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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七八章 平京物语

寒风如刀,裹挟着雪粒抽打在三人脸上。葛城莲、莲生、周玄,三个被不同目的驱使的人,此刻正艰难跋涉在被称为“寂骨峡”的巨大冰川裂隙边缘。两侧是高达数百米、近乎垂直的冰壁,泛着幽蓝的死光。谷底深不可测,翻涌着终年不散的冰冷雾气,如同巨兽的呼吸。脚下是千年冻土与裸露的黑色玄武岩,覆盖着光滑危险的薄冰层。

“小心!”莲生低喝,手中的冰镐猛地钉入岩缝,同时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她脚下的冰层毫无预兆地塌陷,碎石滚落深渊,许久才传来沉闷的回响。她心脏狂跳,稳住身形,脸色有些发白。

葛城莲迅速靠近,用冰镐为她固定另一个支点,眼神凝重地扫了一眼深谷:“这里的冻土被地下暗河侵蚀,结构极不稳定。每一步都要试探。”他声音低沉,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但动作依旧沉稳有力。

周玄走在稍后,他的登山技巧娴熟得惊人,步伐精准而高效。他正用地质锤敲击前方的岩壁,凝神倾听回声。“嗯,前方三米左右,岩层下方有空洞,绕行右侧。”他语气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他指了指右侧一道狭窄、布满冰挂的岩脊。

莲生看着他冷静的侧脸,心中那丝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这个“周玄”太完美了——学识渊博,身手矫健,临危不乱。他展现出的对地质、冰川、乃至极限环境的了解,远超一个“交流学者”应有的范畴。而且,他那种深入骨髓的从容……让她想起一个人,一个她不愿想起的人。她强迫自己压下这个荒谬的念头,专注于脚下的路。

经过数小时在死亡边缘的艰难攀爬,空气骤然变得更加寒冷刺骨。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冰斗盆地出现在眼前。盆地中央,并非水潭,而是一个深陷的、冒着森森寒气的冰臼!臼壁光滑如镜,覆盖着厚厚的、泛着蓝光的“万年蓝冰”。臼底中央,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火山岩上,生长着一株植物。

它形似雪莲,却更加坚韧。灰白色的花瓣紧紧包裹,表面覆盖着一层晶莹的冰晶,如同天然的铠甲。花心处,一颗龙眼大小、深蓝色近乎黑色的果实在冰晶的映衬下,散发出宝石般内敛的光泽——冰魄雪莲实!一股奇异而纯净的冷冽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吸入肺腑,竟让人精神一振,连葛城莲苍白的脸色都似乎好了一丝。

“找到了!”莲生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疲惫后的释然。

葛城莲的目光紧紧锁定那颗果实,那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周玄则谨慎地观察着冰臼周围的环境,眉头微蹙:“香气…有东西被惊动了。”

话音未落,冰臼光滑的蓝冰壁上,突然无声地滑下数个白色的身影!它们体型不大,约半人高,形似巨大的雪貂,但通体覆盖着厚厚的长毛,毛色与冰雪完美融合,几乎难以分辨。它们的眼睛是冰蓝色的,闪烁着野性的凶光,口中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嘶嘶声。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那异常宽大、覆盖着粗糙肉垫的脚掌和锋利如刀的爪子——这是冰川裂隙中天生的猎手!

“冰原狼獾!群居!”周玄迅速判断,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加快,“护崽天性极强!它们把这里当巢穴了,雪莲是它们的‘珍宝’!”

为首的狼獾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如同进攻的号角!数道白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不同角度猛扑过来!它们动作快如闪电,在光滑的冰壁上如履平地,锋利的爪子直取三人要害!

“小心!”葛城莲厉喝,不顾伤势,猛地将行动稍慢的莲生拉向身后一块凸起的岩石掩体,同时挥起冰镐格挡!

铛!

冰镐与一只狼獾的利爪□□撞,溅起火星!巨大的冲击力让葛城莲踉跄后退,旧伤剧痛,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另一只狼獾已从侧翼扑向他的下盘!

