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挽正带着沈命、顾晚楼和伍小五一同前往赴宴,由于韩威满必定在场,**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留守珃郡。
单朝末年,这帮官员真材实料是没有的,但讲排场、摆阔气方面倒是个顶个的牛。
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伍小五是个好张扬的性子,一想当初刚前去迎敌时被冷眼相待的场景,现在憋了一口气要好好显摆显摆。
就连赵挽正在内,也以为他们的座次应该在前面。
万万没想到的是,侍从将他们引到最末,简单指了指,没等伍小五发作就轻蔑地走了。
沈命跟在赵挽正身后,冷眼看着陆陆续续走来的各位戴朱缨,佩玉环,着华服的官员走进来,这些人喜气洋洋凑在一起,长篇大论,感叹这次能赶跑久唯族有多么多么不容易。
而赵挽正这帮人,在自己的坐席上坐着,伍小五气得握着拳头咯吱咯吱响,被赵挽正拦住。
其实这种场景,赵挽正早期已经见惯了,所以她很平静。她非常清楚,像她这样的年轻人,她这样的女人,在这帮人里是格格不入的。
即便主动同他人攀谈,顶多旁人回她一声“嗯”,然后就当没这么个人一样,无视她,继续他们自己的话题。
所以从刚开始,沈命等人的心已经凉了一半。
等到范凌出现,大家才欢欢喜喜安静下来。范凌说完一大串大义凛然的话后,告诉大家,他代表北方各同盟,向朝廷回复。
所有人都清楚,这种事,大的赏赐基本没有,顶多只有口头奖励。
但这个口头奖励,非常有用。
在场各位在玩弄权势、明哲保身方面,都是个顶个的人精。
之所以在意这么个看似什么实际好处都没有的名头,是因为大家都看得出来,如今天下形势,就像雨天快来之前,又闷又热的酷暑,压抑、焦躁,说不清什么时候就会下起倾盆大雨,他们要在大雨下起之前,给自己找一把伞。
距离单朝彻底完蛋已经没几年了,什么时候大乱,没人能预料到。
单朝这个高危建筑虽然已经摇摇欲坠,但至少目前为止,仍然是具有公信力的唯一政府。
只要范凌这封上奏给朝廷的奏书,一旦得到了官方承认,那这帮人就是名正言顺的抗敌功臣。
特别是,不管到时候是谁掌权,久唯族仍然是大家公认的敌人。
这帮人也知道他们没有真正的实力,真打起来,肯定成为旁人的俘虏,可有了抗敌英雄这张通行证,至少报出自己的名号,别人在杀他们的时候,还是要评估一下,杀害有功之臣是不是对自己的名声不利。
因此,之前真刀实枪打仗的时候,主帅这个名头白送都没人要,比的就是谁脚底抹油溜得快。
等到结算时刻,又开始争名分争得头破血流。
大家聚精会神盯着范凌旁边那个小官手里捧的文书。
功劳最大的,无疑是范凌(领头人,无可厚非)。
接下来,是范凌的亲信,徐广茂和唐顺,这两人负责粮草供应(赵挽正从来没收到,倒是这两人从中贪了不少,利润和范凌三七分了),身居要职,贡献不小。
人情世故嘛,大家也理解。
之后,居然是林伟风和吴思这两个活宝,因为他们两人找到敌军粮仓(怎么找到的你别管),连同他们的上司一起受到嘉奖。
这就有点离谱了。
再然后,是韩威满等几个郡守。就连韩威满都能被表彰,可见这份嘉奖名单多有含金量。
就这样,把参与战争的人说了个遍,在最后,加了一句,……及珃郡郡守赵挽正等。
念完以后,一些早就和范凌通过信,获利最大的人自然是高声恭维,其他几个没捞到什么好处的虽然不满,但也能接受,毕竟他们也没付出什么。
只有赵挽正这帮人脸色变得铁青铁青。
不过没有人嘲笑他们,或者说,根本没人在意他们。
因为赵挽正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外人,并且是一个命不久矣的外人,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到时权倾天下的会是赵挽正。
你赵挽正会打仗,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乱世里会打仗就足以安身立命吗?你现在能蹦跶,不过是因为你是个小人物,没空搭理你,等那几个主要势力争出个高低后收拾你不过是挥挥手的事。
天下英雄,一茬接一茬冒出来。
从年岁上看,赵挽正一个二十岁不到的黄毛丫头,怎么和那些历经沧桑的四五十多岁的老狐狸斗?
从家世上讲,赵家并不是一个世家大族,只是在赵风行掌权那些年风光了一阵,更别说现在赵风行倒台,大家不朝你这个赵家余孽吐口水就不错了,所以,赵挽正没有积累的资源。
从更现实的方面讲,赵挽正是一个女人。千百年来,从来没出现过乱世里打下天下的女人,也就是,你是个女的我就瞧不起你。更残酷的是,就算他们不搞性别歧视,天下英雄会选择投靠赵挽正吗?大部分有识之士都认为: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给一个二十岁的女人打工,一来前途基本没有,二来面子过不去。
这一点,从赵挽正招到的人里面可见一斑。
沈命,原来是一个要饭的,大字不识一个,现在居然成了赵挽正这个小公司的二把手。
伍小五,不过一个小混混,居然担任军事将领。
**,一个莽夫,赵挽正几乎豁出命才把他招揽到自己的阵营。
而如今赵挽正身旁那个看起来相貌出众的女人,也是一个无名之辈,不知道哪来的。
就这么个市井小卒组起来的草台班子,能翻出什么风浪?
