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喘着粗气,一下子醒过来。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莫怀雨,他正躺在他的腿上。季风举起双手,右手手腕上的黑色十字架没了,血肉模糊的左手已恢复正常。
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个怪咖恐怖的梦。
好在自己能看见彩色的世界了,不再拘泥于只有三四种颜色的世界。
他们在一处偏僻寂静的山洞里,东西南北四处的石壁上各挂了一盏煤油灯。火焰似红似绿,熊熊燃烧。石壁上雕刻着古文,类似《藏经》。
山洞中间是架起的火炉,一块带有凹槽的小石头上有烧开的热水。
莫怀雨累地打哈欠,季风一有动静他便马上醒了。
“你要喝水吗?”“你的手还好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莫怀雨:“我的手好好的,不信你看。”他放在季风眼前,给他看。
他们俩坐着,依靠在火炉旁。
山洞外面下起大雨,不知道上天又在为谁而哭。时而倾盆大雨,时而狂风骤雨。
仿佛海啸地声音,淹没了洞内的寂静。
莫怀雨把存水的石头从火架上取下来,放凉。将芭蕉叶折成漏斗状,当做水杯。
季风边喝热水,边不经意地问:“你找我,找了多久?”
“大约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吗?挺久的。”他以为过了三天。
“不该来的。”
“这里也不错,”季风想了想,说:“山美水美风景美。”
莫怀雨接了句:“人也美。”
季风哭笑不得,冷月是很美。美的发黑,蛇蝎美人。“人……还是算了。”
他背对莫怀雨,诵读墙上的经文。应该是有人被困于山洞中,闲来无聊打发时间所写。字体有大有小,说的无非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莫怀雨站起来的时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面对季风的背影主动提及:“我们下山去吧,车的后备箱里有吃的。”
“外面在下雨。”
“小雨。”
季风拨开洞外的杂草,雨丝飘落景物斑驳。
莫怀雨在他前面站定,几乎遮挡了季风的所有视线。高大的身影蓦地蹲下,所有的景物都通透了几分。
“上来吧,我背你下山。”
“我——”季风想拒绝。
莫怀雨猜定了他的想法,抢先说:“体力不支容易晕倒,深山老林没有药物。我救不了你,如果你……”
季风的手捏起莫怀雨衣服的边边,双腿弯曲勉强站住。嘴巴硬气地说:“你想背就背吧。”
“嗯,季少爷屈尊降贵让我背,莫某感激不尽。”
雨里的山林,几处朦胧几处寒烟。山里的房子,没有一处是有亮光的。
莫怀雨踩在泥水里,一脚深一脚浅。背上的季风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安慰,他的肩膀宽厚健壮,趴在上面没有任何的颠簸。
“莫怀雨,”季风非常轻的声音在他耳边盘旋,羽毛般,“其实,你真的挺无所不能的。”
莫怀雨忍不住笑了,类比钢琴的低音。
他压抑内心的**,挑了个比赚一亿更难的小目标。“你要是能亲我一口,我能高兴的发疯。”
季风若有似无的声音传出来,“那你还是别疯了。”
莫怀雨:“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可爱的霸气的搞笑的还是傲娇的?”
季风无语,未说出口的话随着梦乡进入无限海洋。
终于走出山林,莫怀雨把所有难听的话全部在心里骂个遍。他势必把山铲平,还季风和自己一个公道。
不过公道没还上,车先没油了。
他可是今天早晨加满的油,哪个天杀的日了狗了把他的油偷光了!
莫怀雨一脚踹在车头上,踹出个窟窿。
“真他娘的晦气。”
他前面背着旅行背包,后面背着季风。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像个荒野求生的迷途者。
期间,没有一辆汽车为他们停留。
前面隐隐绰绰地有家旅馆,高两层。房子长满青苔和爬山虎,只有半个门能通行。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莫怀雨掏出钱包,准备刷卡。
——卡没了。
——现金也没了。
他只好在老板娘憧憬期盼的星星眼里,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掉头就跑。
莫怀雨背着季风,走了整整两天。
季风毫无生机,若不是还在喘气,莫怀雨怕他早就飞升天堂。
“季风,我们到家了。”
莫怀雨放下他,叫了闻言过来给他打针。
闻言撕开针头包装袋第一句:“你怎么他了?”