莲生反应极快,在掩体后迅速抽出备用的登山杖,狠狠戳向扑来的狼獾!杖尖精准地戳在狼獾柔软的腹部,那畜生吃痛尖叫,攻势一缓。但更多的狼獾已经围了上来!

周玄也动了!他没有硬拼,而是利用地形,身形灵活地在几块岩石间穿梭,手中登山杖如同灵蛇般点、戳、扫,精准地干扰着狼獾的扑击路线,将它们引向狭窄的缝隙或光滑的冰面,让它们难以发挥速度和数量优势。他甚至抓起地上的积雪,猛地撒向扑来的狼獾面门,利用雪雾短暂遮蔽其视线。

战斗瞬间爆发!冰斗内嘶鸣声、冰镐碰撞声、岩石滚动声混杂在一起!葛城莲凭借经验和力量苦苦支撑,每一次格挡都牵动内腑伤势。莲生利用掩体和灵活的身手周旋,险象环生。周玄则像一位高超的战术大师,不断破坏狼獾的合围,减轻着另外两人的压力。三人在生死关头,凭借本能和求生欲,形成了短暂的、脆弱的配合。

莲生一边躲避攻击,一边焦急地看向冰臼中央的雪莲实。必须拿到它!就在她分神的瞬间,一只狡猾的狼獾悄无声息地从她头顶的冰挂上扑下!

“莲生!”葛城莲目眦欲裂,想救援却鞭长莫及!

千钧一发之际,周玄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莲生侧方,手中的登山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刺而出,精准地刺入那只狼獾的后颈!那畜生惨叫一声,跌落在地挣扎。

莲生惊魂未定,看向周玄。周玄也正好看向她,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对她微微点了下头。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对视中,莲生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某种极其熟悉的东西?那种专注、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神采?这个念头让她心脏猛地一缩!

不!不可能!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趁着狼獾被周玄吸引和击退的短暂空隙,莲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从掩体后冲出,不顾一切地扑向冰臼中央的火山岩!她的目标只有雪莲!

“吼!”狼獾首领发出愤怒的咆哮,放弃围攻周玄和葛城莲,率领几只最强壮的同类,如同白色闪电般扑向莲生!

莲生已经抓住了雪莲实的茎秆!但背后恶风已至!她甚至能闻到狼獾口中的腥气!

“跳!”周玄和葛城莲几乎同时嘶吼!

莲生没有半分犹豫,用尽全力将雪莲实连同根部一小块冻土拔起,紧紧抱在怀中,然后猛地向前方冰臼更深处、一个被雾气笼罩的斜坡滚落下去!

轰隆隆——!

几乎在她跳下的同时,几只狼獾狠狠扑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利爪将坚硬的冻土抓出深深的沟壑!而莲生滚落的方向,正是冰臼深处雾气最浓的地方!

“莲生!”葛城莲不顾一切地想要追下去,却被剩余的狼獾死死缠住。

周玄眼神一凝,迅速扫视战场,猛地将手中剩余的驱兽粉末,撒向狼獾群,暂时逼退了它们。“跟我来!”他低喝一声,选择一个看似更陡峭但相对稳固的冰槽,率先滑向莲生滚落的方向。葛城莲紧随其后。

两人滑下冰槽,落入浓雾之中。雾气冰冷刺骨,能见度不足一米。脚下是倾斜湿滑的冰面。

“莲生!你在哪?”葛城莲焦急地呼喊。

“这里…我在这里…”莲生微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痛楚。

两人循声摸索过去,只见莲生靠在一块巨大的冰棱上,脸色苍白,左臂不自然地弯曲着,显然在滚落中摔断了。但她怀里紧紧抱着那株完好无损的冰魄雪莲实,果实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你怎么样?”葛城莲立刻蹲下查看她的伤势。

“手臂断了…但雪莲实拿到了…”莲生忍着痛,将果实递向葛城莲,“快…你需要它…”

就在这时,他们头顶上方传来狼獾不甘的嘶鸣和冰层碎裂的巨响!显然狼獾群还在试图追击,它们的撕咬和撞击引发了连锁反应!

