弹就从远处射来，在地面上溅出了火花。
夏小橙吓得想要高声尖叫起来，肖一决用力捂住她的嘴：“别叫！你是想要暴露吗？”
在林子里，狙击手不易精准地狙击到。
夏小橙被用力捂着嘴，慌乱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听我说。”肖一决板住夏小橙的肩膀，盯着她：“这些是要追杀我的人，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怕。你现在就跑，按照我说的走，几天后你就可以回去了。”
夏小橙拼命摇头，还想说些什么，一枚子弹又擦着她的脑袋呼啸而过。
“走！”肖一决猛推了她一把：“总要活下来一个，夏小橙！走！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夏小橙腿都快软了，也许是肖一决坚定的眼神给了她勇气，夏小橙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向林子深处跑去。
肖一决望着她跑远，直至花裙子最后一撮衣角消失不见，才回头。
我草你个几把的宋东成。肖一决咬牙道。
“肖一决人躲进树林里了，咋整？”几百米处，嘴里咬着子弹壳的狙击手推推同伴，问。
“等着呗。”同伴翻了个白眼，道。
“你说老大怎么不向傅生宣布肖一决假死呢？”
“你傻啊？宣布肖一决假死，傅生一下子就跳起来了，到时候和我们抢肖一决。”
“抢就抢呗，我们还省得抓了。”
“我草，你吃屎长大的吧？脑子天天想什么？老大不是让我们尽量抓活的吗？就是为了从肖一决嘴里掏傅生的情报啊。”
“我就随便问问，你当我想不到吗！给你点脸，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狙击手口袋里，手机震动了几下。
狙击手懒得管它，继续盯着狙击镜。
“不接？”同伴斜着眼问他。
“老子他妈的懒得接。”
“你不怕是老大的啊？”
狙击手“卧槽”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果然，是老大的。
他连忙接起来：“喂，老大？”
“你们在干什么？我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对面传来宋东成的怒吼。
“我们追杀肖一决……”
“人死了没？”
“还没，躲到林子里去了。”
“不用再追，这件事这么过去就行。”宋东成下令。
“为什么？”狙击手愣道。
同伴连忙夺下电话：“是，老大。我们这就撤回去。”
宋东成冷哼一声，挂了电话。
“你干嘛？”狙击手问同伴。
“我说你就是傻，手下最忌讳的就是问老板为什么这么干！他说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同伴骂道。
狙击手打了个哈欠：“我还乐得歇工呢，困死我了。这小子忒能躲，我找他找了好几天。”
同伴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收好狙击枪，损道：“像你这样的脑子，就一辈子当一个狙击手吧。”
此时，肖一决躲在树后，感到十分疑惑。
怎么不开枪了？
肖一决等了整整一小时，腿都麻了，才扔出几个小石子，搞出几分动静来，发现真的一切平常，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他不敢放松警惕，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地穿过小树林，回到街上。
一切如常，仿佛刚刚的事情只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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