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挽正是个全面发展的好同志,但她也有自己搞不定的东西,比如搞钱。
对于这样一个自出生之后享尽富贵的人来说,十八岁的时候柴米油盐多少钱估计都不知道。
想当年就是下属孝敬赵风行的钱都是别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所以赵挽正年轻时说是挥金如土也不为过。
等她自己成了老板,才发现怎么哪哪都要钱,给手下发工资是一定要的,最要命的是顾晚楼带领的神武军,花钱如流水。
顾晚楼那更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家伙,动不动就要求更新兵器,替换铠甲。
赵挽正自己都快饿肚子了,但基本上,只要顾晚楼提出要求,她二话不说全都满足。
背地里,赵挽正暗暗着急,虽然她是最高指挥官,但并不代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赵挽正花钱也需要仓户使允许,仓户使也头大,仓库就这么多钱,你赵挽正就是再着急,钱也不能凭空蹦出来。
赵挽正在外面表现的非常镇定,也就是沈命这种绝对的亲信能见到她私下里的活人气。
“你还常说我整天瞎操心,怎么自己也犯这毛病了。”
赵挽正低头笑笑:“当年我见我爹都没有见顾晚楼害怕,这家伙一见我就狮子大开口,真是顶不住。”
然后把文书放下,忽然凑近沈命,指了指自己右脸:“沈姐,你看我脸上的疤明显吗?”
先前那道箭伤,基本已经长好了,只留下了浅淡的暗红色疤痕,不细看完全不明显。
沈命叹了口气,取来药盒,给赵挽正抹上药膏,嘴里数落:“一直嘱咐你涂药,总是说稍等稍等,可不留疤吗?”
赵挽正盯着沈命的动作,突然说了一句:“我要是没有沈姐,可怎么办呢?”
沈命憋着笑,不知道是因为逐渐走上正轨,还是相处很久,偶尔赵挽正这张狗嘴里也能蹦出几句好听的。
不过相对于十三日后的那个人来说,沈命觉得对于此刻非常缺钱的赵挽正来说,还是那人更重要些。
十三日后,赵挽正在处理公务时,不知道从哪翻出一份旧文书。
她迅速找来了沈命,让她把张思华带过来。
赵挽正和沈命现在搬到了璠郡,把珃郡作为军事力量的大本营。
这份文书是赵挽正在废纸堆里误打误撞看到的,原本是张思华写给原璠郡郡守任光砚的。
里面言辞恳切,主旨就是告诉任光砚,现在天下动荡,你应该先积蓄力量,不能操之过急。毕竟枪打出头鸟,总有一天会打起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并且逐步扩张自己势力。
里面还提了一个任光砚很不爱听的建议:我们现在不应该去侵占别人的领土,反而应该帮扶弱小的友邻,建立强大的社会关系,等打起来时,才能够一呼百应。
显而易见,这完全不符合任光砚的想法,所以这封文书被埋在犄角旮旯,被赵挽正翻到,也有几分天意。
和任光砚的短视不同,这里面写的内容赵挽正可太喜欢了。
她找来了张思华。
自从打下璠郡,任光砚的这些旧幕僚也基本投靠了赵挽正,张思华是其中非常不显眼的一个。
赵挽正把文书递给张思华:“这是你写的?”
张思华一直不温不火,这次突然被叫过来忐忑不安,赵挽正在外人面前又大多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他肚里计较了半天,也摸不透赵挽正是什么意思。
赵挽正把文书一下扔到张思华面前:“这应该是你交给任光砚的,看看,还记得吗?”
张思华吓得一下子就跪下了,以为赵挽正时隔这么久突然要找他算账。
“不是我写的,是李闲慵,是她写的!”
赵挽正给沈命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让张思华退下。
很快,沈命查到了李闲慵的地址。
赵挽正没有惊动李闲慵,亲自带着沈命去打探。
然后撞上了一场大热闹。
李闲慵今年已经三十,还是个结了婚的女人,但因为和对门的一小伙子有些不正当关系,被丈夫告了官。
赵挽正出面了,她给了她丈夫一百两银子,告诉他:你别管我是谁,只要你和李闲慵和离,并且撤诉,这些钱,够你娶十个媳妇了。
男人一想也不亏,答应了,并且把李闲慵带了过来。
像顾晚楼那种惊为天人的终归还是少数,李闲慵和大多数人一样,是一个普通人,放人堆里基本看不见,但进来的时候,整个人乐呵呵的,好像差点吃官司的不是她。
等她前夫出去,李闲慵收起脸上的不正经,恭敬一拜:“小人拜见赵郡守。”
赵挽正道:“我们应该不曾见过。”
李闲慵道:“您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那位赵将军,何必一定要见过呢?”