“不好!这里要塌了!快离开!”周玄脸色一变,迅速观察四周。然而,他们所在的位置,三面是光滑的冰壁,唯一的退路——他们滑下来的冰槽,正被上方不断滚落的冰块和积雪迅速掩埋!更糟糕的是,他们脚下的冰层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轰隆——!

一声巨响,他们头顶一块巨大的冰盖连同岩石轰然砸下,彻底封死了冰槽的入口!同时,脚下的冰面彻底崩裂!三人连同破碎的冰块,瞬间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裂缝!

冰冷!黑暗!翻滚!

身体在碎石和冰块中碰撞,剧痛传来。莲生只感觉一只强壮的手臂死死箍住了她的腰,葛城莲!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她的衣袖。“抓紧!”周玄的声音在坠落的风声中显得模糊。

砰!砰!砰!

重重地摔落。身下是厚厚的、湿冷的苔藓和松软的腐殖质,极大地缓冲了冲击。三人狼狈地滚作一团,剧烈的咳嗽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莲生忍着左臂的剧痛,摸索出备用的强光手电拧亮。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巨大的、位于冰川之下的天然岩洞!洞顶垂下形态各异的钟乳石,洞底怪石嶙峋。奇异的是,洞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微弱幽绿色荧光的地衣,如同天然的壁灯,将洞穴映照得幽深而神秘。空气寒冷潮湿,弥漫着苔藓、泥土和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的气息。一条冰冷的地下暗河在洞穴一侧静静流淌。

“咳…咳咳…”葛城莲挣扎着坐起,嘴角又溢出血丝,显然坠落加重了他的内伤。但他第一时间看向莲生:“你的手臂…”

“断了,但死不了。”莲生咬着牙,冷汗浸湿了额发。她将怀中的雪莲实小心地放在干燥的地面上,那幽蓝的光芒在荧光地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珍贵。

周玄也迅速起身,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一些擦伤并无大碍。他立刻打开头灯,仔细勘察这个岩洞,特别是他们坠落的洞口——那里已被巨大的冰块和岩石彻底堵死,坚不可摧。

“出口被封死了。”周玄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我们被困住了。”他走到暗河边,掬起一捧水闻了闻,又观察着水流方向,“水是活水,但河道狭窄曲折,不知通向何方,贸然下水太危险。”

莲生靠在一块岩石上,忍着疼痛,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周玄身上。他正在仔细检查封堵洞口的巨石结构,手指在冰冷的岩石上划过,眼神专注而锐利,那种全身心投入、忘我解决问题的姿态…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莲生记忆深处最不愿触碰的锁。

相取!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那个在她最黑暗岁月里,既是同伴也是梦魇的人!他的眼神,他思考时的微表情,他面对困境时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和眼前的周玄,何其相似!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要凝固。恐惧、痛苦瞬间淹没了她。但紧接着,一种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情绪涌了上来——在认出他,或者说,确认这个可怕的猜测的那一瞬间,她内心深处涌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恨,而是…一丝难以言喻的、久别重逢的欣喜和安心?!

这太可怕了!太不对了!这违背了她所有的理智和情感!莲生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剧痛强迫自己冷静。不,还不能完全确定…只是猜测…强烈的怀疑和荒谬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周玄似乎察觉到了她异样的目光,转过身来。幽绿的荧光映照着他温润依旧的脸庞。“莲生姑娘?伤势如何?葛城君急需雪莲实。”他的语气带着关切,眼神坦荡。

莲生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伪装的痕迹,找出属于“相取”的冰冷和疯狂。但那双眼睛清澈平静,只有对当前困境的专注和对同伴的担忧。她什么也看不出来。这反而让她更加心乱如麻。

“我…没事。”莲生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她颤抖着拿起那颗冰魄雪莲,小心地剥开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深蓝色、半流质的果肉,散发出更浓郁的清冽香气。“葛城莲,快服下。”

葛城莲没有推辞,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是累赘。他接过果实,小心地吸吮着果肉。一股清凉温和的力量瞬间流入四肢百骸,如同甘泉滋润干涸的土地,他苍白的脸上迅速恢复了一丝血色,剧烈咳嗽也平息下来。“好强的药效…”他眼中充满感激地看向莲生。