“没怎么。”
闻言取出棉棒插进碘酒里,褐色的棉棒细细地涂抹在季风手背上。他瞥了眼季风,脱口而出:“莫怀雨,你个死变态。人都虚弱成那样了,还不放过……”
莫怀雨双手摊开,“我冤枉,我真没怎么他!”
闻言又瞥了眼莫怀雨,问:“你身上的泥巴能做口锅了,你们去外面了?”
“我带他出去玩,路上——路上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我背他回来的,他昏迷了。”
“我去,你们居然,居然搞野战!玩得这么花,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看起来仪表堂堂,实际是个衣冠禽兽。你背的法条,白背了。”
“你搞什么!”莫怀雨拔高音量,又低下来,“我能对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孩子下手吗?”
闻言转动流量调节器,问出他最想问的话:“真没下手?”
莫怀雨不吭声了。
他选择去做饭,当个厨师起码比站原地社死强。
季风的血管非常细,每次打针都让闻言觉得像是绣花,并且绣的菊花。
莫怀雨家里宽大敞亮,闻言全当自己家。嗑瓜子嗑一地,理由是他没找到垃圾桶。
倚靠在沙发上的人儿四肢冰凉,有股一桶冰水浇下来的冰凉感,醒地透彻。
“嗨,小季风。我们有见面了。”
“你好。”
闻言盯着季风,从头到脚。“真该让莫怀雨给你买点补品补补,你看看瘦的,弱不禁风。”
“不用,我生下来就体弱多病。”
“那就更应该维护。”
季风东张西望:“莫怀雨呢?”
闻言瓜子也不嗑了,茶水也不喝了。坐到季风旁边,怀里揣个抱枕。贱兮兮地问:“哟,想他了?”
“没有。”
闻言马上接:“肯定是。”
季风快被他烦死了,“我只是在确定,他是否活着。”
“如果不爱,干嘛管他死活。”
季风:“……”莫怀雨,你真交了个好朋友,好!
“我的小香菜哪去了?”
“你扎着针,别乱动。我去拿你的小香菜。”
小香菜是只乖仓鼠,只会吃香菜。闻言提起它的笼子,放在茶几上。
“它的腮帮子鼓鼓的,很可爱。”
闻言笑道:“你吃饭要是有它一半香,也不至于瘦成这样。”
“我是比不上它。”
“哎,”闻言悄摸说,“你的身体咋了,怎么又晕倒了?”
“爬山累的。”
“我要说叨说叨莫怀雨,你孱弱的身子骨能爬山?他怎么想的。”
季风挺感谢莫怀雨的,如果不是他救他,他早就死一百回了。便对闻言说:“不怪他。相反我要谢谢他,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你俩锁死,伉俪情深。”
“什么意思?”季风手里多了几颗蓝莓果,放进仓鼠的食盒里。语文老师没讲过这个词什么意思,他带着莫大的好奇心询问闻言。
“说你俩,志同道合最适合做……朋友。”
“噢。”季风注视闻言,像是要在他身上凿出个窟窿。
吓得闻言y一激灵,“你没事吧?”
“我很好奇,你和莫怀雨什么关系?”
季风的怀疑很合理,闻言光是穿着打扮方面,就显得散漫邋遢。谁家好人穿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去朋友家里当家庭医生。上身乞丐装下身破洞裤,他要是端个盆,季风高低投给他两三个硬币。
“我们俩当然是雇佣关系,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点朋友关系。”
“他每个月给你多少?”
