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紫雾后面，是未来人穿过任意门搭建的隐形高塔。
他们不为别的，只为探究现代人如何谈恋爱，并写成一本**题材的历史书。
拥有先进基因的未来人，可以自由改变自己的外貌身材寿命甚至智商情商，连衣服都是随心换。可他们失去的，是情感。
一个个打扮精美的布偶娃娃，全然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如同AI。
“主编，我能担任负责此次历史书的编辑吗？”说话的是个大约二十岁的姑娘，黑框眼睛白衬衣牛仔裤。看着就是个写作的，名叫卡贝拉。
“我考虑考虑吧。”米歇尔说着，用老气混浊的重嗓音喊人来：“五二小武，你们俩来。”
“怎么了，主编？”五二是个愣头青，凡事都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典型的强迫症人格。
“卡卡刚来编辑部工作，我不放心她。你们俩，谁愿意承担重任？”
小武推辞，五二不解。
米歇尔每说一句，嘴里的吐沫星子满天飞。古典教授式的做派，是他的标志。
脸上的皱纹充斥每个角落，枯死的野草般干瘪瘦弱。脸颊凹陷双目快要失明，手上的老年斑一块接一块，污黄的深棕的。
他双眼放大，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你们两个没眼力见的东西，狗杂碎。枉费我辛辛苦苦栽培好多年，连件小活都做不好……”
五二小武不生气，他们没有给自己设定这一项。高塔里，他俩有了昏昏欲睡的**。
米歇尔骂完，随手一指。“就你吧，卡卡。”
“好的，主编。”
高塔内面积不大，最多容纳五六个人。这还是米歇尔求着上头批准建立的，求了整整五百年。
五二边打瞌睡边打开隐形大屏幕为卡贝拉讲解书里的两位主人公，莫怀雨和季风。
莫怀雨，男，26岁，中国人。职业：法官。无父无母但有钱，在全世界都有房子。
季风，男，18岁，俄国人原名叫托马斯。在校学生，母亲是黑手党指挥官，父亲早年叛变已被组织内部杀死。与家人关系不好，从斯塔诺夫山脉走到中国境内。
“走？”卡贝拉转动电子笔，“1000公里，怎么走？”
五二不懂，所以不解释。
她调出地图，“翻过山脉穿过河流，其中还有高原河流。数不尽的危险和位置，他也是勇敢。”
五二不了解，他已经三十万两千零五十六天没有走过路了，习惯性飘呀飘。
“莫怀雨十八岁之前的履历呢？”
“查不到。”
“他改过名字吗？”
“查不到。”
卡贝拉：“……”
她仔细地注视眼前两人的证件照，盯了莫怀雨有一分钟便开始头疼。
季风看面相，就知道是个青春有活力的高中生。在未来人眼里，他依然标志地无可挑剔。
“他们俩有种不太相配但很和谐的感觉，很奇怪。”
五二：“不懂，两个都长得差不多。”
卡贝拉抬头，看了眼天空确保没塌。秀出干架的铁拳，“你管这叫差不多？”
五二不语，一米七九肌肉男飘走了。
她记记勾勾画画，为爱情故事定个主调。至于故事发展，就看主人公了！
*
学校门口。
天气转凉秋风瑟瑟，梧桐叶有黄有绿，经历半摧残的枯枝烂叶腐蚀于土壤里，化为肥料。
莫怀雨站在梧桐树下，磨人的太阳零星的树叶。他叹口气，穿上黑色皮大衣。
乌云遮住灿烂皮实的太阳，倾盆大雨即将到账。
他斜靠在树上，满意地点点头。
放学时间不乏有女学生来要他的微信，莫怀雨本人很‘低调’不代表停在路边的布加迪威航也如他的主人那般。
女生A露出自以为全世界最招牌的笑容，用最嗲声嗲气的嗓音说：“帅哥，加个微信吗？”
“不加。”
她挺胸抬头，不系扣子，黑色内衣若隐若现。胸部随着她的动作差点弹跳出来，“加个呗。”
“不加。”
女生B左肩怼了女生A一下，顺势将她推倒。“哥，别喜欢软妹喜欢我们御姐吧？”
“不加，我只喜欢——男的。”
女生们脸部扭曲尖叫着跑开了，像一只只跳蚤。
同性恋在浠市这样落后的地区少之又少，之前有一对被挂在浠市新闻报上被老头老太太反复鞭策。其中一个得抑郁症死了，另一个去寺庙为他终生超度。
季风慢条斯理地出来，李珍珍跟在他后面。嘴里吧啦吧啦大堆话，季风无奈点头表示应和。
他走到莫怀雨身边，并未停下继续往前走。
“季风，加个微信。”
一片梧桐叶擦着他的脸滑落，季风勾了下唇角而后迅速复原。下颚线愈加清晰，下巴扬起努努嘴。“不加。”
校服下的锁骨，在阴雨天显得更为立体。泛着淡淡的银光，侧影拉长。
李珍珍好奇地翘起兰花指，点点莫怀雨。问：“他是谁？”
“他是——”季风组织好语言，从哥哥和叔叔里选定一个角色。特别没底气地接上前面的稀里糊涂，牙龈快要磨烂了，“我哥哥。”
李珍珍左看右看，来回对比。“是远方表哥吗？你们俩不像啊。”
“是很远，”季风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直接说陌生人不就好了，哪门子的亲戚还加微信，“很远，”他每说一个字声线下沉一下，“的远方亲戚。”