在这种场面,大家是不会给赵挽正面子的。欺负你就欺负你,你能怎么样呢?因为不是一个人欺负你,所有人都看不起你,一旦你发火,那就是你不对。
北方三州外加四个独立郡,你就是再能打,你能全打下来吗?
他们赌的就是赵挽正只能认栽,如果她表达不满,正好,在场这么多人,口水都能淹死她。
范凌指着外面一块巨石,说他命人连日造了一块石碑,将众人的功绩都刻在上面,以供后人观仰。
话说到这,他的意思也很明显:大家有意见随便提,这话只是给你们个面子,实际上,每个人什么功劳都定好了,不要不识趣。
可总有不识趣的,伍小五就忍不了。
他咚的一声掷下酒杯:“什么论功行赏,不过是一群鼠辈狼狈为奸罢了。既然是戏弄我们,何不一早说清楚,也免得我们来这受气!”
其他人推杯换盏的手停住,笑容凝滞朝这边看来。
只见宴会末位,赵挽正平静与其他人不满的眼光对视着,顾晚楼执抢立在赵挽正身侧,手指摩挲着枪杆。
顾晚楼的眼睛和赵挽正是两个极端。赵挽正的瞳色比旁人要黑许多,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顾晚楼的瞳色是琥珀色,像兽类的眼睛,漂亮又有气势。只不过顾晚楼这人太傲了,很少正眼看谁,此时睁开双眼,扫视了一圈在座的衣冠禽兽,像一只伸展身体的老虎,思考先攻击哪个猎物。
两人之后,沈命和伍小五同坐一个小桌,在赵挽正和顾晚楼的空隙中露出脸,伍小五侧坐着,平时朝气活泼的脸此刻一脸戾气,毫不畏惧地直视其他人。
沈命垂着眼,坐在阴暗处,旁人只能看到她坐得端正的身板,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居然真被这几个小孩的气势吓住了。
等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指着伍小五骂:“这等宴席,容得下你这个无名之辈吵嚷吗?”
伍小五噌的一声站起身:“小爷打仗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哭呢。”
“还有你这个范大人,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自私自利,怯懦无能!如果不是我们,你们早不知死在哪里去了!”
范凌气急败坏,令兵士把伍小五拿下。
伍小五一看一众兵士举着刀朝这边走来,火气更大,拔出自己手中的剑,指着他们:“不只你们手里有刀,小爷手里还有剑呢!”
双方互不相让,赵挽正起身,被侍卫持剑拦住,赵挽正没有看那侍卫一眼,甚至没有拔出自己的佩剑,只是并起两指,轻轻将颈间的剑挥开。
赵挽正平时不苟言笑,已经能吓住和她不熟的人,此刻冷了脸,不再收敛自己的强势,再配上脸上还缚着纱布的伤,一脸凶相,竟然真没人敢拦她。
范凌对赵挽正道:“挽正啊,你这个下属实在不懂规矩,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本官也不想闹得太僵,你把他带下去,这件事就算了。”
赵挽正道:“我不觉得他说的有什么错。”
范凌眯了下眼,语气阴沉:“挽正,你还年轻,做人做事还不懂给自己留余地。你今日一气之下的玩笑之语,落在旁人耳中可能往后数十年都会记着。”
赵挽正嗤笑一声,眼中却是冷意,扫视了一圈:“我就是要各位都记着,日后再会时千万别忘了今日。”
“年轻气盛也未尝不可,但肝火过旺玩火**可就不好了。难不成,你要与我们全部人为敌吗?”
“是又如何?”赵挽正说罢转过身,不顾旁人反应,带着沈命等人罢席而去。
这次事件,是赵挽正有历史记载的第一次情绪激动,史书记载:帝大怒。
但不为人知的是,赵挽正走出门外,她脸上的愤怒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沈命目前对赵挽正很熟悉,说赵挽正真的不生气,不可能。但赵挽正没有愤怒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赵挽正对自己的情绪掌控已经到了一种夸张的程度,这一点在她的这种年纪非常少见。
她公开表态,不过是她需要展现出愤怒。
珃郡将士出力最多,伤亡最多,满心以为自己要被嘉奖,结果反被人当众抽了一耳光,实在憋屈。如果赵挽正冷静,只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更何况,这也是北方各势力的一种试探,今天敢羞辱你,后天就能取你的命。
所以,赵挽正这种愤怒,更像是一种政治表演。
这种场面,其他人的心态赵挽正能预料到个七分,他们的做法,赵挽正可以接受,需要赵挽正展现出什么情绪,赵挽正就展现出什么情绪。
所以赵挽正即便在大怒后,她的思路也是非常清晰的。史书遗漏了这么个细节:赵挽正让人把范凌那封嘉奖名单抄了一份回去。
与其说是一个嘉奖名单,不如说是赵挽正的一张侵略地图。
之所以不是复仇,是因为赵挽正不会在意这点毫无实惠的利益,也不会把这点羞辱放在心上。
不论这帮人什么表现,赵挽正都要扩张地盘,而今天宴会上的挑衅,无非是让侵略的时间点提前了一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