就在葛城莲服下雪莲实,闭目引导药力修复内腑时,周玄的头灯光束无意中扫过洞穴深处一块相对平整的岩壁。他脚步一顿。

“你们看这里。”周玄的声音带着发现新线索的专注。

莲生和恢复了些精神的葛城莲循声望去。只见那块黑色的岩壁上,布满了人工刻凿的痕迹!线条古朴、粗犷、有力,显然是用坚硬的燧石或金属工具一点点凿出来的。刻痕构成了一幅巨大的、略显抽象的地图!

地图的中心,刻着一个醒目的、类似三座相连山峰的简化符号。从这个中心符号出发,延伸出数条曲折的线条,指向不同的方向。其中一条线条旁边,刻着几个细小而独特的符号——像扭曲的河流,像抽象的兽足印,还有一个类似眼睛的图案。而在另一条指向洞穴深处暗河方向的线条末端,刻着一个与中心山峰符号相似、但更小的标记。

“这是…地图?”莲生忍着伤痛走近,强光手电仔细照着那些刻痕。刻痕很深,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显然年代极其久远。

“没错,”周玄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刻痕,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而且是非常古老的地图。看这线条的走向和符号…这描绘的应该是这片冰川山脉的地形!这个中心符号,”他指着那三座山峰,“很可能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区域,或者附近最高的山峰。”

他指着那条带有特殊符号的线条:“这条路线,标记了这些独特的符号。扭曲的河流——可能指代有地下暗河或特殊水脉的区域;兽足印——可能代表有大型猛兽出没的危险地带;眼睛——可能意味着需要特别注意观察的隘口或地标。” 他拿出随身的笔记本和炭笔,开始快速而精准地临摹岩壁上的地图,尤其是那些独特的符号和线条的走向。

“而这个指向暗河的终点标记,”周玄指着那个小山峰符号,“很可能就是刻下这幅图的人最终想去的地方,或者…是另一个重要资源的标记点?比如另一个类似‘冰魄雪莲’的存在?” 他眼中充满了探索者的兴奋,“可惜,我们现在的处境,无法沿着这条暗河去探寻了。”

莲生也凝神看着那地图。她体内的某种直觉让她对那条带有“眼睛”符号的路线格外在意。她感觉那个“眼睛”符号,似乎不仅仅是指观察地标,更像是在暗示某种…需要被“看见”或“发现”的秘密?这种感觉虚无缥缈,却异常清晰。

“这个‘眼睛’符号…给我的感觉很特别。”莲生忍不住低声说。

周玄记录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深深看了莲生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赞赏?“莲生姑娘的直觉很敏锐。这个符号的形态,确实与我研究过的某些古老部落的‘启示’或‘守望’图腾有相似之处。它所标记的路段,或许隐藏着刻图者想传递的关键信息。” 他更加认真地记录下那个符号。

“如果能出去,这份地图的价值巨大。”周玄收起笔记本,看着被封死的洞口,语气带着遗憾但也有一丝期待,“它指明了这片未知山脉的其他关键地点。尤其是这条标记了符号的路线,或许能指引我们找到更多关于此地、甚至关于‘那种侵蚀力量’的线索。我需要回去仔细研究这些符号的含义和地图的精确方位。”

幽绿的荧光在洞壁上静静闪烁,映照着被困的三人。葛城莲在雪莲实的药力下沉沉睡去,气息趋于平稳。周玄借着灯光反复研究着笔记上的地图临摹。

莲生则靠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抱着受伤的手臂,目光复杂地在周玄专注的侧脸和岩壁上那个“眼睛”符号之间游移。冰魄雪莲实找到了,生的希望紧握手中。但岩壁上这幅古老的刻痕地图,却像一把钥匙,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这片神秘山脉更深层秘密的大门。而身边这个温润如玉却又疑点重重的“周玄”,究竟是不是相取?她心中的惊涛骇浪,远比这地下暗河更加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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