“三万。小季风,”闻言笑得猥琐,“你要是付双倍的话,我跟你走。”
“哈哈,”季风卧蚕弯起,嘴唇抿紧,“没这个想法。”
“别介,我医术很好的!我大学时候获得过很多比赛的一等奖,在知网发表过论文。我还——”
“停!你吵到小香菜了。”
笼子里专心致志干饭的小仓鼠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吃了,瞪着它那绝美的卡姿兰大眼睛,直勾勾看向闻言。
“它一定是被我的帅气逼人吸引了。”
“你确定,不是土气?”
“潮流懂不懂,今年的时尚杂志看了吗?今年的模特走秀了解吗?今年的当红明星走红毯关注过吗?”
“不懂。”
莫怀雨听到他们的对话,淡淡地笑着。他将饭菜端到茶几上,并极度无情冷漠地对闻言说:“你滚吧。”
“什么?!”闻言严重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做好饭不留我吃饭,我只是你用完就扔的家庭医生?”
“当然。”
闻言无能为力,转移目标。“小季风,你留我吃饭。”
目标理所当然地说:“饭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话语权。”
莫怀雨:“再不走,扣工资。”
“我,”闻言托起季风的胳膊,“我起码要等季风打完针吧,不然谁拔?”
“其实,”季风咽了咽口水,“我可以自己拔。”
莫怀雨:“拔个针谁不会?”
闻言快要升天,临别前他顺手拿走莫怀雨新买的一瓶洗发水和三包泡面。
“吃饭吧。”
“谢谢。”
“你不太对,季风。”
“哪里不对?”
“你心情不好,饿了这么久也不说饿。是我饭做的难吃,还是因为别的?”
“莫怀雨,”季风说出压在心底最深处的话,“我在你眼里,应该是个大麻烦。”
“不是,你先别吃土豆丝了你听我认真说。”
季风吃土豆丝,一根一根挑着吃。细嚼慢咽静静品尝,跟尝了仙丹似的。
他放下筷子,“你说。”
莫怀雨眼睛里藏着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季风,我找你是喜欢你。包括我做饭我开车接你我把你背回来都是我自愿做的,你不用有压力。而且,你看不出来吗?”
季风下意识问:“看出来什么?”
“我在追你。”
季风的手哆哆嗦嗦地抽了几张餐巾纸,挡住脸。他尴尬地满地找牙,幻想飞奔去另一个星球生活。
脑袋、手、腿甚至各个关节,都火烧火燎。
耳朵染上绯色,他的手又要拿纸巾挡脸又要捂耳朵,手忙脚乱四肢乱颤。
“季风。”莫怀雨的身体无限地靠近季风,使得他退无可退。
季风遮挡脸颊的纸巾随莫怀雨的呼吸微微颤动,他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呼出的热气。
血液汇集于大脑,唰地一下犹如过山车般流向全身四处。
纸巾描绘出莫怀雨的唇形,季风呆呆地坐直,不敢呼吸。
他们俩的距离,只隔两张餐巾纸。
乱了,全乱了。
楼房外面的车辆乱成一团,鸣笛声群众喊叫声混杂。车辆全部阻塞,市中心地红绿灯坏了交警打电话紧急喊人维修。
仿佛时间停了,停滞不前的车辆永远亮着的红灯还有——
不敢呼吸的季风。
纸张上的唇形消失,莫怀雨后退一厘米。叫他:“季风。”
季风回应了,无声。
“所以,”莫怀雨说的很慢,两个字说了一个世纪,“你要不要同意我的追求。”
季风觉得车子的鸣笛声太响了,响彻云霄。他压根听不清莫怀雨说的什么,更听不懂。
他太烦了,莫怀雨是季风这辈子最烦的人。
讨厌鬼。
“现在同意不是好时机,”莫怀雨自圆其说,“等你高考完同意,比较好。考试结束我们就去浪迹天涯,过二人世界。”
季风吸了吸鼻子,莫怀雨的嘴巴里有股很好闻的高档烟草味。
可是爱情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喜欢更是。他不愿拜倒在爱情脚下,做个爬不起来的奴隶。
“哎呀!我作业没写完,落下很多天的功课了。”季风侧头叼了块香菜面包,逃离事发现场。
“慢点跑!”