走读的学生差不多都走了，街上熙熙攘攘的全是发辅导机构小广告的。李珍珍看不懂季风眼里的绝望，瞎子掰棒子继续问：“你现在是寄宿在他家吗？”
季风：“……………………”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应该是吧。”说完，他滚动喉结凌厉地仰望天空，半空中的鸟儿四散而逃。又是一团灰色烟雾，夹杂着大量的星星粉。
星星仿佛是一只只窥视的眼睛，将他的一切笼罩其中。它们排列整齐，形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寒气逼人波光粼粼。
他们一步步吞噬自己的魂魄，直至灰飞烟灭。
“季风，看什么？”莫怀雨的手刚摸到他的衣领，他随即后退半步。
“别碰我。”季风眼神冷冽空洞，与之对抗的神色不减。
莫怀雨站在他左边，望向蓝天。小声道：“什么都没有啊。”
“你真看不见？”
“真的。”
他嚣张地拉好校服拉锁，无所谓地扭头就走。“真没劲，爱见不见。”
后面的莫怀雨冷喝，“去哪？”
“少管我！”
莫怀雨怒气冲冲地踢了他酷毙了的布加迪两脚，留下两个重叠的脚印子。“他娘的，我就不信管不住你。”
季风借了把放大镜，他对准灰色迷雾的位置，借助阳光反射汇聚成一点。
他一定会搞清楚，这团虎视眈眈的气体究竟在干什么毛线事情。
在太阳强烈的照射下，果然变淡了许多。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武个不称事的未来人在那大喊大叫，满嘴跑火车。
“不许叫！”卡贝拉比他喊的更大声，嗓子半废。
“热死了，热死了，热死了！”气温突然升高，五二自带的控温系统不管用了，连飘呀飘都费劲。
卡贝拉打开气象台监测系统，“好了，过半小时就会下雨，忍忍吧。”
两个大男人在地上乱窜，跟土拨鼠找不到家似的。
“这人谁，手上拿的什么照我们？”
卡贝拉用看狗屎的眼神看五二，“是季风！你刚看过。”
“什么玩意儿？不像啊。”
“滚！”
“好嘞。”五二双手扯着双脚切换滚雪球模式，在地上翻滚跳跃。
米歇尔忧心忡忡地叫卡贝拉过去，悄无声息地向她传达领导的指示。她反问，“是谁要来？”
“反正是比我们出名的人物。”
在未来世界，参与文字类创作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工作者选择科技类和拍摄类的工作。传播广速度快才能有钱赚，至于多有钱就看人能有多贪婪。
大家都想分一杯羹，弱肉强食致人丧命是常有的事。
比丧命更可怕的，是失忆。
“比我们出名的人物多的是，有没有具体的人？”
“不好说，总之悠着点别添乱。”
卡贝拉摇摇头，不解地问：“主编，您很怕他们吗？”
“不，卡卡。你初入职场有些事情必须要知道卑躬屈膝，这里大概不会是我们的地盘了。”
“可是……我们花了很多钱，还有小武五二……建了很久的隐形塔怎么就……”
米歇尔打断她，告诫道：“总之你什么都不知道，别问别打听。大人物来了躲到角落里。”
卡贝拉只得说个好吧，继续做详细记录。
半小时后，塔内没了热气。
季风纳了闷，刚才的晴空万里仿佛昙花一现，现在的阴雨绵绵才是日常情况。“神经病天气。”
十月怎么下了二十几天的雨，地上的小草小花淹死了不少，学校里的金丝野菊根部溃烂。他朝天空竖起中指，徐致远说这种手势代表鄙视。
“季风，回家了。”声音穿透层层雨声，与街景相伴进入他的耳朵。层林尽染，于万物中捕捉边界。
家？他哪里有家了，何曾有过？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即便如此，他依然答应着：“知道了。”
两个人的脚印踩出点点水花，不紧不慢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季风跟着后面，撑着莫怀雨递给他的伞。前面的男人身影高大，为他挡住不少雨滴。
他说他不用打伞，任由雨落成花顺流而下，至他的手腕关节处。
季风眯缝眼瞧他手腕和脚踝，觉得还挺好看的。
起码比他脸好看。
前面的莫怀雨忽然回头，似笑非笑地：“快点走，不然我抱你了。”
季风像偷到粮食的仓鼠，在他身侧呲溜划过溅起大颗水珠。“慢点跑，我又不是吃人的。”
“你是！”
他猛然停下步伐，背后的莫怀雨差点栽他身上。季风抬头发现灰雾的外面加上了圈光环。
“那是什么？”
莫怀雨顺势搂上季风的肩膀，他专注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并未在意。
憋住笑意，问：“哪有啊？”
季风回神，耳朵擦过莫怀雨的嘴唇。他极速地往左挪了两三步，耳朵冒出血色。竭力打破微微暧昧的雨中氛围。
“你，你干什么！”
“什么什么？”
季风迎着风甩出最快的速度开始狂奔，坚决不回头。他捂紧两只耳朵，指尖渐渐变得红润。