这是个聪明人。
这个代表赵挽正集团智谋顶峰双子星之一的人,史料也详细记载了她的过往。
不像赵挽正和顾晚楼,她们不想说,也没人敢问,李闲慵的早期经历,常常是被她当笑话讲给旁人听的。
如果说命运对于早期的赵挽正和顾晚楼非常优待,那对于李闲慵可谓是极端的刻薄。刻薄到就连沈命这种贫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也觉得有点过分。
李闲慵的出生非常受人期待,可她出生后就遭到了百般嫌弃。
她的父亲是北方楽城的一个富商,她的母亲姓李,就连李闲慵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旁人叫她李娘,是作为典妻送到富商家的。
所谓典妻,就是李娘家境困难,她原本的丈夫收了钱,把李娘送给那富商,在五年内给富商生一个儿子。
这富商说来也怪,娶的妻妾不少,就是没有儿子。
李娘怀着李闲慵的时候,富商请的算命先生说是男孩,所以李娘在怀孕期间生活质量还算可以。
生产那日,富商翘首以盼了许久,一看是个女孩,脸色阴沉下来,一言不发,甩袖而去。
李娘是被卖到这个家的,也不敢给李闲慵起名,只起了一个小名,李闲慵不知道那个小名怎么写,后来根据她模糊记忆中母亲叫她的方式,自己给自己取名,叫李闲慵。
小时候,母亲告诉她,她有许多姐姐。
李闲慵一看怎么别的姐姐都穿的华丽,就她一天到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心理不平衡了。
四岁时,看到别的姐妹在玩,李闲慵去凑近乎,结果旁人把她当空气。
“姐姐。”
李闲慵刚唤了一声,身前比她高一个头的女孩一巴掌就甩过来:“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叫我姐姐?”
这个女孩是富商原配生下的女儿,娇宠长大。
这时候李闲慵的母亲走过来,李闲慵嚎啕大哭,指着女孩说自己被打了。
“娘,你帮我打她。”
那女孩一听,皱着眉头,指着李娘的鼻子道:“就她?她就不敢。”
说罢走上前,对着蹲下哄着李闲慵的李娘的左脸,又是一巴掌。
李娘把挣扎着要打人的李闲慵死死抱在怀里,低声下气地跟那女孩道歉,说以后一定会看管好李闲慵,不会让她再乱跑。
从那天起,李闲慵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家庭中地位非常非常低。她朦胧中产生一种想法,她一定要变得很厉害,把这家人全都整死。
没过两个月,李闲慵的母亲过世。自从生下李闲慵后,富商觉得李娘不中用,对她不管不顾,所以母女俩在富商一家中处境极为尴尬。
主人家轻视,下人就会故意欺负。他们平时在主人面前忍气吞声,所以只能在李闲慵母女面前找找欺负别人是什么感觉。
因此李闲慵母女的生活过得格外艰难。
平时生活苛待,外加冬日天寒,没有过冬的衣物,李娘染上风寒,没有大夫,硬生生病死了。
李闲慵那时候还不足五岁,不明白疾病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她母亲死前安慰她没关系。
也同样是在五岁,李闲慵深刻意识到死亡意味着什么。
母亲死的前两天,说实话,李闲慵没什么感觉,只是从别人口中知道,原来这叫死了。
第三天,一种空前的恐惧突然席卷了李闲慵的心,她大哭着不管不顾地挣脱了下人的阻拦,跑到富商面前,拽着他的衣角:“爹爹,他们说我娘死了。”
富商低头看了一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满脸灰,穿着破旧不堪的小孩是谁。
反应过来后,一脚把李闲慵踹开,力道大的让她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你也配叫我爹?你怎么没和那个废物一起死了呢?白费老子这么多钱。”
富商呸了一口,离开了。
李闲慵长大后,也记不清她是如何找到李娘原本的丈夫的,只记得过程很艰难。
那个男人都没耐心听李闲慵说完,就甩开手走了:“你娘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晦气。”
对于李闲慵这样的人来说,能活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她只知道自己小时候什么办法都想尽了,靠抢、靠偷、靠卖惨,反正一定不能死,因为还没有报仇。
命运施加给李闲慵的残酷是旁人只听她说,完全无法真正体会到的,在人生的残酷高压下,她每每在濒临崩溃的时候,要被压成一滩烂泥的时候,就强迫自己去想自己受到的屈辱,一遍一遍地回想,逼迫自己活下去。
在八岁时,李闲慵给自己找了一条出路。
富商多年没有儿子,从旁支过继了一个男孩。
对于李闲慵这种人,自尊是最不值钱的,她百般讨好那个小少爷,所以少爷虽然看不起她,但是也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富商要少爷去上学,李闲慵告诉他,我跟着你一起去吧,我就站在门口,给你端茶第水就行。
那男孩年纪也不大,想着这带出去多有面子,同意了。
但少爷只想着玩,老师转头就跟富商告状,然后少爷被富商打。
李闲慵又告诉他:“我知道明天老师会问你什么问题,你按照我说的回答,他一定会向父亲夸你。”
少爷半信半疑,第二天,果然像李闲慵预料的那样,老师非常开心,富商和少爷都很开心。
所以少爷更加大手一挥,表示我书房的书你随便看,就连李闲慵的生活水平也有所提升。
每到晚上,李闲慵干完粗活,如饥似渴地读着书上的文字。她觉得自己心里对于命运的不忿,对于未来的疑惑,能够在书里找到答案。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老师在少爷跑出去玩的间隙,把李闲慵叫了过去。
大概命运也会不好意思,一看整了李闲慵这么久,算了,给她吃一块糖吧。
这位教书先生,叫林度,是改变了李闲慵的一生的人,同时,他也是李闲慵一生中,唯一一个在情感上和李闲慵亲近,不求回报地帮助李闲慵的人。
就连赵挽正,虽然后来她一直信任、器重李闲慵,但那只是因为李闲慵确实有才能,她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但赵挽正对于李闲慵,完全没有像对沈命、伍小五、**、顾晚楼那种上下级之外的浓厚的友情。
单纯论情感,沈命能隐隐察觉到,赵挽正对于李闲慵甚至有些厌恶且鄙夷的。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两人性格对不上。
林度不一样,他也看出李闲慵的才华,也很欣赏李闲慵的性格。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能答出我的问题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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