季风回到屋里,直直地坐好。他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只擅长倾听老师的指令。
没了老师,爱情又是道千古难题。
自己应该怎么办?
他坐立难安,嘴里的香菜面包都不香了。
凌晨一点半,楼下太吵了。吵到季风脑子里全是雾乌泱泱的蜜蜂,没有采到蜂蜜的蜜蜂全去吵他。吵得他困意全无。
季风默默下床,去客厅找水喝。客厅有暗暗的灯光,季风躲在柜子后面,做贼似的找那个熟悉的人。
莫怀雨累倒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他的手机。
季风的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莫怀雨躺着玩手机,玩到凌晨一点睡着了。
秋天的夜里散发丝丝凉意,仓促地离开快要转成冬季。
季风站在茶几后,暖壶里有开水。他喝了一杯,准备回房间。
他裹紧衣服忽然停步,发出细小的声音:“莫怀雨,你冷吗?”
沙发上的男人手指动了动,继续睡。
“莫怀雨?”
季风朝他迈了两步,“你真睡着了吗?”
“你别骗人。我不相信你睡着,你证明给我看看。”
“莫怀雨,我肚子疼。”
季风对自己劝说很久,暂且相信莫怀雨真睡着了。
他从衣柜里找到薄被,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他祈祷千万别醒,多做几个梦。
手里捏起薄被的两个角,小心翼翼地盖在莫怀雨身上,怕他醒了他的动作很轻。
这人的手机亮着光,季风抽出来无意间看见上面的内容,他在某个APP里面问了个问题:怎样表达出来对别人的喜欢?
底下的人舌战群儒,众说纷纭。
季风不敢看网友们五花八门的回复,倒扣手机在桌面上。
再次躺在床上,季风的情绪冷静下来。周围不吵了不闹了,全部归拢于宽阔的马路中央。
梦里的马路,有很多小鱼游来游去。
轻快明亮。
*
梅森导演大发雷霆,亲手撕碎了节目组的策划案。
就在刚才,真人秀的股票下跌了几十个百分点。太多股东退股,其中就有冷月。
“我开完股东大会就过来了,”他的大金牙摇摇欲坠,“我们的节目未来评分只有五点四分,大家有解决的办法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有脑子吗!我聘用你们来,是养猪吗?只吃饭拉屎不干活,活祖宗吗?”
大导演发令:“琼斯,你先说。”
琼斯的职位是个审核,奈何他上班只有三个月,三个月的实习生当然是要被拉出来挨枪子的。策划案他是没看过的,导演组开会他是不能去的,杀鸡儆猴他是排第一个的。
胡咪不在,他必须承受来自所有人的百分百火力。
“我觉得,”琼斯像个摇完开启瓶盖的汽水,滋滋冒泡,“我们就……就按拍过的综艺节目来拍,闯关什么的,应该有人看。”
梅森导演问策划组组长芳小姐,他提出的方案是否可行。
“我同意。”
说话的是持股最多的慕尘,他今天的衣服比昨天更骚包。全身花花绿绿的,卡贝拉看了直摇头。不知道的以为他要演森林公园里的绿藤蔓。
“我只有一点。”
梅森导演谄媚道:“哪一点,慕总。”
“听从全部观众的意愿。”
“好,我们这就去集齐所有观众的建议。力求今天收到,明天整改完毕。”
慕尘四处找人,“冷月呢。”
“冷总在隔壁VIP室听歌,您找她有事吗?”
“没事。我只是坐久了想松松筋骨,顺便跟冷月谈谈人生理想。”
他握着鞭子,不疾不徐地走了。
所有人耳边一个清脆的响声——梅森导演的金牙掉了。
掉在珐琅彩地板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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