“欸，不是……别跑那么快，小心滑倒……你的小体格……慢点……”
回到大平层的第一件事，躲进洗手间锁好门，然后洗耳朵。
特别是被莫怀雨嘴唇碰过的地方，要洗得一尘不染。洗完了，他更没脸见人了。
此刻，一个直男悄悄地碎了。
季风想起俆致远给他的小零食，坐在厕所里摸出包辣条和几块梅子糖，吃得津津有味。
门外的莫怀雨急得来回踱步，倒了杯高浓度的朗姆酒，一饮而尽。他没礼没貌地拍门，说：“季风，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季风嘴里的话梅糖有滋有味，咀嚼让他忘了短暂的尴尬。辣条的味道新奇又古怪，是俄国没有的美食。吃得次哈次哈的，谁说话都听不进去。
“季风，我……我不该那样的……我道歉……我忏悔……”
坐在马桶盖上的季风：芜湖，都好吃都好吃！
“再不出来，我撞门了？”
季风听了，吓得辣条撒了一地。嘟囔道：“不行！”
真是的，可怜的小辣条。
没进肚子先进地上。
“你说怎么样才肯出来？”
“我们……我们最多是好兄弟……你不能做出格的举动……”季风无力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咽了咽口水继续吃所剩无几的辣条。
时间足足超过半分钟，传来：“可以！”
又过半分钟，“你先出来！”
“你去客厅我就出来！”
再有个一分钟，“可以！”
季风收拾完地上的残羹剩饭，打开窗户通风。志得意满地走出来，坐在距离莫怀雨最远的地方，手臂自然垂落手掌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他们坐在对角线上，茶几上放了一盒番茄夹乌梅。季风盯了很久，不拿也不过来。
莫怀雨在季风满脸期待的表情里，端起来站直身体。
“不要过来！”
莫怀雨站着也不是坐下更不是，面色铁青憋了好几口气。我个大活人坐他对面，真没个吃的重要？
“麻烦推过来，谢谢！”
——你别过来，吃的过来。
莫怀雨推了把塑料盒，季风稳稳接住。一颗接一颗塞进嘴巴里，“嗯，好吃。”
“有个女同事喜欢吃，桌子上放了五盒，我跟她买的。……真有那么好吃？”
季风不回答他，盒子里剩下了四颗番茄，三颗被他放进嘴里。还有一颗留在盒子里，他默默无闻地将盒子推出去一厘米，充满厌世神情地说：“你吃吧。”
“我不吃，你——”
“我吃。”秒变热爱世界的人，他愿意给身边人一个好脸色。
他只能尝出甜味和辣味，番茄里面的乌梅条正好长到他的味蕾上。
午夜，季风的肚子一阵一阵地疼。抽搐般的疼痛使得他不得已起床，回客厅倒了杯热水。
面色苍白无比，手掌心泛着寒气。左手撑在椅背上，弓腰捏住水壶把手。
哗啦——砰！
玻璃壶猝，死无全尸。
吓得隔壁屋的莫怀雨跳起来，穿上衣服光脚出来。
“季风，季风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冷汗浸透衣衫，四肢乏力仿佛坠入冰窖。他慢慢蹲下，手肘前倾。
莫怀雨在他摔倒的瞬间扶稳他的脖颈，摁动手机打给闻言闻医生。“来我家，救人。”
“谁？”
“我——我孩子！”
“你居然……”闻言没说完，他就挂了。
季风的嘴巴微张，想要发出点声音。莫怀雨侧头去听，“什么？”
“止疼片。”
他使劲揉搓季风失去温度的双手，“季风，别乱吃药。你好好的，我陪你好好的。”
季风又做梦了，梦到自己坐小船在大海上捕鱼吃。经历二十一天劳无所获的生活后，在第二十二天，终于捕捞到一条五斤重的黄花鱼。
偏偏帆船烂了个洞，海水争先恐后涌出来，鱼跑了人也沉入海底。
季风虚脱地睁开眼，听到有个陌生的男音说：“身体太虚弱了，少吃水果多补补吧。”
头顶上的吊瓶快滴完了，棕色皮衣的男人又给他换了一瓶。
“你和莫怀雨，什么关系？”
“没关系。”
“行吧，你招呼好自己的身体别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尤其是厕所里辣条的遗物。”
季风闭上眼，开始装死。
男人笑得不怀好意，“有空来我们医院做个检查，小季风。”
莫怀雨：“你走不走？”
“你知不道有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欸不是……你别推我……”
季风继续睡了，懒得管他们。
[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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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oriander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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